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四十五章痛斥

過了幾天，萊伊還是意志消沉。每天吃飽之後就倒頭就睡，不跟梅迪埃說一句話，也不會起身鍛練。

衣帽架上的衣服和劍，表面堆積了一層薄薄的，毛茸茸的塵埃。

給予冷靜的空間，梅迪埃看不過萊伊就這樣一直下去，爬上床鋪遊說。

「萊伊──」她纖細的雙手搭在少年的肩膀，溫柔地在耳邊呼喚他的名字。

對方沒回應，於是梅迪埃繼續說：

『一切會變好的。』

「完了……一切都沒了。」萊伊哀怨地說。幾天以來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感覺既是陌生又令人可憐。

梅迪埃所認識的開朗的萊伊不見了。

「都是因為這副身體……」萊伊摸向自己的背，那道刀傷的位置。

「啊……」梅迪埃輕抽一口氣。漸漸地，她醒覺到萊伊是因為舊傷未癒才會影響發揮。

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在梅迪埃的胸口化開。她緊鎖眉頭，抓緊雙拳，不甘地咬咬唇。

「今次沒考上，下次再考就好了。」她從背後抱住萊伊。難過的時候，姊姊也是這樣抱著自己安慰。

萊伊卻奮力推開梅迪埃，讓她趴倒在床上。

「別理我！」

看見萊伊對梅迪埃動粗，卡露爾一個箭步衝上去，強行從被鋪拖他出來，臉掰向自己，狠狠賞他一記耳光。

啪地一聲，梅迪埃感覺耳膜一陣衝擊。

「啊！」她失色驚叫。

卡露爾正火目三丈瞪著萊伊，後者一臉愕然回看，沒想過這女會斗膽打他第二次。

「我本來不欲管你的事，反正你要消沉，愛怎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不可以動手推我妹！」

「家姐。」梅迪埃拉著卡露爾，聲線因驚魂未定聽起來有點顫抖。卡露爾認為是萊伊嚇怕妹妹，怒火燒得更旺盛。

「落選而已，連這種挫折也無法振作，你這種人將來都不會有出色，只會沾污騎士的名聲！」

萊伊圓瞪著眼，嘴巴微微顛抖。既是憤怒，又是羞恥，內心雜亂的感受卻無法化成話語。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廢的男人！」卡露爾指住萊伊的臉說著狠話。

沉默進佔兩人之間，他們依然在狠瞪彼此，氣氛依舊緊繃。

萊伊的左頰漸漸浮現紅色的掌印，那裡傳來燒裂的痛，可是他手就愣在半空，要是碰了就等於示弱。

「不行……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萊伊狼狽地站起身，拋下一句「失陪」就拿起掛在牆上的赤鐵劍奪門而出。

木門撞到牆再反彈關上，砰地一聲讓地板為之一震。

梅迪埃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好一會兒像中了石化咒一樣僵直不動。她的心撲通撲通跳過不停，對於剛才的畫面心有餘悸。

「家姐……」

此時，梅迪埃感受到溫暖的懷抱，回頭向那個擁抱自己的身影訴說。只是，卡露爾決絕地搖搖頭。

「別理他。」

她的眼神充滿失望。這個男人擁有很多自己所沒有的條件，卻敗在這個小挫折上。現在，總算是看清楚一個人。萊伊也不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放心把妹妹交給他的人。

卡露爾皺著鼻尖，再一次肯定身為女性的直覺沒錯。

房間再一次變回只有兩人。卡露爾重新體認到與梅迪埃相依為命的事實。

這回，她把梅迪埃摟得更緊。

再也不想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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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在街道之間漫無目的遊走。感受著陽光明媚的天候、乾熱的空氣，漢姆斯利的各種風光映入眼簾……漸漸地，少年躁動不安的心情稍微得到撫平。

他路過騎士學院。考核曲終人散，學院也大門深鎖。宏偉的建築近在眼前，然而踏進這所學校已經是遙不可及的事。

萊伊吐出沉重的嘆息。宛如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他不敢把落選一事告訴遠在首都的艾爾弗雷德，父親必定會對自己很失望。

經過保安廳前，告示板上釘了一張民兵招募狀。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察覺，大概是壓根兒沒考慮這個選項吧。

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一位偉大的騎士，直到現在依然是萊伊的唯一志願。要他退而求其次，他寧可什麼都不做。

有誰甘願當敗家兒？不甘的心情在內心滋長，卡露爾的訓斥此時在耳邊響起，她的面孔浮現在萊伊的腦海裡，他對這個女人更是怨恨。

成為一位騎士是每一個貴族的夢想，也是維持家勢的途徑。而且，一旦選拔落弟，重新投身騎士行列的機會小之有小。沒有好的繼承者，家族將會陷入中衰……

她根本什麼都不明白！貴族風光的背後，背負著命運的重擔。

萊伊越想越不忿氣，離城登上附近的小山。

山上的雜草群長得比人還要高。立在其中，四周的景色都看不清楚。分辨不了方向，彷彿陷入大海渦旋。

也反映萊伊當今的心情，對於接下來的方向毫無頭緒。

鬱悶之際，他抽劍出鞘，對著眼前的雜草就是狂風亂斬。

如晴空下的風暴，席捲這片綠海。

綠草給砍成碎段，在萊伊的眼前緩緩地旋捲而下。他輕喘著氣，頭頂上的青草給他大汗淋漓濡濕。

我究竟在幹什麼？

萊伊茫然地看著眼前飄落的草，一邊隱忍著背傷的痛。

他鬱悶地哼著，藏好劍，在山邊遠眺漢姆斯利，嘗試在密麻麻的樓房中間找尋自己所認識的建築物。

伯爵府、騎士學院、魔法學院、軍營、旅店……

這時，萊伊想到待在旅店裡的兩姊妹。

臉上的掌印再次隱隱作痛……

腦海裡，梅迪埃站在前方好一段距離，轉過背影回眸相視。

她一定等得很急。萊伊這樣想，心裡便萌生歸意。

為了要達成梅迪埃的心願，現在不可以放棄！

儘管刻下沒想到對策，但是……

至少讓她們可以繼續住在這所房子。

萊伊踏上歸途的時候，下定決心般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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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下了山回到漢姆斯利的時候，夕陽已經西沉，天空披上靛藍色的衣裳，月亮高掛在城堡的塔尖上。除了聽見酒街載歌載舞之外，街道寂靜非常。

「客官，歡迎回來。」

櫃台小姐看見回到旅店的萊伊，馬上鞠躬敬禮。

她是吃了蜜香燒雞的小姐。意識到這件事，萊伊羞愧地避開目光，急步離開對方的視野。小姐覺得納悶，望著萊伊的背影發出「嗯？」的悶哼。

萊伊忐忑不安地上樓，開門的動作也顯得攝手攝腳。

心情像拆開神秘寶箱一樣，充滿警戒地窺探裡面的情形，也許會彈出一個拳頭，或者是一波毒箭。

萊伊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門縫往左擴張，裡面的景色將萊伊吸納進去。

房間一片安靜，兩位少女坐在床鋪上悄悄話。劈啪的燒柴聲自壁爐裡傳出，空氣中飄散濃湯和燉肉的香氣。

梅迪埃率先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萊伊。等候已久的人終於回來，她馬上從床上跳起身，跑到門前，欣慰地說：「歡迎回來。」

沒有噙淚，臉上掛著最純粹的笑容，只是為了萊伊回家而欣喜。

她拉著萊伊，帶到餐桌旁坐下：「今天你也辛苦了，晚飯有準備你的份兒。」然後，她蹲在爐前調教火候，食物的香氣更濃郁了。

萊伊摸著咕咕作響的肚子。一天沒吃飯，賭氣之餘還是會覺得餓。

卡露爾盯著萊伊，不發一語。儘管心裡滿不爽，她選擇把氣話吞到肚子裡。選拔並不是口上說的輕鬆，卡露爾也累了。

她們將裝了燉肉的湯鍋和麵包放到桌上。

「萊伊吃很多喔！果然是餓壞了吧。」梅迪埃說。

萊伊憑一人吃完一整條長麵包，碗裡的濃湯添了幾次。

面對梅迪埃的指摘，萊伊回以淡淡的微笑。

感激、歉疚、快樂……萊伊不擅以言詞表達如此複雜的混合情感，只好保持沉默。

「嗯哼，這裡還有很多，請隨意享用。」

梅迪埃臉上的表情不變，多半是沒看透那淡然表情底下的心情。在她心裡，萊伊想什麼都不太重要，只要人回來了就好。

這樣的氣氛，萊伊不方便說出內心話。

既然梅迪埃不在乎，他決定把這個話題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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