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女孩 Let It Be Me - 【第 01 回】夢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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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記得那一年的春天，石碇的油桐花開得格外茂盛，猶如滿山未融的冬雪。

在這如伊甸園般純真浪漫的季節，我大可幻想著我身穿白色連身長裙，頭戴著一圈白桐花環，光著腳丫，如仙女般的與我的夢幻王子盡情地在花繁錦簇中奔跑。

然而，我與夢幻王子的邂逅，卻是在尷尬得想鑽進地洞裡去的情況下，也是我丟了一本畫簿的那天……

那天，我穿著白上衣、紫羅蘭色領結和四分裙的校服在上學的公車上，坐在後面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座位，印著『迎曦高中』四個大字的書包擺在我的大腿上。

我把雙腳伸去前座的椅下，悄悄地脫下了我的白色輕旅軟布鞋，讓我沒穿襪子的腳丫透透氣，還眷戀著躺在自己床上的慵懶自在，一點也不想起個大早去上學。

就這樣，我把書包當抱枕，放鬆地睡去。

公車忽然緊急煞車，車上的女同學不由得「啊 ——」地叫出聲，使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往窗外瞧去，卻沒發現什麼狀況，車子又緩緩加了油門繼續走著。

管他發生什麼事，反正沒出車禍就好，我便繼續睡了。

一陣稀稀落落的笑聲傳來，我閉著雙眼，認為他們是互相取笑著剛才的大叫，所以也不關我事繼續睡。

緊接著，我聽到了一個男生喊著：「請問這是誰的鞋子？」

忽然，我想到自己是脫著鞋子的，難道……

我悄悄用光著的雙腳掃動一下腳邊的地面，我的鞋子還真的不在了！是剛才的緊急煞車把我的兩隻鞋都滾出去的嗎？

我微微的睜開眼，從眼瞼的隙縫中一瞧 —— 那男生拎著的，真的是我的鞋，而且是『一雙』！

天啊！這太糗了！

如果我認領了，大家都知道我脫鞋子了！

如果假裝不是我的不認領，人各一雙鞋，公車上怎會出現一雙無主之鞋？等一下大家看誰打赤腳不就揭曉了？而且我還沒穿襪子，一雙十根腳趾頭的光腳丫子，更糗！

怎麼辦？怎麼辦？

我只好鼓起勇氣，不由得用手摀著嘴，彆扭傻笑地向他揮揮手……

他走過來把鞋子遞給我，我根本不敢正視他，也不知道他的面貌是什麼樣，更不敢看有多少人往我這兒瞧來、笑著。

我尷尬地接過來之後，便趕緊放下來穿上腳，以免再度出糗。

隨即，我又趕緊閉上雙眼。

其實這樣的窘境我怎麼再睡得著？我閉眼只是想當一隻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裡罷了。

我隱約地感覺到，幫我撿鞋的那男生怎麼還站在我的右前方不走？他原本就是無座的嗎？

右前方的點恰好可以把我整個人一覽無遺，剛才的事情實在糗大，我不想讓他這樣一直看著我。

我再度微微睜眼，從眼瞼隙縫中觀察他，才知道……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

他並沒在看我，而是正認真地看著他的英語雜誌，耳上還掛著小耳機。

這時，我也看清楚了那男生的面貌 ——

他一頭短俏的髮型，炯炯有神的明眸，尖挺的鼻樑，他的卡其色制服上繡著藍色鮮明的『建國中學』和三條槓 ( 三年級 )，另一邊繡著的名字是『裴慕謙』。

哇 —— 第一志願的男生耶！一股仰慕湧上我心頭。我不由得如此想。

可是……，我竟然是出了糗才會與他邂逅？如果今天不出糗，從來沒被男生喜歡過的我，又怎會有這個機會呢？

好友謝芬翎常說我雖然不算美若天仙，但長得十分清秀，又擁有身高 165 公分穠纖合度的身材，喜歡清秀型的女孩的男生應該會喜歡我。

但缺點就是 —— 我自己缺乏自信，從來不主動親近男生，每次見到一群男生就繞道而行；謝芬翎自己還比我矮 2 公分，體重多 3 公斤，她都比我有自信！

唉 ——，既然我是『清秀型』，那就滿街都是囉？我一直畏畏縮縮的，我要怎樣提升能見度？

我現在唯一敢把握的機會，就是從書包裡拿出我如影隨形的一本畫簿來，悄悄地將那男生的側臉速寫下來 —— 外廓、眉宇、眼睛、鼻子、嘴巴、肩膀、手臂、頭髮……

他正認真地讀英文，我正認真地……嗯……看起來也在看書似的，他不會發現我在幹嘛的啦！

對於有繪畫基礎的我而言，十分鐘內就能勾勒出正確而神似的輪廓和神韻，這並不是一件難事。

我的基本速寫完成後，在旁邊記錄下了『裴慕謙』三個字。

後續的補強修飾，等我去學校上課時再偷做就好；今天第一堂課，是它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它的數學課，正好可以讓我來加工。

我必須在捷運象山站轉車，裴慕謙也是。沒錯，去建中是搭這一線的。

我手裡握著畫簿，雀然與他一起下了公車。

當然，我怎敢去和他搭訕？我只是默默地尾隨在他身後十公尺遠的距離走著。

這時候，我發現他拿出了手機，腳步放慢了滑著手機，我也跟著放慢腳步……；然後，冷不防地，他竟然回頭四處張望了一番……

我作賊心虛，趕緊蹲下來假裝綁鞋帶……

呃……這下好笑了，我這雙軟布鞋根本沒有鞋帶啊！

沒關係，就演演『默劇』吧 —— 在空氣中綁著隱形鞋帶。

我一邊演，一邊心想著：他到底回頭看什麼？他滑了滑手機就回頭張望，是不是在找什麼店家？還是導航之後找路？但是不可能是找路，捷運站就在前面啊！不管怎樣，他這樣突然回頭過來，我真怕他會發現我在尾隨他。

他現在還在回頭看嗎？我的『默劇』已經演很久了耶！

我稍稍撇頭瞄向他去……，他早已不見了，我還傻傻的持續演給誰看？

我鬆了口氣，站起身，可是，這也意謂著……我跟丟他了！

於是，我心懷沮喪地，繼續往前走進了捷運站裡。

當我下著電扶梯進入月台的途中，我聽見了預備開車的催鈴聲，於是我三步併二地跑下電扶梯……

就在我跑進了擁擠的車廂門的那一剎那，車門就關上了，還真感謝站在門前無座的人讓了一小寸地能使我駐足。

但……裴慕謙呢？即使剛才失去了他的蹤影，他也應該跟我同班車才對。

我抓著吊環，車開動了。

我骨碌碌的雙眼巡視著人山人海的車廂，根本看不到他在哪兒。他一定是比我先上車的，有可能從不同的門上車，或者是走到更裡面去了。

反正同路線的，我們以後再相遇的機會多的是。

不過，我現在不應該擔心找不到裴慕謙，而該擔心的是 —— 我的畫簿呢？

我記得很清楚，剛才是握在手上的，現在我的手是空的，難道我後來不自覺放進書包了？

我再翻翻書包裡……也沒有！

不會吧？我的畫簿真的不見了！

其實，我寶貝的不是自己的畫簿，我歷年來的畫簿早已不下十本了，都收藏在我的房間書櫃上；而我寶貝的是 —— 那裡面有我剛才頗費心思畫了的那個裴慕謙啊！

說什麼同路線我們以後再相遇的機會多的是？

自從那天之後到現在，我就僅僅那一天遇到他而已，以後就再也沒遇到了！

照理說搭同一班公車上學的人，相遇的機率應該很高，甚至每天都會相遇才對，為什麼就如此一面之緣而已呢？

這不禁讓我作合理的懷疑 —— 那場邂逅，會不會是我在公車上睡覺所作的夢？

算了，驚鴻一瞥，豈能認真？

即使這一切都是真的，建中學生怎麼會看上我這隻醜小鴨呢？他們喜歡的，不外乎是北一女、中山女吧？

而我，讀這所閉著眼睛、缺考一科都能考上的迎曦高中……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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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忽然一陣涼，而後『啪』的一聲，我的大腿被重重的擊了一掌……

「汪瑀芊！還不起床？還不起床？我跟妳講，妳沒有那個睡到自然醒的命啦！今天星期六不上學，就要跟我去工作，否則今天就沒有飯吃！」

原來，是母親來叫我起床了。

剛才對裴慕謙的一切回憶，其實是我賴在被窩裡，半睡半醒狀態中冥想著這位驚鴻一瞥的夢幻王子，恰似那現代詩人俞平伯先生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

被窩暖暖的，人兒遠遠的……

想著想著，幾乎讓我『遠』得又快回到夢籠裡去了。

就在這當頭，我的被子被掀開，才會一陣涼，我渾身僅穿一條小內褲的大腿被母親一打……，我真的被嚇著了！

我一頭蓬亂的秀髮遮著臉，像女鬼般的坐起身，也不顧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面對著母親，不耐煩地對她說：

「好啦，好啦，我起來了啦！」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了床，沉重的光腳丫劈啪劈啪的走去拉開窗簾。黎明晨光耀進了我的的房間。

我把散亂的髮絲往後一抹，用手腕上的絨布花飾髮圈隨意紮了個馬尾，然後帶著惺忪的睡眼，拖著沉重的光腳丫劈啪劈啪的走出房門，去浴室刷牙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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