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偵探艾莉卡 - 第02卷《重生魔女艾莉卡的輪迴》第三章：11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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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露依小姐，妳覺得……這個星球、這個宇宙──是否擁有自己的意識？」

　　現在──

　　愛麗絲和可露依就身處在了教會醫院地面層的飯堂裡，愛麗絲就座於長飯桌旁的一座位上，以勺子舀起鐵碗裡自己剛親自調理的碎肉粥，一口一口的往肚子裡送，而可露依則在一旁的地上也在吃著鐵盤子裡的肉和稀飯──全都只經過簡單的調理，只求煮熟且能吃飽就行。

　　愛麗絲在用餐期間一直在觀察這飯堂裡的擺設──跟她透過回憶世界裡人類可露依雙眼看到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是回憶裡的場景是白天，而這個重疊魔界則是顏色混濁天空下的黑夜，需要天花上的燭台吊燈和暖爐裡的火焰照亮周圍。

　　「妳說泰菈和宇宙是否有意識？這得看，妳怎麼定義意識這件事。」

　　「……但這──」

　　「我知道，這不是妳想討論的問題重點，然而──妳之所以會問出這個問題，其潛台詞就是，妳認為只有高貴的人類擁有意識，或者說，像人類這樣的高智慧才是意識的唯一象徵，不是嗎？」

　　不對。

　　愛麗絲心想，這是不對的──倒不如說，她的想法完全相反，正因為她認為泰菈和宇宙都是擁有意識的，她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無論妳是否認為泰菈和宇宙擁有意識，妳背後的邏輯都是一樣的，都是在認為人類的意識自有其優越性，以人類意識為中心去審視世界──這說白了也是一種自我中心、一種夜郎自大，只是妳的情況似乎是以『人類』這一整個整體作為妳自大的源泉。」

　　對可露依此番言論，愛麗絲內心深處略為咯噔了一下。

　　她有種被看穿了自我本質的感覺──就連她自己、也一直沒怎麼察覺到的本質。

　　「我聽說，科學解釋說人腦子裡有大量腦細胞，而人的意識不過只是這些細胞產生的電訊號──也就是說，人的意識跟電、跟單純的能量沒什麼兩樣。既然人的腦子裡都能有意識，那本就充滿能量的這個自然界、這個宇宙會產生自己的意識也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可露依小姐妳的意見嗎？」

　　「是的。」

　　「……總覺得，這個論調很冷漠。雖然具體上來說我說不上來是冷漠在哪裡，但有種、彷彿是宿命論般的感覺。」

　　「當然了──這個世界重要的只有必然會發生的『命運』。如果說宇宙有意識的話，那『命運』本身、以及命運所編織出的『故事』，就是宇宙意識的體現。」

　　「妳這意思是……難不成，神明還是個在寫小說的作家？」

　　「可能是像這樣的東西。」

　　「這也太荒唐了。」

　　「是很荒唐。但，『創造』──或者說得更具體點，『無中生有』本就是擁有意識者獨有的能力。若說這個世界一開始什麼都沒有，是『無』的狀態的話，那肯定是某個意志創造了這個世界。」

　　「也就是說，可露依小姐妳是有神論者？」

　　「得視乎神的定義是什麼。有的神我相信存在，有的神我卻不相信其存在。不過這話題再展開說下去只會沒完沒了──我已經回答了妳一開始的疑問，吃飯吧，別說了。」

　　「嗯……」

　　愛麗絲也只應了這一聲。

　　本來，她提出這個話題時也不是為了找到答案──只是，對於她至今的人生、至今的種種遭遇、以及世界，她有了一些疑問、困惑、以及迷茫，而把所有這些情緒以最終極的一個問題問出來，就是「宇宙是否擁有意志」，僅此而已；她同時也深知肚明，這是個窮盡她一生──不，甚至窮盡人類文明的顛覆始末都無法究明的問題，所以若以這個問題作為自己的煩惱，她怕是只會鬱鬱而終。

　　可問題是──

　　愛麗絲本身是不老不死的。只要不去冒生命危險，不染上能殺死她的大病──她就不會老去、不會自然死亡。

　　若說鬱鬱而終以及抱著永不可能解決的煩惱活上百年千年哪個會更好──那當然是前者，所以愛麗絲會毫不猶豫地繼續冒險並戰鬥下去。

　　「妳覺得，妳會死嗎？」

　　忽然──

　　可露依的聲音、問出了這個問題。

　　愛麗絲轉過頭去──發現可露依似乎已經吃完了她的盤中餐，正微抬起身子，扭頭並以其金色貓眼盯向這邊。

　　「人終有一死。」

　　「但，妳是不老不死。即使是妳，也覺得自己會死嗎？」

　　「我會戰鬥至死。」

　　「妳覺得，妳會在不戰鬥的時候死掉嗎？」

　　「那……可能是我染上了連不老不死都能殺掉的頑疾。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會跟疾病──跟體內的病原體戰鬥吧。」

　　「所以，妳不會放棄戰鬥。」

　　「放棄戰鬥才是真正的死亡。」

　　「但，能殺死妳的，只有冒生命危險的戰鬥。避開危險不是有更高可能性永遠不死嗎？」

　　「話是這麼說。但我生來就是為了戰鬥。」

　　「那妳會自殺嗎？」

　　「……」愛麗絲稍微想了想，「……從未想過。」

　　「但妳剛才停頓了。」

　　「從未想過。」

　　「好吧，我明白了。那餐具的收拾麻煩妳了，魔法少女。」

　　留下這句話──

　　可露依踏著貓步，從敞開的飯堂門口離開了。愛麗絲沉默著目送黑貓的離開後，拿著自己手上的鐵碗和勺子，到廚房從一鍋子的碎肉粥裡繼續給自己添飯──在筋疲力盡的戰鬥過後，她都需要吃很多很多以補充魔力，也是不老不死的她唯一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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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愛麗絲和可露依隨便選擇了一間空病房，帶上了從帝都監獄搜刮來的睡袋就睡了──愛麗絲睡在睡袋裡，而可露依則趴在一旁盯著愛麗絲直到確認對方入眠後，她才正式閉眼。此外，裝有拉爾頌的眼球和艾莉卡屍體的麻布袋則放在了病房中唯一的床上。

　　愛麗絲做了個夢。

　　夢見了艾莉卡──最近的她，只要閉上眼都會想起艾莉卡的臉龐，就連做夢都只會夢見她。

　　夢裡的艾莉卡跟愛麗絲所知道的艾莉卡小姐一模一樣──戴著魔女帽子，身穿魔女的袍服，留了一頭厚厚的及肩金髮、一雙明亮的紫瞳、一臉不食人間煙火但看著很幼小的表情，還有那彷彿背負了相當沉重命運的雙肩、以及似乎述說著許多殘酷故事的背影。

　　“妳知道嗎？愛麗絲──為什麼妳會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其真正的理由。”

　　夢裡的艾莉卡以接近冷淡的冷靜語氣向愛麗絲搭話了。

　　愛麗絲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之前，艾莉卡小姐妳說我是妳的轉世，那麼──”

　　“那的確是可能性的一種。但可能性不是事實，至少，在妳我的世界裡不是事實。”

　　“事實？”

　　“嗯。只有事實才可以掃除迷霧，並帶來真正的幸福──我是一個偵探，無論眼前出現多麼撲朔迷離的謎團，我都必須去找出隱藏於其中的真相、以及事實。所以，我是來跟妳道別的。”

　　道別。

　　這個詞語深深刺進了愛麗絲的心坎裡──

　　“道別？這……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已經拿到了死者復活魔法的聖遺物，接下來就要去復活妳──”

　　“不，不是這樣的，愛麗絲。我說的道別，其實是對現在的妳來說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啊不，或許並非如此？因為，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畢竟妳的世界、妳的時代對我來說是完全未知的領域。”

　　愛麗絲聽不太明白艾莉卡的這番話。

　　但若按字面意思再略加推測的話──

　　“艾莉卡小姐，難道說──妳要去我的時代、我的世界？為什麼……”

　　“我說過，我是偵探，要找出真相和事實。接下來我可能會在多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時代旅行──每個對我來說都是未知的領域，就有如貓箱裡未知生死的貓一樣。而那第一站，是妳所身處過的時代、妳所生活過的世界，就彷彿，我轉生成了妳一樣。”

　　有如，彷彿。

　　艾莉卡一直在打比方，使得愛麗絲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

　　“那──艾莉卡小姐，我能跟妳一起去嗎？妳能帶我一起、回到我本來的世界嗎？”

　　愛麗絲往艾莉卡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在這夢境的虛空幻界裡、朝彷彿站在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之上的艾莉卡──踏出這一步時，世界響起清脆的聲音。

　　這是象徵著她的期待、的聲音。

　　是少女最為純真、衷心的想法，所帶來的悅耳響聲。

　　不過，同一時候，這個虛幻世界響起了別的聲音──

　　是略顯急促且密集的響聲，聽著像某種柔軟物踩在柔軟地面上時會有的那種效果音，當愛麗絲終於搞清楚這是腳步聲時，是當這腳步聲的主人──一隻金眼的黑貓踩著其貓步來到艾莉卡腳邊的時候。

　　“可露依……小姐？”

　　“和我一起去旅行的是她，不是妳，愛麗絲。”艾莉卡以斜眼看了看她腳邊的黑貓，那眼神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慈祥──

　　那是──愛麗絲所不知道的眼神、不知道的表情。艾莉卡生前對愛麗絲所露出過的友好表情裡或多或少都含有某種令愛麗絲定義為「邪惡」或者「魅惑」的成份，她從沒見過艾莉卡會露出如此純粹的慈眉善目，這一瞬間導致了愛麗絲感到本就遙遠的艾莉卡、成了真正遙不可及的人。

　　“為什麼，不能帶上我？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否真能帶上妳。對不起，愛麗絲──我一直都想跟妳說句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妳到底是誰……妳真的是艾莉卡小姐嗎？為什麼──”

　　“抱歉。我和可露依是時候走了──待妳醒來之時，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艾莉卡轉過身，和黑貓的可露依一起，往這虛空另一側的無限彼方開始踏出了腳步。

　　兩者皆為漆黑的背影──魔女與黑貓，這樣的組合在一些舊時代泰菈虛構文藝作品裡是老掉牙的套路了，而現在艾莉卡與可露依逐漸遠去的身影，亦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虛幻感，艾莉卡身上的長袍雖無風卻飄盪，而可露依則隨著這飄盪的節奏踏出其貓步緊跟在頭也不回的艾莉卡腳邊。

　　兩人的身姿看著皆為如此瀟灑、不羈──

　　那是、意志堅定之人才會有的背影。

　　那是、心意已決之人才會有的腳步。

　　那是──離愛麗絲看似很近卻甚為遙遠的、魔女們的身影。

　　“等等……！”

　　愛麗絲想要追上去，跑也似地、加速似地──追了上去。可是，她越是追趕，那兩個身影就越是漸行漸遠──她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只知道她必須去追，因為戰鬥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分一秒即為其作為魔法少女降生到此世上的使命、生存之道。

　　是的──

　　她始終是一名魔法少女──永遠不會長大成人的、魔法少女。

　　而艾莉卡和可露依都是魔女──

　　她所永遠無法追上的──

　　真正的、魔法世界的住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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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愛麗絲睜開雙眼，驚醒了。

　　眼前是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只有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元素使得愛麗絲能辨清自己與天花板的距離──她這才想起來這個世界沒有晝夜，只有無限接近黑夜的混沌天空，同時她亦感到疑惑，既然這是個不存在因天體運行帶來的晝夜與季節之分的世界，那窗外的光線又從何而來？這寒氣又從何處產生？

　　若說這也是景色的一部份，那也自然到此為止──愛麗絲登時覺得，若是能熬得住孤獨的人，也許會認為重疊魔界是個至上的天堂。

　　愛麗絲出了睡袋，同時調亮了身上護甲的照明──

　　突然，她發現桌子底下趴著的可露依正睜眼盯著她看──那雙金眼感覺正在發光，使得她那本就銳利的獸目顯得更富有穿透力了。

　　「現在幾點了？」

　　「這個世界沒有這種東西。不過，妳睡了8個小時21分鐘。」可露依回答道，「怎麼了？做惡夢了？」

　　「我夢見妳和艾莉卡小姐一起去往我的世界，不帶上我。」

　　「……是嗎。那可能是妳將來需要面對的命運。」

　　「我將來的……命運？」

　　「妳沒聽說過預知夢嗎？」

　　「不……我抱有疑問的是『命運』一詞──」愛麗絲坐到椅子上，低頭俯視向幾乎看不清其輪廓的漆黑獸類，「可露依小姐妳之前就說過什麼必然的命運──總覺得，妳好像很重視命運這件事……」

　　「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即將發生的一切，皆為必然。」

　　「所以這個『必然』是指什麼？」

　　「是指──妳我這些只是世界組成一部份的渺小意志無法改變其走向、的意思。」

　　「若真是如此，戰鬥有何意義？」

　　「就連妳問出這個問題本身──也是必然。必然本身就是意義。」

　　「不明白。」

　　「是啊，這事是說不明白的，沒有人能明白。」可露依站了起身，走出了桌子底下，現出其身形，「妳還夢到什麼了？」

　　「妳這麼在意我的夢境？」

　　「如果真是預知夢，那當然要在意了。」

　　「總感覺，妳在套我的話……雖然不太明白這意義何在……」愛麗絲想了想，還是回答了：「我記得……艾莉卡小姐最後還說了句什麼『待妳醒來時，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

　　「待我醒來──我現在醒過來了。若說這是預知夢，那即是說接下來我和艾莉卡小姐能夠見面？死者復活魔法能夠成功實施？」

　　「原來如此。很好，那趕緊收拾行裝，我們該出發了。」

　　「不吃早餐嗎？」

　　「之前從監獄裡拿的我記得有一袋是麵包──妳可以邊走邊吃。我的話就不吃了。」

　　可露依淡然說著這話，踏著不緊不慢的腳步往敞開的病房門口走去──由於這個世界也幾乎沒有別的活人了，所以基本上都沒有必要關門，也方便可露依本身的自由出入，當然門窗這些她自己就能用念力打開。

　　看著黑貓的屁股──

　　「等等！」

　　愛麗絲喊住了對方的腳步。

　　可露依微扭了扭貓脖子回首過來：「又怎麼了？」

　　「我突然才想到，我好像根本還沒問過妳接下來該去哪裡？在已經入手了聖遺物之後──」

　　「咦？我沒說過嗎？啊對，我只是說了要去找那個研究死者復活魔法的魔女……」

　　可露依這才完全轉過身來、正面朝向愛麗絲──

　　「接下來的目的地是『魔女學院』。位處在艾勒曼西側近郊的森林裡，離這裡比較遠，不休息也得走上大半天。」

　　「魔女學院……」

　　愛麗絲咀嚼起了這個目的地的名字和發音。不知為何，她對此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在潛意識深處裡似曾相識，但又毫無頭緒的感覺。她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感覺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很可能是在她意識形成初期的時候，聽說過「魔女學院」這個名詞；可那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聽說的，卻又說不上來──有如霧裡看花，像是睡夢中被人喊了名字從而對此印象模糊的感覺。

　　「怎麼了？妳聽說過魔女學院嗎？」

　　「不……沒有……我在我的時代的泰菈上是在離這裡很遠的另一個國家執行任務，並不清楚這一帶。」

　　「那還真是遺憾──按我所知，魔女學院應該是近代保留魔法知識傳承最廣泛且豐富的地方了。若妳那個時代的人連魔女學院都不知道，那確實有可能大部份魔法知識都失傳了。」

　　真的嗎。

　　──我那個時代的人真的不知道魔女學院嗎……？

　　“這是我們馬爾凱團隊的魔力生物學研究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天！我們終於成功在這具從魔女學院遺址地下發現的、魔力生物動能的不老不死少女軀體的腦部人工生成了意識──這將為我們用以應對末日災難的魔法少女培育計劃帶來重大突──……”

　　「……！」

　　愛麗絲倒抽了一口涼氣。

　　──剛才這把亞塔科爾聲線的台詞是……

　　也許，愛麗絲只會一種魔法的原因並不是魔法失傳了，也不是她那個時代的人沒有發現其血統的秘密──

　　也許，這單純只是因為，這更有利於組織對愛麗絲的控制──

　　「妳從剛才起就一直一副可怕的表情發呆，到底怎麼了？」

　　「啊？我……我──」愛麗絲這才稍微放鬆了其臉部，同時搖了搖頭：「不……我只是、在想、魔女學院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這樣……」

　　「真的只是這樣？」

　　「可露依小姐，感覺從昨晚吃飯的時候起，妳突然變得很關心我的事情似的？」

　　「妳是我的同行者，我當然得關心妳。」可露依又一次給出了這種難辨其是否真心的理由，「好了，沒其他事的話就趕快收拾行裝。那個研究死者復活魔法的魔女就在魔女學院裡，接下來必須前往找她。」

　　「嗯……」

　　於是，這一人一獸的、在重疊魔界的「冒險的第二天」正式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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