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害你的惡魔是 - 6. 捉住惡魔的手

快點，要再快點。

赫克托爾毫不猶疑地跑進森林。夕陽射進樹間的縫隙，在枝葉間透出無數光暈。他跑進森林，全身逐漸被樹影蓋過，變的愈來愈灰暗。

身體彷彿已被誰人侵佔，赫克托爾就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仍是停不了腳步。

維羅妮卡，在哪裏，到底在哪裏！

「維羅妮卡，你在嗎！在的話就回答我！」

他的聲音驚動遠方的鳥們，四周傳來拍翼聲，但無論等多久還是聽不見維羅妮卡的回應。

難道她已到了連聲音也傳達不到的地方嗎。

一想到此，赫克托爾突如冒起最初與她相逢時的景象。

不，一定還趕的及。

維羅妮卡才跑出了教會不久，她不會跑這麼快。

他趕忙推開週遭的枝葉，跑往與她初次見面的河流。河邊不絕傳來流水聲，唯一與初相逢那天不同的是，現在是黃昏而非晚上。

他盯著河邊，不禁倒吸一口氣。

對，除了夕陽外，一切也與那時一模一樣。

白銀的髮絲反射著夕陽的光芒，就像是——火焰的寵兒。跟夢裏見到的很相似。

赫克托爾一瞬懷疑眼前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像，但一看清楚維羅妮卡所站的位置就跑了過去。

只要再走一步，維羅妮卡就會走進河流的中央。

「維羅妮卡！」赫克托爾連忙拉住她，走回岸邊。「我與前輩都很擔心你，為何會在這裏？」

維羅妮卡猛地揮開赫克托爾的手，低頭看著地面，裙擺滴下來的水滴逐一沾濕泥地。

在最後一滴水滑落泥土時，她緩緩說出一句。

「——全是你的錯。」

赫克托爾從未聽過她這麼冷冰冰的聲音。「我……的錯？」

「是你。」維羅妮卡抬起頭來，橘紅色的雙瞳彷彿變的更紅，「亞麥依蒙，是你背叛的錯——」

赫克托爾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她的眼神也一點不像平日的她，就像被惡魔附身一樣——

「你就是佔據她身體的惡魔嗎！」

她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亞麥依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赫克托爾來不及反應，維羅妮卡的手就捏緊了他的頸。

她的握力遠遠超出一個柔弱少女的力度，赫克托爾不住掙扎，企圖拉開維羅妮卡的手，卻連番失敗。

這就是惡魔的力量嗎？

他拼命吸了一口氣，「你、到底是誰？」

「還想不起來嗎，吾王？」她嫣然一笑，「我是阿斯莫德，還想不起來嗎？」

赫克托爾腦裏閃過了夢裏的片段。阿斯莫德不就是那個有著火紅頭髮的男人嗎。阿斯莫德是亞麥依蒙的心腹，為何會反過來攻擊他？

不行，什麼也想不到。

「維、維羅妮卡……快醒來……」

他咳了好幾下。

空氣愈來愈少，維羅妮卡的手愈勒愈緊。

「——還不想承認嗎，亞麥依蒙。」

「我、不是……亞麥依蒙……」

視野逐漸被黑暗吞噬，他每呼一口氣，就像是把生命的一部分吐出來一樣。

他抓進懷裏，想要拿出短劍，但短劍一下子就從他的口袋裏滑出來，插在地上。

劍，要拿回劍。

赫克托爾的腦裏閃過了夢中拿著那把長劍。

玄黑色的劍，只要拿到那把劍的話——

他朦朦朧朧的反射地伸手揮向自己的影子。劍，只要拿到武器的話！

手一碰到影子，手裏突然就有一種握著什麼的觸感。

不是金屬，而是處於迷霧與冰之間那種不安定的狀態。他看不清楚手裏握著什麼，反射地就把它拋向維羅妮卡。

赫克托爾手上的物體一射向維羅妮卡，她放開了捏著他的手，往後一跳。他立即吸進了大量空氣，咳了好幾聲。

赫克托爾一望，在維羅妮卡的腳邊，有一把短劍。

不是他放在懷裏那把短劍，而是一把黑劍。那把劍跟影子一樣黑，深深插在地上，在地上留下燒焦的烙印。過了不久，黑劍就消失於大氣之中。

倏地，從天空飛來一枝箭。

箭劃穿了空氣，飛到赫克托爾身邊。

那枝箭要射過來！

拼命在呼吸的他反射地護著頭部。本以為箭要射過來，卻遲遲不覺有動靜。他張開雙眼，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黑色護罩。

黑箭不住與護罩摩擦，發出了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那枝箭，不論是顏色與形狀也很熟悉，就是他一直放在抽屜的箭。

「是殺掉塞爾吉奧的……！」

她溫柔一笑，「吾王，和你相愛的人、和你親近的人、和你共處的人，全也得消失。」

「什麼？」

她指著自己，「她也不例外。她是你的戀人，當然得折磨她至最後一刻。」

「……你！」

「她要見證所有所愛的人死亡，只能在生死間徘徊，不能回到神的身邊。」

這頭惡魔到底在說什麼。難道她之前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也是阿斯莫德的報復嗎？

最親的人在面前死掉，傷心得要違背戒律自殺，一切一切，全是阿斯莫德為了懲罰他所做的事？

維羅妮卡的悲傷笑容惊過他的腦海。

「你這傢伙……！」

赫克托爾拿著短劍撲向前，但她站在原地一笑。「你要刺下去嗎，亞麥依蒙。」

他的劍在維羅妮卡面前停下來，劍停在半空中，手不住顫抖，如是有神秘力量從內部拉著他。

——不行，不能刺下去。

明明說不能見死不救，卻要刺向她的心臟嗎？

她不能死掉。

「可惡！」

她的哄笑響遍整個森林，「這就是你背叛的懲罰，亞麥依蒙。」

「什麼背叛？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一陣風吹過，風吹起週遭的塵土，他不禁眨了一眨眼，回過神來，維羅妮卡已倒在地上。

「維羅妮卡！」

他趕緊拉起維羅妮卡的身體，用手一探，幸好她還有呼吸。

夕陽蒙蔽了他的視線，眼前變的朦朧一片。赫克托爾看著她的臉孔，心中湧出一股強烈的親愛之情，他的心彷如也不屬於他。

「又……被你救了……」

「你沒事嗎，維羅妮卡！」

「請別再管我了，你也會被他殺掉……」

「不行，維羅妮卡！」

他情不自禁的握緊了她的手。

再不拉著她，她就會跟隨著夕陽的餘光消失，就跟夢一樣。

「我不該留在這裏……」她搖搖頭，「在我旁邊的人都會被他殺掉，我得離開。」

即使她離開這裏，遇上任何人也好，也會被阿斯莫德殺掉，那就是阿斯莫德對他的報復。

就是因為亞麥依蒙的夢，令到維羅妮卡承受不必要的痛苦與悲傷。

在這裏裝作看不見的話，那跟從那個異端亞麥依蒙的夢中逃走有什麼分別？

「赫克托爾，惡魔的目標是我，所以別再管我了。」維羅妮卡推開他緩緩站起來。

她的臉仍是蒼白不已，眼眶裏的淚水反射著夕陽的餘光，幾乎快要與落陽一起滴到地面。她走得搖搖擺擺，赫克托爾見狀就上前扶著她。

「不是，他的目標是我。」

「……你？」

「那頭惡魔是在尋找與亞麥依蒙有關的人。」

「亞麥依蒙……是聖典裏有寫的……惡魔？」

見她半信半疑，赫克托爾開始說出他每晚也會見到的夢。在夢裏見到異端的亞麥依蒙，帶著一群手下，到處侵佔人類城鎮的故事。

除了塞爾吉奧外，他還是第一次對任何人說出這番話。

本來以為維羅妮卡會一笑置之，她卻像是相信了他的話，垂下肩膀。「惡魔的夢……」

「我絕對會找到趕走阿斯莫德的方法。」

「為什麼……為何要為陌生人這麼拼命？」她一邊搖頭，拉開了赫克托爾放在她肩上的手。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就忍不住淌了下來，落到地上。

「不是陌生人，你是教會的客人。」

維羅妮卡提高了音量，「可是……！」

「你說過，在被阿斯莫德附身後就得到奇怪的力量吧。」赫克托爾把手抓向影子之中，從影子裏就出現了一把由黑影組成的短劍。「我也是一樣。」

「這是……」

赫克托爾盯著手上的劍，過了不久，劍就隨風消逝，消失於空氣中。「自從見到亞麥依蒙的夢後，我就有這力量。再看那個夢的話，說不定我就會被亞麥依蒙佔據。」

她張大了眼睛，「怎會……」

「如果幫到你的話，我也說不定可以打走我身上的惡魔。」

「但失敗的話，就會被阿斯莫德殺掉……」

赫克托爾看著維羅妮卡的雙眼，「你是教會的客人，我不能視若無睹。」

「就算可能會死掉也好？」

「若我被亞麥依蒙佔據的話，那也跟死掉差不多吧。」赫克托爾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的養父最喜歡哪一句話嗎？」

「……不。」

「他常說，得到幸福，就是實現戒律的第一步。」

「幸福……」

「得到幸福的話，那就等同回到神的戒律中。神不會遺棄任何遵從戒律的人。」

維羅妮卡露出淡淡的笑容，「對呢。」

赫克托爾從影子中又拿出了一把短劍，把短劍射到樹蔭蓋不到的光中，短劍很快就在光之中消失。「你不只是孤軍作戰，還有我會幫忙，前輩也會幫忙，可以再試一次嗎？」

「要試什麼……？」

「試著一起找到打倒惡魔的方法。」

她沉默良久才抬頭看著赫克托爾。

今次的眼神卻跟之前膽怯的不同，充滿著意志的光輝。

「我知道了，我會幫忙。」她點點頭，「但危險的時候請逃走，我不想見到任何人受傷……」

「不，我不會逃。維羅妮卡，一起趕走那惡魔吧。」

他伸出手，維羅妮卡猶豫一會才緊緊握著他的手。

從維羅妮卡的手心傳來一絲溫暖，他不由自主地掛上微笑。

若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份感情到底是他的，還是亞麥依蒙的，赫克托爾也不知道。可是，唯有這份溫暖，是屬於現在的他的。

為了保護手上的溫暖，也得盡快找到趕走惡魔的方法。

目標是阿斯莫德，亞麥依蒙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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