奔跑吧！女孩 Let It Be Me - 【第 02 回】枯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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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我和姊姊晏晴是有約會的。

我們住在農場的宿舍裡，星期六和星期天不上學的日子，母親總是要我跟她一起去農場裡工作！

儘管我和姊姊約的是早上十點，然而十點前的上午時光，母親也不放過我，一定要我先早起跟她一起去工作，時間到了才放我去找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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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菜筍包子、一杯鮮乳。

我穿著舊 T 恤和綿質小短褲，吃了簡單的早餐，慢吞吞的收拾了碗盤去廚房的水槽洗。

「動作快一點！」母親又在催了，「妳是計量的，我是算日薪的，遲到就要扣耶！如果今天遲到了，我就從妳那裡扣！」

「好了，洗好了啦！」我嘟著嘴。

我把碗盤放回碗櫥，擦乾了手，就加快腳步走去廳門旁的架上拿了我的斗笠戴上，直接光著腳丫跟母親出門去農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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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石碇的一個大農場。

我打著赤腳，並非我是『灰姑娘』連鞋都沒得穿，而是我從小就愛光著腳丫在大自然裡跑跳玩耍。

現在，我已是個十七歲的大女孩了，依然愛赤著雙腳在農場裡直接接觸著清新馥郁、生意盎然的綠地，即使是在這裡工作也是一樣。

幾年來，我早已畫遍了農場的每一隅、每一景，記錄了每一情、每一感，呈現在我堆積如山的美術作品和名為『芳草芊芊』的部落格中。現在又加上了我的夢幻王子裴慕謙，更讓我的文藝世界裡增添了許多色彩。

在這清新的晨曦中，我與母親在茶作區和許多茶工阿姨們採著綠油油沾附著露水的茶菁。

可是，母親顯得並不快樂，她一邊工作一邊對我叨唸：

「妳什麼時候才會像晏晴那樣聰明能幹、功課又好、又會賺錢啊？晏晴高中讀北一女，大學讀台大，又會半工半讀，那妳呢？讀那個什麼爛高中，學費又那麼貴，妳還要花我多少錢？如果妳有晏晴一半的能力，我就輕鬆了。」

母親老愛拿我和姊姊比，真的很煩！

因為姊姊是高材生，她現在已是台大四年級了，又正在申請美國哈佛大學的深造，一路走來，給沒什麼學歷的母親沾了不少的光。

而我，不怎麼聰明，功課也向來不好。所以，我從小都活在才女姊姊的影子下，母親的『機關槍』就會這樣不預警的對我『開槍』，我經常躺著也會『中彈』。

然而，我早已熟練如何對付母親的『機關槍』了，當她數落我的時候，我就當作環境的『白噪聲』效應促使我專心做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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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採收了一袋袋的茶菁，我揮動著我這雙看似纖細卻孔武有力的臂膀，奮臂一舉，搬上了鐵牛拖板車。

我這身手俐落的程度，是打從國小就在農場裡練就出來的。

我用手背沾沾額上的汗水，些許污泥印上了我的額，然後身輕如燕的一躍，躍上了車後放的袋袋茶葉中，面向車尾坐下來，前方由母親駕駛，哺哺哺的馳騁在偌大的農場裡。

我乘著清新的晨風，沐浴著耀眼的陽光。

我不由得摘下了斗笠，讓陽光盡灑在我纖柔細嫩佈滿汗珠的肌膚，讓晨風吹拂在我附著汗水的稚嫩臉龐，以及在我光溜溜的腳趾縫間穿梭搔著我癢。

我的腳丫子上沾染了清新的泥土和碎草，那可是天然的護膚霜呢！

如果我是和裴慕謙一起工作該有多浪漫呢？裴慕謙戴上斗笠的樣子一定很可愛！如果有人從我們背後經過，可能會叫我們『阿伯、阿母』，當我們轉身回眸一笑，他們一定非常驚豔 —— 原來，我們是一對少男少女！

我想著想著，嘴角泛起了甜美的笑靨......

頓時，我轉頭瞧瞧正在駕駛鐵牛車的母親的背影……

欸，回到現實吧，我是和母親一起工作著呢！

瞧她那微臃的身材，與一般中年婦女沒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連她的背影也隱約流露著令我不敢靠近的負能量。

母親為什麼不快樂？說來話長！

其實，我們家原本不是住在這裡的，而是在台北市的江子翠。

在我國小的時候，父親整天在外賭博敗光了房子和家產，母親就斷絕了與父親的聯繫，悄悄的帶著我們隱居到石碇山區裡來。

她藉著在農場工作而帶我們住在員工免費宿舍裡。農場原本是沒有宿舍的，這一小棟宿舍其實是老闆以前的住屋，他們買新房之後把這裡當倉庫使用，後來因為好心收留我們，又把房子清理乾淨讓我們住下來。母親就靠著她微薄的收入和住老闆的舊屋撫養我們兩姊妹長大，想當然爾，她在經濟上也特別錙銖必較，週末週日也不休息，農場主人看她如此肩負重擔養家活口，就給她做了領月薪的經理 —— 實際上是請她代管整個農場庶務。又因為《勞基法》有工時的規定限制，所以週末她仍以計時人員繼續工作。

我們長大之後，姊姊能半工半讀，又住在學校，自然已不成為母親的負擔。而我，上高中滿十六歲之後，在法規上可以當計時工了，不上學的週末週日，母親就拉我一起去農場裡工作賺錢，也不許我出去和朋友玩，更認為我這個笨丫頭既然功課不好，高中畢業就根本不必升學了。和姊姊相比，真是不公平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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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牛車開到了農場另一端的茶葉加工廠門前，我重新戴上了我的斗笠，從拖板上跳下車。

別瞧我這雙稚嫩的女孩腳丫，『劈』的一聲，光裸的腳掌落在洋灰地上也孔武有力，不疼。

我和母親一起卸下那袋袋的茶菁。

朝陽已然探出山頭了，把我和母親兩人的身影拉了三倍長，印在黃瀅瀅的陽光中。

如此美麗的畫面，怎奈，又被母親破壞了，她碎碎的唸：

「我跟妳說喔！今天要不是晏晴花錢給妳去補習那個什麼畫圖的，我才不會讓妳去呢！原本禮拜六、禮拜天，妳都要跟我一起工作的。」

母親所謂的『補習畫圖』，就是去畫室上美術課。

事實上，我這個愛作夢的女孩，當然會有『夢想』囉！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有一個志願，以後要讀師範大學美術系，將來想當一個美術老師。

可是呢……，我的功課超爛，家中的環境和母親的觀念，更不可能讓我課後多自修和學美術，如此一來，我的志願難成啊！就算考美術系是以術科為重，學科也要有一定的程度才考得上吧？

幸好，我有這位最重要的支柱 —— 姊姊。她支持我朝師大美術系發展自己的才華。

於是，姊姊想出錢讓我去畫室學美術，還安排我放學後去台大圖書館幫我補習功課，在我升學衝刺期間，我就不要去農場工作了，她每個月會給我三千元零用錢，補償我不去工作的收入，也不必再向母親拿零花。

今天我和姊姊的約會，就是她要帶我去見一位美術老師。這位老師是姊姊最近輾轉透過她的教授打聽到的，聽說很強。

現在，也只有姊姊有能力投資我這隻『枯葉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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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菁全部卸下了車，我再賣力地將它們搬去萎凋區，鋪陳在地上。

「不要以為妳七點半就要走了，現在就可以慢慢做。」母親又唸了。

「唔，七點半？」

剎那間，母親這句話，直令我又自動開啟了聽覺系統，雙眸骨碌碌的望著母親。

「妳不是七點半要下山去找晏晴？還不做快一點？」

「喔 ——」我恍然大悟，「對呀，對呀！七點半。」

我竊笑著。

其實，我原本說的是今天做到『八點半』，既然母親記錯時間了，那我就……將錯就錯，提早一小時離開囉！

我看看手錶，現在是六點五十三分，我只要再做三十七分鐘就可以走囉！

真的很好笑！誤打誤撞的，母親竟然記錯時間了。

想到這個，我摀著嘴竊笑了一陣，我也更賣力地鋪陳茶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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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緊接著去把昨天萎凋過的茶菁移到大篩盤中，我這雙纖細但孔武有力的手臂，非常熟練地把每一篩盤大力搖晃攪拌著......

時間一晃，也快七點半了，我對母親說：「媽，那……我要走囉！」

「我跟你說喔！」母親又對我耳提面命，「我知道妳今天還沒有開始上課，妳跟晏晴去辦完事情，就給我回來幫忙，不准妳藉機跑去玩喔！有沒有聽到？汪瑀芊。」

「我知道啦！但是如果姊姊還要帶我去哪裡，我就不知道了喔！」

「『不知道』？」母親沒好氣的說，「我會打電話給晏晴，除非她跟我說要帶妳去哪，否則被我發現妳偷跑去玩，妳就『知道』了。」

我自由了！

儘管是藉別的事情可以不必和母親一起工作，就是我的小小世界裡對『自由』的定義。

我赤著腳往回家的路上跑去，抄捷徑，熟門熟路地躍過矮柵欄、青草坪、柏油路、泥土地……，那艷陽在向我呼喚，萬里無雲的藍天在對我擁抱；我興奮地不斷把斗笠當飛盤拋飛，去撿，再拋飛，再去撿，一路上這樣邊玩邊跑回了家裡......。

●

我快速地洗了個八分鐘的戰鬥澡。

大浴巾裹著我濕漉漉的身子從浴室出來，雀躍的心情不禁使我劈啪劈啪的跑下樓，打開廳門，再跑到庭院中……。

我不由得解下裹身的浴巾，敞開雙臂，昂起頭，閉起雙眼，恣意讓那艷陽灑在我赤裸裸的胴體上，有那麼一點微微的酥麻感，殘留在我肌膚和光腳丫上的水痕被照耀得金光閃閃，身後的洋灰地上印下了我可愛的濕腳丫印。

霎時，理性讓我回了神，怎能這樣做日光浴呢？在戶外全身光溜溜的萬一給人瞧見了多尷尬啊？

我趕緊把拎在手上的浴巾抱在胸前，害臊地笑了笑，咬了咬唇，雙眼骨碌碌地左顧右盼、躡手躡腳地進屋去。

上樓回到我的房裡，把浴巾撐上衣架掛了起來，我便去翻出我那堆積如山的畫作，有炭筆素描、水彩畫、粉彩畫……。

選了幾張自己得意的作品，把它們捲起放入畫紙捲筒裡，再從我眾多色鉛筆素描畫簿中挑選了兩本放進背包裡，這是待會兒要呈現給美術老師看的。

至於油彩畫，畫布都還釘在畫框上，不方便帶，就算了。

當然，我也不忘帶了擱在書桌上的那本畫簿，隨時可以信手拈來，隨筆記錄。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gaLerufH
現在還有些時間空檔，我從容坐在我的畫架前，面對著我這幅油彩畫 —— 在那芳草芊芊碧連天的曠野中，出現了一道絢麗的長虹，一隻隱藏自己繽紛色彩的枯葉蝶，正準備翩翩飛向彩虹的天際……。

我舉起手輕輕撫摸那天際的長虹，說：

「枯葉蝶，妳終於有展翅的機會了，把妳隱藏在枯葉翅膀裡的炫麗敞開，展翅高飛吧！」

我莞爾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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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瞧瞧書桌上的鬧鐘，時間也差不多了。

我的身子還是光溜溜的，於是，我去衣櫃抽屜拿出了胸罩和內褲穿上。

再打開上層衣櫃，雖有挺多件姊姊給我的時尚裝，但我只隨意挑了件舊的白色綿 T-shirt 和牛仔短褲來穿。

梳了梳秀髮，重新束起了馬尾。

戴上我的黑框眼鏡，揹起我的小背包和畫紙捲筒。

我走到樓下廳門外那不太整齊的鞋堆中，也不管姊姊給我穿的那幾雙時尚鞋，不加思索地就套上我那雙平時穿的人字夾腳拖鞋。

難道我不喜歡那些時尚衣鞋嗎？當然不是！天下有哪個女孩不愛美？

只是我平常捨不得穿罷了，好衣、好鞋，想要留在重要的場合才穿它們，以免常換洗就舊了、壞了。我就是這樣珍惜它們。

可是，又何謂『重要場合』呢？

今天首次拜訪我未來的老師，不算是重要場合嗎？

腳上的拖鞋啪達啪達的，我就這樣出發去台北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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