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喜歡你而已 - 第十章︰為了你，我甚麼也不怕（三）

我已記不起上一次到學校六樓是甚麼時候了。

印象中在那裏的男生不是長得很高大，就是一臉嚴肅的樣子；女生都顯得很疲累，沒精打采似的。或許現在是關鍵時期吧，大家都在為升讀大學而努力着。

我站在班房門邊，很快便找到白智豪。他看到我便向我走過來。

「找我有甚麼事嗎？」他見我主動找他很高興的樣子。

「沒甚麼，你……在忙嗎？」我瞥了課室裏一眼問。

「沒有喔。」

「噢。」我一直沒有望向他。

「來吧。」他笑了笑說：「我請你喝果汁。」

我表現出猶豫，最後還是笑着點頭。

買了暖暖的維他奶，我們坐在小賣部前的長椅上。一陣風吹來，我縮起肩，把手墊在大腿下取暖。

「怎麼不穿毛衣？」白智豪看到我打着冷顫，皺着眉說：「只穿這條裙子會感冒的。」

「下年這個時候，你已不在這裏了吧。」我沒有理會他說。

他望着我有點困惑，像不相信我會那麼說。

「嗯。」他清了清喉嚨，然後換了個坐姿，俯身手肘撐着膝蓋，十指輕扣放在鼻尖前。不了解他的話，這姿態會令人有「從他的眼睛看到的會是另一個世界嗎？」的聯想。

當然，我清楚知道這人腦裏甚麼也沒有。

「有升學的目標了嗎？」

「嗯。」他用力點頭。「認知科學。」

雖然不知是甚麼，聽名字也知道是很難考入的學系。

「真可惜呢。」我輕聲說。

「為甚麼？」他轉過臉問。

我笑着搖頭。

「為甚麼可惜啊，說吧。」他少有地追問。

「我修文科，」我吞吞吐吐地說：「那麼我便不能報讀這個學系了吧。」

白智豪先是一怔，接着噗嗤一笑。

「你今天好怪啊，你有──」

「我被拒絕了。」我搶着說。

「欸？」

「我被本鄉拒絕了。」我把頭垂得低低的。「你認識他吧？」

白智豪輕皺眉頭。「我知道這個人。」

然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你上次不是說你們只是朋友嗎？」他終於問。

我搖搖頭說：「我想不到他是個這樣的人。」

「他怎麼了？」

我皺着眉，抬頭望了他一眼，然後又再垂着頭。

「我不想說了。」

「是嗎？他傷害了你吧。」

我抿着唇輕點頭。

「真過份，我早知道他是個愛出風頭的混蛋。」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怎麼幫？」

「我想收拾一個人。」

「是他嗎？當然沒問題。」

「不，不是他。」

「誰？」

「徐杏愛。」

白智豪有點錯愕。

「為甚麼是她？她好像是你的好朋友？」

「才不是。」我哼笑一聲。「她出賣我，是她在本鄉面前說我壞話。」

「為甚麼她會那麼做？」

「因為她喜歡本鄉啊。」我望着白智豪說：「我不再相信朋友這回事了。」

我們對望了好一會，就像一場交戰，我的心跳得好快，怕他會看穿我。

「是那樣嗎？」他嘆了口氣說。「我明白了。」

「你會幫我？」

他歪着頭想了想，笑笑說：「好像很有趣，欺負認識的人也不錯吧，我沒試過呢。」

「真的？」我裝作喜出望外。

「我會叫她在你面前嚇得跪地求饒的。」他望着我說，焦點卻是空洞的。

我感激地笑着。

然而，全身的毛管都豎了起來。

鐘聲響起，我跟白智豪從長椅上站起來。

就在我抬頭往前望去的時候，我看到本鄉，他正向我這邊走過來。我相信白智豪也留意到他，我們往前走去，跟他的距離愈來愈近。我不敢望向他，心跳得好快。

他看到我們會怎麼想？他會不開心嗎？唉，我還想這些幹嗎？

想着想着他已經來到我面前，我看到他的黑皮鞋，忍不住抬頭望去。

然而本鄉只是望着前方，沒有看我一眼。

然後，我們擦身而過。

我忍不住轉過頭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我步上樓梯，他始終都沒有回過頭來。

我不是說過不再理會他了嗎？

但為甚麼現在我的心還會那麼難受？那麼痛？

不，我不要這種心情，我無法再忍受這種拖拖拉拉、不明不白的關係。

「你先上去吧，我想留在這兒多一會。」我跟白智豪說。

「好吧。」他說着跟我揮揮手便往樓梯走去。

看到他消失在樓梯轉彎處，我望向左邊，走廊盡頭還看到本鄉的背影，我立即往那邊跑過去。

「本鄉。」來到他身後不遠處我輕喚他，那感覺很陌生，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很久沒有跟他說話了。

他像沒聽見，繼續步上樓梯，我再叫他一聲，他才在轉角處站定腳步轉過身，看到我微喘着氣，有點錯愕。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本鄉一直看着我，沒有任何表情。

「我想告訴你，你突然不理會我，你知道這樣對我來說有多辛苦嗎？」我無法繼續裝作不在乎，決定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你說過喜歡我，突然又對我變得冷淡，為甚麼你要那麼做呢？」

本鄉仍是望着我雙眼，他沒有因愧疚而逃避，這令我更迷惑了。

「你甚麼也不說，如果你是作弄我的話也請你告訴我好嗎？那樣我還會好過一點。你跟其他女孩一起我不在乎，你跟小愛一起我也不在乎，我才不會在乎！」

我激動的語氣引來了經過我們身邊的人的目光，但我不理會。

「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不可以說清楚嗎？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為甚麼你要這樣對我？」

「唯唯。」

我望着本鄉，說吧，說點甚麼吧。

但本鄉仍是甚麼也不說。

我失望地垂着頭，看到本鄉垂在身旁的手，不知為何我很想牽着它，我慢慢地伸出手，但只是輕拉着他的衣袖，我從沒想過我會這麼做。

「我一直也沒有跟你說，其實我以前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但他已經死了。有好多事我都不懂得怎麼向你解釋，其實我連自己怎麼想都不太懂。但我只想你知道……」我一直望着本鄉的手，突然間好想哭，卻哭不出來。「我不是……不喜歡你，我……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我緩緩抬起頭，接觸到本鄉的目光，那像是疼惜我的眼神。我們一直相對望着，我想從他的眼神裏找出以往那柔軟的部分，但它一直都是木然的。

最後我忍不住問：「你……有甚麼要跟我說嗎？」

「對不起。」本鄉說。然後我感到有甚麼觸碰到我的手。

「你就當我以前所說的都沒說過吧。」他說着把我的手從他的衣袖用力拉開。

「甚麼？」我的聲音輕得連自己也聽不見。

本鄉沒有再望我一眼，擦過我的肩膀便往上一層走去。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那麼說。

我轉身想追上去，但當我踏上梯級，我停下了腳步。

一切都已經再沒意思了。

望着本鄉遠去的背影，我的鼻子酸了。

不，我不會再為你心痛，我的情緒不會再被你牽動，更不會再把你說過喜歡我的事記掛在心上。

我用手緊緊地捏着鼻尖，不許自己哭。

你要我忘記你說的話，我就要把你忘記，我更要把你忘記得乾乾淨淨。

反正，我根本就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白智豪應承了嗎？」電話裏，小愛問我。

「嗯。」

「怎麼了？」

「甚麼？」

「你好像很沒精神似的，發生了甚麼事嗎？」小愛關切地問。

我閉上眼，趕走腦裏本鄉的影像。

「沒有啊，可能我剛睡醒吧──對了，你找到我要的東西嗎？」

「噢，找到了。」小愛說：「我家裏剛好有一部小型錄音機，我爸以前做記者用的，可以連續錄音一百二十分鐘。」

「嗯，那麼這星期我們都不要碰面，不要談話，就像不認識對方那樣。」

「嗯，知道了。」從電話裏傳來小愛的聲音，我想像到她現在的表情必定十分沉重。

我實在不想在小愛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但我不得不那麼做。

你真的決定了那麼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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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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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無法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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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這件事過後，我真的可以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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愍海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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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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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手機熒幕，心裏突然升起一股衝動，一種類似更加肯定自己決心的舉動──我很想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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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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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句子輸入，雖然心跳得好快，但我毫不猶豫按下傳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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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天坐在你旁邊開始，我想我已經喜歡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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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應在一年前說的話，我終於說了。

看着這句話，我沒有覺得不真實，反而更肯定自己的心情。我不期望愍海會有甚麼回應，或許說我不敢看他會怎麼回應，我怕看到不想看的話。我只感到臉頰發燙，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我打算放下手機時，卻看到愍海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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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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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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