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民第一部乙未篇 - 第二章沒有選擇的選擇（2）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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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憶堂被周圍的人聲所吵醒，接著，那扇木門又被推開，但這次門外射進的光線明顯比上次黯淡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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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晚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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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屁啦！哪一個再吵就不准食（吃）！」又是上次那個大聲嚷嚷的客家人，但這次手上抱的不是屍體，而是抬著散發惡臭的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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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食，毋（不要）搶！」月光下雖然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從說話的語氣中可以感受到，他把房間裡的人都當作豬圈裡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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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食物也是畜生等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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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桶裝滿了剩菜剩飯，就放在白天被丟進來的屍體旁，木桶邊緣處明顯的看出長了一圈白毛，眾人也顧不得那具屍體和這些毛絨絨的黴菌，像是螞蟻遇到動物屍體般，一個個衝向前直接伸手往桶裡抓，狼吞虎嚥的吞下這些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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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這些人是餓多久了？」憶堂驚訝的看著這些搶食的女孩，自己雖然也有些餓，但看到那噁心的剩飯菜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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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旁邊的阿標也被吵醒，開始挪動身體往木桶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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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了這麼多了，救人要緊。」憶堂心想，阿標受這麼重的傷如果再不進食，很可能會虛弱而死。眼看著那桶食物就快要被分食完畢，於心不忍的憶堂在那名男子關上門離去後衝向前往桶裡用雙手撈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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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出的湯汁灑在牛仔褲上，眼看著食物就快漏到剩一半，憶堂趕緊將雙手攤在阿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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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標看來也是餓了很久，只見他埋頭苦幹，稀里呼嚕的就把憶堂手上的食物給吃光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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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夭，是救人，我是在救人呀！」憶堂從未做過這樣奇怪的動作，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他只好不斷的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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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醒來時那股腐臭味已經消失，因為整間房裡瀰漫著一股更濃的酸臭味。嗅覺早已麻痺但雙手黏呼呼的憶堂還是趕緊往腰間瘋狂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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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謝謝你）。」阿標不斷的對憶堂點頭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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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這麼客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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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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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很飽，哈哈。」憶堂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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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嗅覺已經麻木，但要把那些剩菜剩飯張口吃下肚這件事，憶堂還是無法跨越自己的理智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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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頭家來了，你乾脆同（和）我一起轉（回）北埔，我頭家也對西洋的東西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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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再看看吧。」憶堂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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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2020 年的現代，擄人、人蛇集團、性侵致死、囚禁這些字眼頂多在新聞媒體中出現，若是之前的憶堂看過這些報導後頂多就只是感慨的說出一句「好可憐」，過了幾天便會隨著時間淡忘；但憶堂卻在這幾天全部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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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起求生意志的憶堂不得已只好緊緊的關上心房，畢竟這是兩百多年前的台灣，人們受的教育、道德規範完全不能和未來的「文明社會」相提並論，所以對於阿標的提議他只能敷衍的含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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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時間的等待是漫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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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過了多久，屋子裡的人們漸漸睡去，就連餓著肚子的憶堂也搖頭晃腦的進入裡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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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憶堂！」睡在身邊的阿標用力的蹭著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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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屋裡非常昏暗，睡眼惺忪的憶堂花了幾十秒的時間才確認自己已經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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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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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阿標要回答憶堂時，屋子裡的所有人都被外面的聲響吵醒，紛紛躁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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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吆喝聲，還有東西打在石頭上的聲音，慢慢的有股煙硝味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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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我頭家尋（找）過來了！」阿標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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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打鬥聲越來越激烈，屋裡的女孩們這時全部緊張的往牆角縮成一團，互相拉著對方的衣角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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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門旁的牆被某物撞擊發出巨響，牆面不斷掉落小碎石，女孩們嚇得發出尖叫。就在這時木門被開啟，三個男子連滾帶爬摔進屋內，最後一個還不忘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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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出聲，誰出聲我就殺掉去餵豬！」其中一個大聲喝令屋內的女孩閉嘴，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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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去前面尋（找），阿虎說記號在這附近，阿標一定在這幾間裡。」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聲音指揮著屋外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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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標聽完立刻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站起來，卻被憶堂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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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毋（不要）動，他們幾個還在屋內，怕傷到那些細妹仔（女孩）。」憶堂用氣聲在阿標耳邊說道。阿標聽完後身體漸漸放軟，開始靜下心等待屋外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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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那三個男人悄悄的往門靠近，左邊站一個，右邊門後埋伏兩人，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到他們因為緊張而發出的混亂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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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再度打開，三人立刻屏住氣息。只見一隻手將門縫的光帶進屋內，映在那些顫抖的女孩身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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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光並未讓她們露出笑容，刺眼的光線加上門後的恐懼反而讓她們一個個低頭用那髒亂不堪的袖子遮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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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男子慢慢推開了木門，憶堂忍住刺眼的光線仔細的看著他，似乎是位身形矮小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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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阿標所說的頭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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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打量著他，這位的身形應該和頭家這兩個字完全扯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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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照阿標所說的頭家應該是身型微胖，笑聲爽朗說話帶有磁性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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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已經無暇管他是不是頭家，因為門打開後讓憶堂看清楚了那三人的位置，側身進入屋內救援的那名男子正一步步往刀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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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門邊！」憶堂用客語對著門口大吼，包含那三名男子，屋內所有人都往憶堂的方向看去。1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HW84ON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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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門外的男子先是用力推門，木門猛力撞擊其中一名男子的額頭，只見他一個重心不穩，往後摔在另一個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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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小男子趁勢瞬間制服了其中二人，並迅速抽刀砍向門邊另一位，但此次攻擊被對方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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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肥胖男拿起身旁的椅子用力將刀給頂了回去，之後利用身材優勢將矮小男子強壓在地，兩人互相拉扯，這時矮小男子的脖子被對方一手掐住，眼看就要被肥胖男人給捏到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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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這時起身衝向前，抓起那之前嗤之以鼻的發霉空木桶直接往肥胖男子的頭上砸去，木桶應聲解體，男子也因撞擊而鬆開雙手倒向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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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小男子趁勢雙腳一蹬滑出了肥胖男子跨下，拾起剛剛掉落的刀後用力的砍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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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男重重的倒在那濕漉漉的地板上，矮小男子轉身將門全開，奮力往前爬的阿標也因此看清楚了男子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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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家 ...」阿標對矮小男子喊了一聲後便不支倒地，其他人則是因為那三人被制服而興奮不已，有幾個甚至高興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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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門外聚集了一堆人，個個神色慌張的詢問男子是否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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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阿標在裡面，把他先抬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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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男子聽完後進入屋內將阿標抬出，接著矮小男子轉頭對屋裡的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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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事了，你們自由了。」男子揮揮手示意要大家往屋外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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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女子也不知道懂不懂客語，在看到男子揮手示意後便爭先恐後的往門外衝去，此時只剩憶堂動也不動的呆呆看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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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承蒙（謝謝）你了。」那名被阿標喚做頭家的男子走向憶堂拱手用客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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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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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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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要去哪裡 ...」憶堂露出尷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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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我們先出去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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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步出那暗無天日的房子，屋外久違的陽光從兩側屋簷的縫中刺入了憶堂的雙眼，憶堂低頭迴避了陽光，慢慢轉頭看了那間曾被囚禁在裡面的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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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真好。」憶堂對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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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小聲的說出這句話後，轉身跟上矮小男子的腳步離開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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