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鎖 - 第六章：什麼也沒有了

江亭之其實平日裡身子並不弱，但不知為何只要一淋到些許的雨，就容易感冒。他與顧深剛交往初期，不小心在去醫院探望母親的路上淋了雨，不意外生了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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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顧深拎著飯盒進到江亭隻在A市租的小房子後，發現江亭之竟然連燈都沒開，就預感不秒，他急忙衝進臥室，果然就見江亭之昏昏地倒在床邊發著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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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顧一切將江亭之一把背起，就送進了附近的診所。叫救護車對顧深來說太慢了，他急切想要江亭之好轉，於是在診所的小病房內守了江亭之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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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亭之醒來，剛睜眼就見眼底滿是烏青的少年正紅著眼眶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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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桃花眼眼尾添赤澤，反而多了一分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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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亭之卻不是愛著他的眼眸，而是愛他看他的眼神，像倒映的紅玫瑰花瓣灑落在冰涼的池塘裡，美得令人動魄且閃著無法言說的珍貴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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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伸手摸上顧深冰涼的臉頰，兩個易寒體質相觸，竟擦出熱烈的火花，滾燙而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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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抿唇笑，他啞聲道:「傻瓜⋯⋯」

「傻瓜⋯⋯」發著燒，迷迷糊糊中的江亭之不小心喃喃自語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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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從吃雞的畫面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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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隔天是假日，宿舍其餘兩人都回家去了，只有他們兩個 A 市人會在宿舍獨留下來，於是李軒澤就被賦予了照顧江亭之的重責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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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李軒澤不知為何感到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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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嫌棄照顧室友麻煩，而是想起那天江亭之滿身狼狽的當落湯雞回來，臉上是掛著淚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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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陳柏與喬州不在，他就在宿舍裡打著遊戲，而江亭之回來的時候，就隱約有些發燒的症狀，動作踉蹌拿著毛巾就往浴室走。絲毫沒注意到室內一地都是江亭之留下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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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見狀，放下手機，也沒有什麼表情就去拿拖把拖乾淨，再往江亭之衣櫃裡拿幾件衣服，走去浴室，敲門道：「亭哥，你忘拿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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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久久沒有回應，似乎還有敲牆壁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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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自然不知道江亭之怎麼了，看起來像失戀⋯⋯？像丟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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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照江亭之的狀況來說肯定是後者，但丟了就丟了，江亭之從不是那麼脆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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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人可以讓江亭之明明淋了雨，還能哭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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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 107 宿舍裡，陳柏是愛八卦的大傻蛋，那喬州就是其次的傻逼，只有他李軒澤是一個字都不信江亭之說自己「脫單」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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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的李軒澤卻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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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他聽到「喀擦」一聲開門響，一隻纖白的手臂伸出來，啞聲道：「謝謝你，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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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一瞬間就晃了神，他忽然鬼使神差的問道：「亭哥，你怎麼哭了？」說完，他才意識到不對。這不是他該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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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衣服的手卻一頓，良久，江亭之並沒有生氣的簡單答道：「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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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笑給自己聽一樣，又輕著啞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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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失戀而已。」

李玟坐在黑色邁巴赫裡，她一身筆挺的女士西裝，雙腿上放著平板電腦，犀利的桃花眸對上前方的秘書，皺眉問道：「他去看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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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的同時，鍵盤敲打的聲響在車內沒有停過，李玟又拿起一旁的文件看了起來，一邊耳邊聽秘書戰戰兢兢道：「是⋯李總，說是您父親因為看護照看不利，所以偷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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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絕艷的風情臉蛋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留下多少痕跡，但聽聞後她還是扶住額頭，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她語氣疲憊中又帶著一絲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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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 S 城那家療養院的負責人給我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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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發生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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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李總。」秘書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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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整個人流著冷汗，看著後排的老闆時不時拿出手機又放下，然後忽然冷笑一聲：「算了，不理我也罷，把他所有卡都給我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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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聞言嘆了口氣，道：「李總，就算停了，這幾年少爺創業，名下資產也有了三千多萬，停了卡不過就是會過得『拮据』一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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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玟冷嗤一聲，「三千多萬能活多久，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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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平凡人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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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只能活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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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是三個月。真是離譜。

在 S 市公寓裡的顧深打了個噴嚏，他不知道遙遠城市另一端，他的母親正在討論他的吃穿用度，並且還要停掉他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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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 S 市過於潮濕的關係，加上他是易寒體質，所以他總有種預感，自己也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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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顧深將空調關了，選擇去陽台抽幾根菸，結果剛吐沒兩口煙，顧深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滑開一看，是江亭之的社群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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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眉，重病的人還能有興致發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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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顧深失望的是，江亭之只是純粹轉發了一個百合花的手腕刺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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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寫，就只是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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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原作者的刺青師卻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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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叢香百合，一架粉長春。堪笑龜堂老，歡然不記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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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顧深不明所以的緊緊皺眉時，他像是發現什麼般驟然瞳孔一縮，因為那左手腕內處有顆令人不易察覺的紅痣，好似白霧中隱隱約約露出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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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與江亭之交往期間有什麼事情沒有做過？少年人那麼衝動並熱情，江亭之身上有多少顆痣，多少他曾經印上去的印記，他顧深都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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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將照片放大許久，才終於確定——這張圖就是江亭之的手腕，而且他去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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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壓根沒想過江亭之那樣溫和且乾淨的人會去刺青。不，應該說，江亭之本人的氣質連刺青的夠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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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刺青的百合花淡然雅緻，倒是很對應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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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連菸都忘了抽了，只想按下那熟悉又陌生的電話過去，問他為什麼要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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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江亭之，你為什麼越來越跟我記憶中的模樣，開始變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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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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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那個江亭之嗎？

江亭之在病好的第一天就去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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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是他親自選的，連刺青師的文案也是江亭之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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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師是個留著鬍渣的爽朗中年帥哥，他抱著臂，笑問：「怎麼突然想來刺青？你之前一直不是很保守這些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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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淡淡垂下眼，淡聲道：「霍叔，不是我保守，是我母親不喜歡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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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英東頓了一下，道：「也是，你母親還沒走之前，就喜歡看你乾乾淨淨的模樣，成日裡跟我炫耀她兒子多好、多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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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我兒子，刺青滿身又吊兒郎當，不是飆車翹課，就是盡學一些不好的⋯直到交了一個乖乖女當小女友，才莫名改邪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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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霍英東嘆了口氣，卻又道：「不過小亭啊，不論刺不刺青，你都要按自己的想法來，不要被你母親束縛了，她如今已經走了，你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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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好笑地打斷他，說道：「霍叔，如果我說，我今日很剛好⋯⋯就要刺百合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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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英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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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小亭，你一定得這樣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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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抿唇笑，一如既往的淚痣顯得他溫和的面孔下滿是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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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霍叔。我只是不想忘記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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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拋棄另一個最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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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就讓我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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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作者的話：

鎖只要有鑰匙就能打開，但死結除非扯斷不然解也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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