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五章王令

佛萊戈帝國軍入侵阿斯達王國的消息如在疾風燃燒的野火，瞬間傳遍全國。

也許真正的戰火也是以這種速度在塔鈴大陸蔓延。

「怎麼辦？佛萊戈帝國要攻打這裡了！」

「聽說皇家騎士團完全無力抵擋，怎麼會這樣？他們不是最強嗎？」

「這樣下去……早晚要滅國吧！」

「如果連騎士團都無法打贏，看來我們的國家只有這個結局……」

萊伊在奧比斯頓的大街上跑著。盛夏的太陽炎熱得彷彿可以點燃草原。汗水不停滑下側臉，身體熱得好像站在火堆裡，也許這就是戰火。

打探消息的事可以交給僕人去做，然而萊伊坐立不安，勉強完了早上的訓練吃了午飯之後跑到外面。

他想親自聽到城民的聲音。

從街首到街末，他們的臉孔都無比徬徨。兩旁的商店依然門庭若市，然而人們都在為逃難做準備。賣光貨品的商販捲起布巾，順勢收拾細軟離開。

萊伊看到眼前的悲慘光景，不禁鼻子一酸。為何世界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戰爭撕破和平，人們失去笑容。晴朗的天空好像也變暗了，白花花的雲朵遮住太陽。

他經過一戶準備搬走的人家前，看見一對母女。

「妳要時刻跟住爸爸媽媽，如果不是就會被帝國軍抓走喔！」

「嗚哇……我不要被帝國軍抓走！我會乖，跟住媽媽。」

「這就乖了。媽媽絕對不會拋下妳。」

小女孩被媽媽的警告嚇哭。媽媽立即安慰她，抱她坐上騾子。

萊伊目送這個家庭離開。他覺得很亂，內心颳著暴風雨翻攪不停。

我應該如何做？

萊伊跑到中央廣場。一座噴水池在中間運作著，他把頭伸往噴水池裡，讓自己狂亂不堪的心冷靜下來。

「啊啊啊啊啊！」他叫著，嘴巴跑進很多水。腦袋完全濕透，水滴順著下巴流進衣服裡。很冷，但他的意識似乎清醒不少。

聽見他的喊聲，看見他反常的舉動，旁人都向他投過目光，困惑的臉大概想問：哪家出來的瘋子？

那些人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收拾細軟上。攸關生死，還哪有閒情雅逸關心一個神經病。

萊伊冷靜過來，登時就想到亞偉的家就在後面兩條街道外，立即拔足奔往。

李家宅邸跟菲雷爾家差不多大，主屋外有一個種滿花卉的小庭院。

「萊伊？你來找亞偉嗎？昨天艾薩克過來這裡，跟亞偉一起走了。」

亞偉的父親──薩米爾親自出門迎接。得悉萊伊的來意後，遺憾地搖搖頭。

「走了？」

「他們說學院寄了封急信，要他們提早結束暑假回漢姆斯利候命。」

局勢似乎發展得比預期更惡劣。

萊伊得出這個結論。他彷彿中了緊箍咒一般抱頭，逼令自己冷靜。

「萊伊？你沒事嗎？」薩米爾俯身相問。

「沒事，我只是想下一步應該如何做。」萊伊抬頭，不自覺扶著前額。

「這簡單。情況危急，我相信各地領主都會廣招義士。我建議你盡早出發到漢姆斯利，助威廉伯爵一臂之力。」

「我知道了。待我回去跟父親商量。」

「我老了。阿斯達王國的命運就交在你們年輕人的手上。」

粗糙、溫暖、包含真摯的力量握著萊伊的手。萊伊回視那張小鬍子臉，陽光無法補償那褪去的髮色。堅定的眼神相信兒子和他的夥伴們能夠戰勝歸來。

萊伊拍拍腰際上的配劍，希望回應長輩的心意。

「薩米爾先生打算如何？」

「戰爭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有決定。但很快會有定案，不用擔心我們。」

現在不是閒談的時候。想知道的事情都問完，萊伊決定打道回府。

「我先告辭了。先生請保重。」

「萊伊，請保重。」

這樣一別，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何時，也不清楚將來有沒機會再見。兩人告別的時候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萊伊折返自宅。他對接下來的去向大致有了底，但還是要跟父親商量。至少，帶齊裝備錢財再上路。

回到家門前，他看見一隊人馬在大門前站著。一旁的馬匹長著漂亮的棕色鬃毛，搖著尾巴低下頭嚼著。然而。地上沒長草，只有乾巴巴的沙子。

這些人都穿正式騎士服。如此大陣仗，一定是代表政府前來告知甚麼。

「……欽此！」萊伊抵達家門的時候，王令已經讀畢。錯過了的萊伊，內心更為不安。這個時候來了政府官員，一定不會是好事。

目送遠去的騎士隊伍，萊伊微微蹙眉，隨即快步入屋。

艾爾弗雷德正在二樓的書房。萊伊來到這個靜謐之地，焦躁不已的腳步暫且放慢。

他輕敲房門，艾爾弗雷德從書桌上抬起視線。

「進來吧。我們應當有話跟彼此說。」

萊伊進入書房。菲雷爾家的子弟們大多都分散王國各地，沒有誰不能聽的。

木書桌成寸而厚，一張畫了塔鈴大陸全境的地圖在桌上攤開。艾爾弗雷德剛才就是一直對著它端詳沉思。白紙褐墨的地圖立著很多旗子，還有石墨棒畫出來的圓圈、交叉標記和連線。

看見視線被地圖吸引的萊伊，艾爾弗雷德首先說話。

「萊伊，你回來的時候也看見了吧？」

聽見父親呼喚的萊伊徐徐抬頭，臉上呈現憂心的神色。

「剛才的是王令？國王交付父親什麼任務？」

「克魯姆國王重新徵召我回去皇家騎士團。」

艾爾弗雷德篤定地點頭。

對比父親的沉著，萊伊仍然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跟很多阿斯達王國的百姓一樣，萊伊在騎士故事薰陶長大。騎士團兵敗如山倒令他受不少打擊。

他知道現在不是垂頭喪氣的時候，深呼吸穩住心跳。

「父親打算何時啟程？」既是王令，就沒辦法違抗。萊伊也不是沒了艾爾弗雷德就活不下去。他率直地問艾爾弗雷德。

「我要回去首都覲見陛下。時間上當然越早越好。」艾爾弗雷德走到書房的一扇窗前。老練的一雙手交疊在背後。耳垂下的鬢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祖父母呢？莊園裡其他人又如何？」萊伊走上前去，從窗戶看出去可以遙望在農田工作的僕人。萊伊不當這些人是下人，相反他們也是菲雷爾家的一份子，理應在危難下得到扶持。

艾爾弗雷德掂著一塵不染的窗框，僕人有在努力打理大宅。

「我一走，就沒人能夠保護倆老人家。我打算接他們到首都的宅邸。在這裡工作的僕人，我會讓他們自由選擇去向。」

視線轉向萊伊，艾爾弗雷德說：「萊伊，你到街外應該不只是為了看熱鬧？」

「是真的。」

萊伊垮下臉，隨即正色說：「亞偉和艾薩克已經趕回漢姆斯利。薩米爾說，各地很可能會廣招人才。」

艾爾弗雷德「唔」地一聲回應，似乎一早料到會發生一樣。

「所以……我想我也要盡快追上他們。」萊伊說下去。

「你去吧。」艾爾弗雷德對聽到的回答不感意外。離別本來就板上釘釘，如今只是把事情提早幾個月發生。

確認了彼此的去向，艾爾弗雷德和萊伊的心好像放下了盤石，為著當前的處境稍微明確了許，不再載浮載沉。

「父親，我實在不明白。」萊伊改變話題，聲線蘊含憤世嫉俗的意味。

「什麼？」

「彿萊戈為什麼會突然發動戰爭？」

艾爾弗雷德搖頭，從臉容上也可以知道，他對於這個也不了解。

「我對彿萊戈的皇帝摩查沒什麼印象。」

「一定是他老狐狸露出野心的尾巴，有夠老奸巨猾。」萊伊咬咬牙，拳頭握得死緊。

「我想了很久，嘗試找出彿萊戈帝國發動戰爭的動機。」

艾爾弗雷德回頭看顧攤在桌上的塔鈴地圖，那張側臉認真地沉思。

「北方土地寒涼，物資乏陳，又經常遭遇東域侵擾。也許是這樣令他們亟欲軍事擴張壯大自身實力。」

「但是，地理天候的因素就不是今天才存在的問題。」萊伊一直聽著，很快察覺不對勁而反駁。

「除此以外，就想不到其他原因。」

「他們會不會在覬覷其他東西啊？」

萊伊隨口說說的話，卻讓艾爾弗雷德認真看待。這個，並不是不可能。

「這方面還是有深入調查的必要。事態來得太突然，好多事情仍然未能搞清楚。」

艾爾弗雷德手搭在萊伊的肩膀說：「然而，奮勇抗敵總沒有錯。我們要盡騎士精神救民水火。」

「父親的教誨我會記住。」充滿力量的一觸，萊伊頓時感到鬥志滿瀉，巴不得馬上就出去痛宰那些踐踏家園的帝國軍。

「好了……下去準備收拾行裝吧。盡快找回你的同伴。」

艾爾弗雷德推著萊伊出去，關上書房的門。

看著那個朝氣的背影，他相信在慌亂不已的戰事裡將會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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