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以後 - 第13章

許沫走後，便去了Anonyme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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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姐，你來了。讓我帶你到房間裏去。」在門口的員工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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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去吧檯那邊就行。」許沫直接進入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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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檯的設計很不錯，之前許沫經過時已覺得很順眼。現在第一次坐在這就感覺這裏才是喝酒的地方。裏面那房間是好，是吃飯、休息的地方，卻不是喝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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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Chardonnay。」許沫托着頭，懶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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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個調酒師正在準備着晚上開業用的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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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未到酒吧區開放的時間。為什麼有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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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一看，看到許沫的臉，露出震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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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上次被我撞到的小姐嗎？竟然如此巧合，讓我再次遇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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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好像有很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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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酒師直接拿了一枝酒和酒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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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沫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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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今天的酒好像特別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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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特別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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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已久的記憶被強行打開，她好像重新回到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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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許沫七歲，她第一天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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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叫許沫，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許沫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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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楊雪涵，你可以叫我Janice。」楊雪涵小聲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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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如就叫我的英文名，Katherine。」許沫坐到她身旁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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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年，二人變成好朋友，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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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們不可以欺負她。」許沫生氣地趕走圍着楊雪涵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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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Katherine，都是你對我最好。你去了哪裏？你一走，他們就圍着我⋯⋯」楊雪涵邊哭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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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直推移，兩人從小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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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erine，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籃球隊隊長馬修華。我很喜歡他，你可以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嗎？」楊雪涵的雙眼發光，期待地看着許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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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沫不知怎樣回答，只是她不太想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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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看在我們多年友誼的份上，你一定會幫我的。」楊雪涵沒有給許沫說話的機會，就把信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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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情人節，許沫把楊雪涵的信交給馬修華。但馬修華卻以為許沫想跟他表白。連信也沒有打開，他抱起許沫，吻了她。許沫嚇呆了，一動不動。躲在暗處的楊雪涵目睹一切，激動得跑出來指着許沫，不斷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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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你會幫我，但是你竟然背着我跟他一起。原來你只是說一套做一套，真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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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你是朋友，你卻一直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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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平日形影不離的二人卻再沒有跟對方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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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沫本來想跟楊雪涵解釋，但她亦很生氣。楊雪涵未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罵她，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留給她。她以為楊雪涵只是需要時間冷靜一下。解除誤會過後，二人會像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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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切卻不如她預期的那樣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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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回到課室時，卻看到白板上寫滿了侮辱她的字句。四周的同學都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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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那個全級第一名的許沫嗎？她連好朋友的心上人也要搶走。聽說她總是勾引男人，你們記得看好你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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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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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告訴我說她整日都向人拋眉眼，真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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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被人包養，你沒有見過她常常戴着的那條項鏈嗎？我朋友說好像要幾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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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她自己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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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會，我們的父母都認識彼此，就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你說，你見過她父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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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她的父母就是見不了人，要不是她成績好，我們學校才不會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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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墮過胎，未成年懷孕，真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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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知道了所有謠言原於那個她以誠相待的朋友，她沒有想過背叛自己的竟是她，所謂的真心也逃不過被人踐踏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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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她就再沒有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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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十六歲，她退學後，被送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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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沫舉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喝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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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煥散，她知道自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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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她喝的酒比平時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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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調酒師一直注意着她，他看到她眼中的悲傷與無奈。終於，他鼓起勇氣主動和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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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有什麼煩惱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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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說話？」許沫喝多了，反應也慢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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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當你的樹洞，你可以把心事說出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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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沫瞪大眼睛，嘗試看看眼前的人的容貌，他好像長得很年輕，但仍是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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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醉醺醺的，淡淡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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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莫晉豪，是新來的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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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沫的腦子已不太清醒，只是覺得跟他說說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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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今天我遇到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不⋯⋯不是朋友，我和她再也不是朋友了。不過，她竟然向我道歉。過了這麼多年，她向我道歉了。我都快要忘記以前發生的事情，但她卻重新翻開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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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叫我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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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原諒她？」莫晉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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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難道一句原諒，一切就沒有發生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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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我終於明白到原來我一直都太天真了，以為真心能換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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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重視的友誼，在她眼中卻是一文不值。對她而言，『友誼』不過是控制我的技倆、威脅我的武器⋯⋯」許沫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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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充滿無奈，只有滿滿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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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一會，喝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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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爸爸媽媽沒有一次問過我的意願。他們總和我說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小時候，他們為了要我順從他們的意思，他們告訴我如果我想繼續學鋼琴，我就要做好他們要我做的事。他們知道學鋼琴是我最喜歡的，這是我的弱點。所以，我什麼也聽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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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有一次我嘗試反坑，他們卻撕碎我的琴譜，把它們掉到垃圾桶，告訴我永遠不能彈鋼琴。從此以後，我只做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他們說什麼，我做什麼。他們想我做什麼，我都做了。我只有他們，我想讓他們開心。我以為這就是我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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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後連爸爸媽媽也要我離開香港，一走就五年。整整五年，我不曾回來過，也再沒有聯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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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可好，我什麼也在不在乎了！我什麼也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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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不是打從心底裏想要趕走身邊的所有人，拋棄所有人。只是她害怕被背叛，被拋棄。於是，她先放棄別人。從未擁有過，就不怕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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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晉豪一直聆聽着許沫的話，他只覺得她過得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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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乎？難道你就沒有喜歡的東西，或者喜歡做的事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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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我⋯⋯我有常常看的書，有覺得好看的衣服，還有⋯⋯還有什麼？但⋯⋯但是我沒有不能失去的東西。」許沫托着頭，雙眼看着莫晉豪，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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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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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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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erine，你在哪裏呀？現在已經八點。其他人已經到了，就差你一個。」Annie焦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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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不來了，你們玩得開心些吧！」許沫說完後，把手機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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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也喝完，許沫伏在吧檯上，她不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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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莫晉豪搖搖她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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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姐？她什麼了？」另一個員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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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道她姓許，你認識她？」莫晉豪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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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老闆的堂妹。你忘了？等等⋯⋯你是新來的，他們沒有告訴你嗎？」那員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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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莫晉豪摸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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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醉了？讓小五載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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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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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老闆交代如果她醉了，就由我們負責載她回去。不過這也是第一次，平時她不會這麼醉的。」經理感到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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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載她吧，現在未到酒吧區的開放時間。我已經準備好所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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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莫晉豪開車載許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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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倒後鏡中，他看到她紅紅的臉。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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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一直留心地聆聽着她的話，只覺得她活得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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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上次遇到她時，她卻是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她活得太苦，很多事情對她來說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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