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與妖狐上卷 - 第八章妖狐一族(1)

「⋯⋯」

神樂正在辦公室裡處理著各方送來的公文，內心的怒氣值隨著送來的文件愈來愈多，而漸漸提升。

為什麼⋯⋯變多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僅是一天不在辦公室而已，原本清得差不多的紙堆又增加了不少高度。

「⋯⋯隔壁鄰居太吵了講不聽麻煩妖狐大人來罵他、想找帥氣的妖狐老公、請教我怎麼打架、跟別人打架打輸了想請妖狐大人幫忙打⋯⋯」

神樂不耐煩地挑出一大疊的紙，扔到標註「退件」的小箱子裡，丟下握了好一段時間的筆，靠在椅背上休息。

「這都什麼鬼要求，當我們是萬事屋嗎？送信的人能不能先幫忙過個審⋯⋯」

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能力特別出眾的人總是會被當作團隊的領導、強大的存在。妖怪界亦是如此，至古就享有「三大族」之美譽的族群，被各種不同的妖怪們崇拜著。

其一是鴉天狗，實力高深但生性淡泊不愛爭鬥，基本上不參與妖怪間的紛爭。他們一部分隱居於天狗山上鮮少露臉，另一部分人喜好自由，總是四處遊歷。

其二是酒吞童子，自私、傲慢、喜愛殺戮，可說是將所有惡意集其一身的妖怪。因同族間會彼此互相殘殺、爭奪地盤，所以數量稀少，通常一個地區裡只會有一位酒吞童子，被非善類妖怪們視為絕對的領導者。

其三是妖狐，個性較為柔和親民，樂於助人。有少部分妖狐對異族極度排斥，認為妖狐一族是高貴的存在，非一般妖怪能攀比。

妖狐們的妖力高低會反映在他們的尾巴數量，隨著妖力提升，尾巴會愈來愈多。目前最多的尾巴為九尾。現任妖狐首領及其孫子，是目前唯二的九尾妖狐。

三大妖族裡，一個不管事，一個帶頭造反。無奈之下，眾妖怪們遇到什麼大小麻煩事，只能跑來找相對能容易溝通的妖狐族幫忙。時間一長，妖狐一族就自然而然變成了妖怪之首。

原本該負責處理這些麻煩事的妖狐首領，在好幾年前就用「這是為了訓練寶貝孫子成為未來的首領」的理由，將繁瑣的工作全部丟給神樂，然後自己愉快找老朋友喝茶敘舊去了，除了有事找他時才會回山裡一趟。

「平常就是這樣不是嗎，感覺你今天特別煩躁。」

影坐在旁邊的桌子，幫忙神樂將文件依內容做分類。雖然幾乎是瞄一眼就被分到「不重要」的盒子裡。

「我哪有特別煩躁。」神樂轉過椅子，背對著影，像極正在跟人賭氣的小孩子。

影看著這位童年玩伴，心裡有些無語。

昨日神樂從人類村莊回來沒多久，就又帶著幾位精神狀態還行的妖狐，回去幫那些無辜逝去的人類入土為安，用了差不多半天的時間。忙完後馬上去巡視琙狐山的秩序，尤其現在正是祭典舉辦期間，需要多費點心。

一路忙到晚上，再到祭典現場講個幾句祝賀、振奮人心的話，被迫跟妖狐們稍做交流一下後，才終於能回房休息。接著睡不到幾個小時，就得早起繼續趕著處理昨天跟今天累積的大量文件。

雖然看起來是累死人不償命的工作量，但對神樂來說還算是正常範圍內。

神樂平常到處執行委託時也沒少看屍體，所以合理推斷，心情不好的原因絕不是太過忙碌，也不是被人類影響。

那麼，就只剩一個原因了。

影默默得出答案。

「既然擔心你的初戀情人到這麼心神不寧，直接去找她如何。」

「我才沒有這麼擔心她！」

神樂立刻轉回來，滿臉通紅地反駁，語氣很是慌張，連狐狸耳朵都緊張得豎直。

竟然沒有反駁初戀情人這件事啊。

影心想，烏黑的狐狸尾巴優雅地搖晃著。

見好友一副不以為然，神樂又把椅子轉回去。「而且不是初戀情人，她姑且算是幫過我，才稍微關心一下。」

「稍微關心？」影挑了挑眉。「你這七年間，瞞著旭大人，三不五時跑去那個人類村莊『視察』，更不用說剛見面就把妖狐的墜飾送給對方。我都想去跟他們村長舉報這裡有一位戀童的怪叔叔了。」

「我才不是戀童！也不是怪叔叔！」

「是、是。」

正巧這時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讓這場沒有意義的爭論提前中止。

神樂將椅子喬正，擺出冷酷嚴肅的表情，切換回「代理首領模式」，用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進來吧。」

開門的是位留著一頭藍紫色長髮的仙氣女子，身穿飄逸長裙，小露香肩，曼妙的身材曲線若隱若現。

「神樂大人～」

一看到來者為何人，神樂跟影立刻恢復剛才的放鬆狀態。

女子直接坐到神樂的辦公桌上，露出自信甜美的笑容，充分展現出性感與可愛兼具的個人魅力。

「那位人類的小姑娘已經無大礙，只是還沒清醒，現在由鈴穗照顧她。這全多虧牡丹的功勞喔～我花了好一番功夫呢！您是不是該給我個獎勵啊？」

「牡丹。」

「是～」

「下去。」

名為牡丹的女子歪頭一笑，用撫媚的姿勢離開桌子後，改將臉貼近神樂，水藍色的大眼睛眨啊眨，性感中帶點俏皮的表情非常惹人愛。「所以我的獎勵呢～」

「⋯⋯唉。」神樂無奈地嘆口氣。「准妳放三天假。」

「太好了！神樂萬歲！」

牡丹笑開懷，高舉雙手，剛剛的妖艷性感蕩然無存。

「麻煩妳下次用正常一點的方式來請假，看了不舒服。」

「為了讓准假的機率高一點，當然得多用點不一樣的手段啊。雖然目的達成了，不過這種性感撒嬌攻勢依舊對神樂起不了作用呢，連一點害羞心動都沒有，還是說你比較喜歡清純派的呢？」

「他是戀童癖。」影突然丟出這句話。

「咦？什麼意⋯⋯」

「再不離開辦公室我就取消妳的假期。」

牡丹乖巧地閉上嘴，向神樂行完舉手禮，踩著愉快的腳步走出辦公室，還不忘順手關上門。

神樂瞪了影一眼，後者則是無視這投來的怨氣，繼續分類文件。

⋯⋯可惡的影⋯⋯算了！

知道楓沒事，神樂著實放下心中的大石頭，畢竟他到達村莊的時候，楓已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了。

神樂開始想著等等該用什麼態度、什麼身分去和楓見面，完全把桌上一大疊的文件拋於腦後。

我是妳的救命恩人⋯⋯不對這好像在討人情……我是妳以前救過的那隻小狐狸⋯⋯可是她如果早就忘記了怎麼辦⋯⋯

神樂抱頭苦惱，一旁的影見狀，馬上理解神樂的心思，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看著笨拙的弟弟一般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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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望著陌生的天花板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覺得四肢無力，口乾舌燥，身體異常沉重。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

楓試圖回想昏迷前發生了什麼事情，腦袋裡的畫面十分模糊，努力想要將它變得清晰的話還會引起陣陣刺痛，就像是潛意識拒絕想起那段記憶。

不行⋯⋯得想起來⋯⋯！

楓忍住疼痛，閉上眼，將注意力集中，慢慢將記憶往回推進。

她想起昏迷前，好像有人擋在前面保護她……黃色的火焰、白色的頭髮，是很熟悉的安心感⋯⋯但在那之前呢？

『把爸爸還給我！』

『楓⋯⋯一定要⋯⋯活下去⋯⋯』

爸爸被巨大妖怪咬爆頭顱、妖怪津津有味咀嚼著、把爸爸的身體一口塞進嘴裡、嘴角流出爸爸的鮮血⋯⋯

楓睜開眼，一陣反胃瞬間湧上，噁心的感覺覆蓋全身，她彷彿看見自己身處一個用血肉組成的泥沼中央，一團紫黑色的霧氣纏繞著她，腐爛的屍體們紛紛從泥沼浮出，爬上她的身體，想把她拉入深處。

與她四目相交的，是面目全非的朝陽，背後則是肢體不全的芷跟苙⋯⋯

村莊全毀、村民們慘死的畫面一幕幕闖進楓的腦中，愈來愈清晰。

「楓小姐，您⋯⋯啊哇哇哇！」

一位綁著雙辮子、頭上有對絨毛狐耳，看上去年約十二、三歲左右的白髮女孩推開拉門，見楓一副想嘔吐的樣子就急忙抱著水盆跑過去。

幸好女孩的反應快速，讓楓免於發生吐在棉被上的窘境。

楓已經大約兩天沒有吃東西，吐了一些胃酸後，她只是一直乾嘔，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淚像沒關緊的水龍頭般不斷流下。

「⋯⋯請問您好點了嗎？」

女孩靜靜等到楓不再咳嗽後，才擔心地輕聲詢問。

「不要靠近我！」

一看到女孩那非人類的樣貌，精神混亂的楓不明是非，激動地抓起枕頭就往女孩的方向扔去。

「小芷也是，爸爸也是⋯⋯為什麼你們妖怪總喜歡這樣傷害人類！人類哪裡對不起你們了嗎！」

女孩被說得心頭如針扎般刺痛，努力保持著微笑，把枕頭遞回給楓。「楓小姐，您誤會了，我們⋯⋯」

「走開！」

楓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吼。

從失去媽媽，到失去小芷，然後是小苙、爸爸⋯⋯無從發洩的悲傷跟孤獨，在這一瞬間全數爆發。

女孩面對著這情況無所適從，只好默默退出房外。

「⋯⋯神樂哥哥！？」

女孩驚訝地發現神樂躲在門外不發一語。

神樂得知楓清醒，立刻丟下工作趕過來，只是房裡的氣氛讓他覺得不太適合進去，但又擔心楓的狀況，只好站在外面等待。

「鈴穗，妳辛苦了。先休息吧。」

名為鈴穗的女孩猶豫地瞥了房間一眼。

「⋯⋯我晚點會再來探望楓小姐。」

鈴穗向神樂行禮後離開，神樂也轉身走回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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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獨自待在辦公室裡，細心照顧著他親手栽培的植物。

他是個園藝愛好者，不僅自家住宅開闢一座花園，連這棟御林公館裡的花草樹木都是他一手包辦的。

原本神樂是拒絕讓他在辦公室裡擺放花花草草，說很佔空間，可是當影真的把一堆盆栽搬進來，神樂沒有提出抗議，默許了影的行為。

影想起剛才，神樂一收到鈴穗的通知，就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噗！」影笑出聲，他許久未見神樂如此慌張的模樣了。

影是神樂的貼身護衛，還是神樂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是除了妖狐首領之外，神樂最信賴的人，所以影看過許多不同個性的神樂。

作為代理首領時的神樂，確實是個很有領袖風範，不愧於現任首領孫子這身分的人。善於控制表情跟隱藏想法，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一貫的冷若冰霜形象會令人不自覺屈服在他的威嚴下。

但當他作為「神樂」這個人時，只是一位不坦率、怕寂寞的大孩子，鮮少展露懦弱，十分好強。

身為兒時玩伴的影個性細心隨和，很容易察覺到人的情緒波動，總能精準地猜出神樂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心思，給予適度的陪伴跟幫助。

長久以來的相處，兩人建立了深厚的默契，僅需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例如現在，身後傳來開門聲，影不需特地轉身，也能知道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被當怪叔叔趕出來了嗎？」

影一如往常調侃道，卻遲遲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回應，他疑惑地抬頭看向好友。「怎麼了？」

神樂面無表情，眼裡充滿殺意，強大的妖力因滿腹怒氣而失控，散發在整個空間裡，無形產生一股駭人的壓迫感。

「你應該不是用這種狀態去見那孩子的對吧，會嚇到人的。」

「⋯⋯影，你說，已經八年不曾出現過的酒吞童子，偏偏選在火御大人生賀那天鬧事，是巧合？還是有意的？」

影歪頭思考一下，認真答道：「我認為不是巧合，選擇楓小姐的村莊為目標，也是因為他們舉辦奉神祭的緣故吧。」

「我有同樣的看法，這件事不能當作一般的鬧事來處理。」

神樂走到影的身邊，朝窗外伸出手，一隻烏鴉飛過來停在神樂纖細的手指上。

他將一張紙條綁在烏鴉的腳上。

「好，去吧。」

烏鴉甩了甩腳，確認紙條有被好好綁緊，便展翅飛向高空，往目的地的方向前進。

「你要叫旭大人回家嗎？」

「有些事情不是我這個代理能決定。而且爺爺該回來管管事了，讓我休息個幾天⋯⋯我的尾巴都多久沒能好好梳理了。」

神樂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就是他的尾巴變得雜亂無光澤。

「和平的好日子似乎要結束了呢。」

影剪下一朵枯萎的花朵，夾進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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