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三十五章背叛

翌日傍晚，兩人在夕色燒得正紅的時候到達城堡。士兵放下吊橋讓他們通過，過橋後經過內城牆，四座塔樓猶如守護人掩護主堡。

腳下木橋吱啞作響，露西亞不禁往下看，二十公尺闊的乾壕溝挖深十公尺，插滿木刺，沾上了人血。儘管隨父行軍見過各種類的城防，眼前的尖刺陣還是很震撼。

士兵替他們帶路，來到其中一座塔樓前，指住門後的螺旋梯：「將軍已經在上面等了。」

奧斯汀走在前，露西亞緊隨其後，一起往塔頂進發。

到達塔頂時，露西亞感到一陣暈眩。她深呼吸，為缺血的腦袋提供氧氣，不適感稍微舒緩。

看著緊閉的門，猶如門後藏了一頭猛獸，露西亞感到腹痛。

她正起臉色，眼神示意奧斯汀準備好。

伺衛一左一右把守大門。奧斯汀和露西亞的軍階怎樣說都比他們高，看見貴客赴約，他們恭敬地行軍禮，拉開門。

「奧斯汀、露西──一路上辛苦了。來，先到這邊坐下，我們邊喝邊談。」巴頓聲線洪亮地說，在塔樓裡引起不小的回聲。露西亞立即感受到全身生起雞皮疙瘩，厭惡的聲音在腦袋裡揮之不去。

尤其是巴頓稱呼自己的愛暱……她就受不了。只有父親可以這樣叫。

露西亞緊記父親的教誨，什麼不甘暫且忍下。她跟著奧斯汀在餐桌前坐下，刻意往對方靠近，這樣令她感到更多安全感。

薩斯同在席上。帝國軍的頭二號將領都在這裡。

「哈哈哈！我軍勢如破竹，統一塔鈴大陸只是時間問題。今天趁有餘暇，盡情吃喝慶祝。」巴頓拍著手喚來下人，四人的酒杯注滿葡萄酒，同時上菜。

巴頓的目光一直盯著露西亞，催促她喝下酒。

露西亞一下子喝了半杯。雖然盡力減慢喝酒的速度，依然遠超過往的程度。喝了一半，巴頓還未滿意，非得露西亞喝光不可。於是，她把酒杯喝到一滴不剩。

她放下杯的時候，酒精衝上腦門。

「好！果然英雌出少女，將來一定成大器。奧斯汀有著這樣的女兒可是莫大的福分。」巴頓見到露西亞喝酒，滿意地大笑。

「這些酒是昨天的戰利品。」巴頓舉起酒杯，那也是戰利品。

「味道香醇，是不錯的貨色。」奧斯汀附和說。他知道巴頓不只是出自炫耀，更多是藉此觀察下屬的回應，判斷那人到底是不是忠誠。

「所以！真不知道你們這些部將如何搞的，戰利品越來越少！本大爺一出動馬上就收獲豐盛。你說！不是中飽私囊是什麼？」巴頓的臉一時紅一時紫，忽然爆雷拍起桌來。

奧斯汀和露西亞給嚇得馬上坐直腰板，屏起呼吸。有什麼差池，感覺會是人頭落地的節奏。

「在下不敢。雖然其他人就不敢說。」奧斯汀馬上澄清，臉上的畏懼不是演戲。就連露西亞都熟知父親畏縮怕事。

「我們都有同感，最近在軍中也展開了秘密行動，肅清存心背叛的逆賊。」巴頓和薩斯正起臉色，抿緊鬍子下的嘴唇。

「這就是將軍喚我們來單獨會面的原因？」奧斯汀試探道。

「是。既然奧斯汀也知道，先前的門面話就不說，我就單刀直入。我們來告知你們，背叛的嫌疑人已經鎖定。」

「將軍有任何吩咐，請隨便差遣我。」奧斯汀下跪行軍禮。

低下了頭，看不到巴頓的表情生變。

「不用了。背叛的人就是你！」巴頓帶著怒火俯視地上的部屬，眼神像發現窩藏在家很久，一直吃光儲糧的老鼠一樣輕蔑。

下一刻，幾個軍士從藏身的暗牆後簇擁而出，拔劍指住奧斯汀和露西亞。

就算被刀劍抵著，奧斯汀尚能面不改容：「將軍在說什麼？在下對摩查陛下的忠誠永不動搖。」

「奧斯汀。你少裝蒜了。」巴頓雙手胸前交叉，冷冷地笑：「你女兒暗中通敵，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直指往露西亞。

「將軍說我謀反，證據何在？」露西亞語氣強硬地說。

終究是巴頓心儀的少女，軍士沒接到下一步命令不敢靠太近，免得辣手摧花。

「妳要對質，我就令妳死而無憾。艾斯。」巴頓揚手，牆後走出一個人影。

蒼藍的長髮，散發藍冰一般的寒意。俊美的男子舉止優雅地行禮，目光移到少女身上，和她對上眼，嘴角揚起意味複雜的笑意。「好久沒見了」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彷彿如此說。

露西亞的思緒陷入混亂，過去與他的畫面在腦海裡閃爍，一個曾經追求自己的男人。

告密的人是艾斯？他又是如何發現我的行動？

「艾斯。」巴頓指示艾斯親口告訴露西亞。

「約莫兩星期前，露西亞每天深夜騎馬出城，前往阿斯達通風報信。」

「你胡說！你有人證物證嗎？還是當天我甩了你，你懷恨在心要誣衊我？」露西亞氣急敗壞，眼睛既紅又腫。

「軍中無私情！」薩斯拍桌，露西亞只好閉上嘴，等待艾斯說下去。

艾斯理順長髮。「我把俘虜拷問一番，她們全招供了。」

一聲令下，士兵押了一個少女到眾人面前。此人，正是當晚向露西亞吐唾沫的少女。

滿身鞭打、刀割的傷痕。少女被逼一絲不掛呈現在這些淫邪的男人面前，胯下還流著混和其他體液的血，這對女性是多麼的侮辱？上次看她還好好的一位漂亮姑娘，為何轉眼成這個樣子了？這些男人，到底對她做過什麼事？

露西亞感到頭痛，加上酒精，她當下就想吐。

一切都是試探，這幫人想自己露出馬腳。

她強忍想哭、想吐的感覺，卻止不住鼻酸眼紅。

俘虜充滿怨恨地瞪著露西亞：「就是她來我們城下放箭！她把軍情寫在紙條綁在箭上。我被抓後，她親自來探我們。」

反正都要死，俘虜決定跟矇騙她們，給她們假希望的露西亞同歸於盡。

露西亞倏地一片心寒。這些人絕望、怨恨、遷怒自己都可以理解，但沒想到她們竟然恩將仇報。

但，看見受盡凌辱的少女，露西亞無法徹底痛恨對方。

背叛，被出賣是鐵一般的事實。另一方面，露西亞對她們的遭遇感到同情，也自責無法拯救她們。

很多的情感混和在一起，化為對自己的痛恨。

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的偽善；痛恨自己的愚昧。

也痛恨眼前的帝國軍。

「艾斯！你很卑鄙！」情到頭上，露西亞不慎吐出氣話。她犯了根本的錯誤，喪失理智的人會透露心底話。這下，她如同承認賣國。

「露西！」奧斯汀想阻止也為時已晚。

被狠瞪的艾斯打呵欠般冷笑兩聲，秀麗的細長雙眼投以銳利的目光，指住露西亞的咽喉：「卑鄙？是說我拷問俘虜？暗中調查妳？還是妳通敵賣國？這件事回到佛萊戈，百姓如何評價？不用我自己說。」

露西亞低下頭，憤怒使眼眉不受控制抽搐，嘴唇也快要咬出血。

「露西，妳跟那時還是一樣，都是這樣蠢。」艾斯看著露西亞生氣的模樣，嘴角揚起滿足的笑容。漂亮的外表下是兇狠的心腸。滿足了，看膩了，就會毫不留情殺掉。

正正就是這點，讓露西亞甩掉艾斯，討厭他。

愛情悲劇不是巴頓的菜，他作為統帥重新奪回大局：「攻進來貝特里安的時候，我已經懷疑妳。氣勢如日方中的時候忽然提議收兵，原來是為了爭取時間通風報信。」

「越是想掩飾嫌疑，妳就會刻意說很多話合理化妳的舉動。露西的個性這麼多年都沒改變，技巧一如當時拙劣。因為妳太蠢、妳太善良，妳根本不懂說謊。」艾斯走近露西亞。

尊嚴遭踐踏，露西亞對艾斯的恨意更深。事到如今，她放棄跟對方理論，她和軍隊根本上站在相反的立場，她本就是亂臣賊子，早就該從軍隊裡除去。

「妳無話可說吧？」

艾斯繼續走過來，士兵讓開了路，劍還擎著露西亞。

兩人在咫尺之間，艾斯湊近露西亞的臉。

「當年我追不上妳，今晚妳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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