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鎖 - 第五章：愛過我

江亭之最後是怎麼坐上那輛白色轎車的，他沒記清。方才要他要拉後座的車門時，顧深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江亭之就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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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顧深說：「坐前面，接下來都是山路，你會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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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江亭之就這樣僵硬得被按在副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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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其實想說他不會暈車，但礙於顧深不知為何從他要拉開距離起，就整個人變得陰沉，像是暴風雨來的前夕般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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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怕顧深會對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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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顧深的分寸跟教養，因此他倒不至於會與那種狗血小說中男女主角一樣，只是獨處或同坐一輛車就想些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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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自在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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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望向窗外，這時 S 城的邊界下著毛毛雨，車窗不完全閉著有些濕悶，顧深就開了冷氣，將溫度調舒適些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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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顧深又開起內建的音樂歌單，車內頓時響起一首江亭之熟悉的西洋老歌——Especially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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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許久不見的歌聲迴盪在這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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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he time we were apart.」

——「I thought of you.」

——「You were in my heart.」

⋯

——「I wanna tell you I was feeling that way too.」

——「And if dreams were wings,you know I would have flown to you.」

聽西洋樂是江亭之高中時期為數不多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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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樂趣感染了顧深，進而今日顧深放出這首，彷彿置身世外，獨留江亭之聽見這首自己當年在輔導顧深時，在不經意間還戴著有線耳機的年代，哼出這首旋律，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顫與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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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想到顧深到現在仍然留著他當年留給他的歌單，而這個歌單被他取名為「深亭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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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亭之音」第一首就是 Especially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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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輕輕轉過頭看向顧深，顧深的黑髮屬於細軟髮絲，瀏海垂落的樣子加之金絲圓框眼鏡的加成，竟然嗅出了斯文敗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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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承認自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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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就是顧深報復自己的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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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耳邊的老歌放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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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 got to say.It’s all because of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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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說，這都是因為你。

「顧深。」江亭之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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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開啟擋風玻璃的雨刷，因為雨勢漸漸變大了。他連眼神都沒給他，嘴上回江亭之：「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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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道：「你要是還在怪我了話，我承認是我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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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聞言，忽然語氣變得憤怒，「這本來就是⋯⋯！」說到此，他忍不住用力敲響方向盤的喇叭，刺耳的鳴聲令顧深倏地意識到，他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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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顧深什麼都知道，而江亭之也明白顧深早就知道當年他走得那麼決絕的原因。李玟不可能瞞他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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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件事就是，江亭之在自己的母親和顧深之間——選擇拋棄了顧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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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是十七歲的顧深，那他肯定不理解，也沒有辦法體會江亭之的掙扎與傷痛，可是現在的顧深已經是個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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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還讀著大學，但他已經接手不少顧家企業的事務，他從青澀變到成熟不過是一個過程，年少的情傷都有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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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不明白江亭之當年都犧牲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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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迷濛，雨氣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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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似乎沒打算繼續當個啞巴，他又說道：「但是顧深，我從未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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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一下子被緊急煞車，撕裂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銳聲，兩人皆猝不及防身子往前撲。江亭之料到了這個結果，倒沒太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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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穩住身體，抓著安全帶靜靜看向已然紅了眼眶的顧深，顧深明明一身得體，卻像是剛被一場無情的雨澆透狼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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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啞聲道：「那我呢⋯⋯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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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都沒有過不捨和⋯愛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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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很是平靜，連他本人都沒有想過的平靜，他回道：「顧深，這不能說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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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年對你只有『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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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確實『喜歡』過你，也捨不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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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是個合格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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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起來，有時他的心就彷彿永遠都是閉封的，時常疏離毫不掩飾的寫在眼裡，好似能隨時放下一切的沒有心、沒有感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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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所有顧忌與情感表達方式，似乎都是他精心設計出來的，他能做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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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卻不能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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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愛你，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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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聞言只是嘆了口氣，並直接解開了安全帶，就要下車，卻被這個舉動嚇到的顧深一把拽住，「外頭在下雨，你瘋了⋯！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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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回頭看著紅著眼眶的顧深，「你知道我沒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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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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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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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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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喊的那句「顧深」特別重，重到顧深一時愣神，胸口悶得像是揣著一顆大石，不自覺鬆開了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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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果真解開了安全帶就獨自連傘也沒有撐，推開了車門就走向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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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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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卻沒有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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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當年離開顧深一樣。

顧深處理了一下自己在 S 市的分公司事務後，終於捨得去 S 大上課了。他讀的是經濟系，基本上 A 大的課程他雖然只讀到大二就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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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實際上他私底下已經讀到大四的課程，加上他已經接手家裡企業不少，所以顧深在顧家已經是「小顧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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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S 大不過就是混個課堂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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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那次顧深與江亭之不歡而散後，經顧深打聽，江亭之不知為何接連幾天一直沒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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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的是病假，似乎是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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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種山路與大雨，換作誰去走都會生病，更何況江亭之還堅持自己走回去，完全不靠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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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心想，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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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經過男生宿舍大樓還是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偷偷往上瞄一眼，又快步上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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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又心想，了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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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是不在我身邊，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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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都不是我的。

江亭之發了很嚴重的高燒，他去醫院掛了點滴又看了醫生吃退燒藥，回到宿舍一倒頭就睡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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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到他彷彿回到了過去，仍是母親將他擁在懷裡的孩童樣子，然後那個女人會柔聲哄著他直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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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們小亭之要健健康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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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的孩子哼唧一聲，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女人柔情似水的雙眸，好似閃著水光而瀲灩，長睫垂下時的溫和模樣與孩子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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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開口：「之之怎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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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靜靜盯著女人數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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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只是他過於思念母親而做的夢，但無妨，是不是夢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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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江亭之伸出手環住母親的脖子，他用著稚嫩的嗓音撒嬌道：「媽媽才是⋯！要永遠健健康康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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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亭之知道的，這個虛幻的誓言不過如此而已，殘酷而現實的短暫，猶如罌粟般成癮卻又痛苦不堪的無法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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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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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江亭之卻做了這個相同的夢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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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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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唯獨沒有救活他的唯一摯親。

舍樓的 107 裡，李軒澤剛從外頭回來，他手提著塑膠袋，進了門就聽見陳柏在哀嚎：「哎我的媽呀！怎麼又升了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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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臉色蒼白中透著不正常的紅暈，他勉為其難的在床上撐著身子起身，細聲道：「拿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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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急忙按下他，「亭哥行行好吧！你這都燒三天了！怎麼還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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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之起身後再躺回去，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像是被抽空的氣球般，整個人虛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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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閉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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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踩著拖鞋，慢悠悠走到江亭之床邊，放下塑膠袋，一聲不吭的拿出一碗粥來，陳柏驚呼道：「歐對！瞧我這腦子，亭哥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我都差點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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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澤瞪陳柏一眼，又看向快要睡著的江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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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哥，起來吃點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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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哥哥，起來吃點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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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前面虐深深，後面會虐之之。

我真是善良的作者。李軒澤是男二。

我自己設定攻受的反差是，深深外表冷漠，實際很心裡很柔軟，容易受傷害又敏感。之之是外表溫和，但內心其實很冷又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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