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馬師傅喝的讓人端回廚房,淺雲問:「這是白毫銀針嗎?」
正在灶上燉湯的徐財家的聞了聞,拿著擀麵棍往橘兒身上打,一面罵道:「你這個戝淫婦,是不是你換了夫人要的茶,我好心收留你在廚房打雜,你卻見機偷換茶葉,這該死的牢頭禍根淫婦,我不打死你,遲早也叫你連累死!呸!」
橘兒一面伸手阻擋,一面對徐財家的說:「徐管事上頭是不是還有個管事叫鄭玉樹?似乎好珍稀好茶,還對藥材如數家珍,您老人家要不要問他去?」
徐財家的立刻收手,對淺雲說:「那罐白毫銀針肯定放混了,叫馬師傅喝到我們下人的茶,真真對不住,我這就找出來還。」這便手腳麻利的找到那罐放混的白毫銀針,還了淺雲。
淺雲一走,徐財家的便臉黑如鍋底問:「誰跟你說鄭玉樹的事?」
橘兒說:「您老人家自個兒說的忘了嗎?」徐管事下貨,您對他說:『廚房來了白毫銀針,還有紅榴買藥的錢一併交你,你買便宜的傷寒藥,剩的錢買些好藥材與鄭管事。』徐管事問:『哪位鄭管事?』您答:『你不是想往大管事調,裡頭那位鄭玉樹管事,我聽人說他喜歡貴重藥材。』」
徐財家的氣得不知該自摑嘴巴,還是繼續揍橘兒,她猶豫了會兒當然選擇後者,自案上拿了擀麵棍繼續揍橘兒:「教你多嘴,讓我無臺階可下,現下教你領教多嘴的下場,看你下次敢或不敢!」
橘兒伶仃的腿被打得一痕痕瘀血,一面跳,一面哭求:「徐大娘我下回不敢了,您老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徐財家的冷笑:「我看你膽子不小,下回還是幹同樣的事吧?下回我當家的下貨,你給老娘死遠點,再偷聽就打死你!」
橘兒連聲應道:「是是,我知道了徐大娘,您別打了!」
橘兒挨揍時有人敲響了廚房的門,進門來正是大少爺院裡的紅榴姑娘:「徐大娘,您有沒有空,與您借個小丫鬟煎藥!」
徐財家的這才停了擀麵棍,訕訕的叫橘兒煎藥。橘兒熟門熟路拿出煎藥鍋來浸泡藥材,紅榴見狀也就離開,離開前說:「我待會兒來拿藥。」
橘兒趁浸泡藥材空檔點燃藥爐子,她想起每次幫忙煎藥,那藥味真是嗆人。接著感嘆像她這種不吃藥也能熬過來,如紅榴那般,還不知會不會被徐管事抓回來的撈什子藥死哩!
日復一日廚房裡熬著藥,裊裊炊煙夾雜藥煙,轉眼間到了虞霜華來謝府的日子。
虞霜華在主院見了謝夫人,言談間間提到:「不知謝老夫人過得好不好?」
本應下午才見老夫人,恰逢謝夫人是個性急的,當下便使人通傳,回覆:「老夫人有空閒。」
謝夫人便領著小輩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不到一盞茶時間已在垂花門外。
進了老夫人院落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蓮塘,蓮塘畔水竹如屏,一屏展開自有清涼綠意迎面而來。水竹末接著一塊寫有「清」字的奇石。
方正的蓮塘另一面則接著青瓦水榭,稍遠處矗立挺拔松樹,蔭裡一張石桌並兩張石椅。
流金迎她們入屋,北面佛龕裊裊香煙傳來,老夫人正坐在右側槅扇前太師椅,膝上正抱著一隻雪白的貍奴。
謝家人行完禮,緊接著虞霜華也向前行禮:「晚輩姓虞,名霜華,是禮部尚書虞弘道的女兒,母親王氏常念叨老太太的賢德,特教導我前來請安。」
自謝蘭茵這處看著虞霜華,只覺得虞霜華一雙星眼流波尤為出色,風流嫋娜,端一位絕世佳人。怪不得多少官宦小姐,謝夫人只看中虞霜華。
謝蘭茵的祖母也正打量著虞霜華,慈藹的稱讚:「好俊俏的女孩兒!」又問:「平日裡都做些什麼呢?」
虞霜華眉梢唇畔帶著笑意:「回老太太的話,晚輩略通針黹,平日喜做些繡花、女紅。」
老夫人說:「好、好,老身有兩個孫女兒,平日也繡花,看看有什麼時興花樣,你們一道切磋去。」謝蘭芝、謝蘭茵也跟著福身:「領祖母命。」
此時謝夫人頻頻催促淺雲往懷恩院找大少爺,一面對謝蘭芝、謝蘭茵說:「你們倆學女紅有沒有趣事說來大夥兒耍笑?」
謝蘭芝說:「我的針腳疏漏,繡了一針漏一針,馬師傅看我繡的綠葉只道:『平針怎能繡成這樣?針腳要細密,刺繡要有耐心!』不知這算不算笑話?」
謝夫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馬師傅說得對,你要有些耐心,以免鴛鴦繡作鴨,牡丹繡作白菜。」
謝蘭茵聞言也笑了出來,不過她笑的是又有白菜又有鴨肉不就成了鴨肉湯嗎?謝蘭芝見她笑,不開心的說:「只有我丟臉不行,謝蘭茵你也說一個。」
謝蘭茵靈機一動說了一則書上看來的笑談:「一女子懶於女紅,母親責問:『整日閒坐,汝針線何在?』女子答:『女紅已學成,只是針線太細,肉眼難見。』母親怒而檢查,果見一塊布上空無一物,笑罵:『好個隱形繡法,合該送去給織女看!』」
這則趣談不止惹笑了謝夫人、謝蘭芝,連虞霜華也摀著嘴笑。別說謝老夫人,笑得叫流金拍背:「哎呀,蘭茵你這促狹的丫頭,讓老身笑得肚子都疼。你的女紅可不能學那隱形針法!」
謝蘭茵起身回話:「祖母,孫女愚鈍,那隱形針法是萬萬學不會。」坐下時卻見謝夫人頻頻探頭屋外,像等什麼。
好一會兒才等來淺雲與之耳語,卻見謝夫人臉上盡是疲憊,揮揮手讓淺雲退下去。流金走過去問了淺雲,兩相傳遞,老夫人似乎聽了什麼,不過不像謝夫人現於臉色,反而對虞霜華說:
「尚書府來的俊俏小姐,老身有個不情之請--我這兩個孫女兒雖學女紅,不過你也聽見,一個針法疏漏,另一個促狹。不知你願不願意幫她們過目花樣子?既是針法不如人也只能在花樣子別出心裁。」
虞霜華起身行禮:「我的女紅尋常,不過挑花樣子還行。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
老夫人說:「那便勞煩你了。老身這邊有些東西正合你們這些花一樣的姑娘,我讓流金拿來分與你們。」流金向前與老夫人耳語,老夫人說了好流金便下去張羅。
不到一盞茶時間,流金捧著妝花緞、祥雲紋銀鐲以及紅珊瑚簪子、嵌寶扇墜前來,遞給虞霜華的丫鬟,又將另行準備的兩份給了謝蘭芝、謝蘭茵。
虞霜華福身道謝,老夫人問了虞霜華母親的事,又閒聊一會兒。
謝夫人看向窗外,始終沒有來人,又見老夫人逐漸精神不濟,心一橫便說:「老夫人雖愛聽你們說話,不過年紀大了,容易疲累,下午再來吧!」於是便領著眾女孩兒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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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遠黛閣,幾個女孩兒將花樣子擺在桌面。虞霜華隨手拾了一張來看,正是前幾日謝蘭茵、謝蘭茵繡的花鳥圖,對謝家姊妹說:「繡慣了花鳥圖還能繡蝴蝶,繡在荷包上都是不錯的花樣。」
謝蘭芝不喜歡繡花,訕訕的不知怎麼接,倒是謝蘭茵接過話:「虞姐姐說得好,繡上牡丹與蝴蝶正是富貴花開。」
虞霜華拾了另一張花樣子說:「繡上梅花與喜鵲也不錯。」
謝蘭芝說:「我可不喜歡梅花與喜鵲,單調得很。」
虞霜華的臉色一凜,謝蘭茵連忙接過話頭:「梅花與喜鵲意味喜上眉梢,哥哥定然喜歡這樣的高雅。」
虞霜華的臉色稍霽,又問:「兩位妹妹可曾繡過抹額或著荷包給老夫人,老夫人喜歡什麼圖樣?」
謝蘭茵順著虞霜華的話答:「我繡過五福捧壽的抹額給祖母,流雲說過祖母很是歡喜。」
謝蘭芝對於謝蘭茵的答案不屑一顧,搶著說:「虞姐姐不妨繡貍奴,祖母喜歡貍奴。」不料興致高昂的提議卻換得虞霜華的冷臉,頓時間謝蘭芝不開心的扭頭,嘟噥:「祖母真心喜歡貍奴,別出心裁不好嗎?」
謝蘭茵見狀連忙補救:「二姐的提議自是好的,只是祖母有年紀,繡花繡鳥都不怎麼愛了,倒是鶴與松可以試試,松鶴延年不錯。」
虞霜華這才露出淺笑,卻見謝蘭芝翻了白眼,托腮說:「虞姐姐問謝蘭茵不就得了,何必問我。」
這句噎人的話讓虞霜華面露不悅,謝蘭茵卻不敢隨意描補,說的話不合謝蘭芝的意指不定說出令虞霜華更生氣的話。
幸好舒雲機靈,向前一福:「虞小姐、二小姐、三小姐,我泡了茶,還有老夫人賞的點心,要不休息一會兒,待會兒精神好了再想花樣子也不遲。」
舒雲領小丫鬟收拾圖紙,不一會兒點心便上來了,好吃的點心與溫度恰當的茶再一次緩和氣氛。
這時謝蘭芝不知怎麼碰到虞霜華的手,虞霜華的茶水灑向謝蘭芝的裙子。虞霜華道歉:「蘭芝妹妹,對不住了。」
謝蘭芝雖然不開心也沒多說什麼,進內室換了一件藍紗裙出來。若換紗裙也罷,偏偏謝蘭芝覺得裙子與原先的耳環不搭,換了哥哥贈的耳環來配。
結果謝蘭芝一出來虞霜華一張臉冷了下來:「這便是貴府送禮的方式嗎?成對的首飾拆成兩處送?」虞霜華將腕上景泰藍紅珊瑚手鐲轉下來,放在謝蘭芝房裡的圓桌上。
謝蘭茵忙說:「虞姐姐別生氣,我上回到哥哥的院子送點心,那時哥哥的大丫鬟綠枝已經身子不爽利,許是忙亂中出了錯也說不定。我請蘭芝姐房裡的舒雲去問問怎麼一回事。」
虞霜華冷笑:「侍郎府的三小姐跟個奴婢一樣提著點心去前院送?來姐姐房裡也沒個使喚的丫鬟,還使著姐姐的丫鬟去問?」
謝蘭茵從小生活在暖翠閣,雖有流雲能使喚,不過流雲忙時,她與姨娘自然也做著隨手能做的事,從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如今被虞霜華直白的指出她不像小姐反像丫鬟,頓時頭昏腦脹,不知怎麼回話。
此時謝蘭芝拍桌而起:「虞姐姐,你對我的建議諸多刁難,我說的話不如你意,便冷臉看我。謝蘭茵喜歡的東西、品味與你差不離,你又嫌她如奴婢一般不配與你說話。哥哥送的東西出錯,你嫌質疑我們家教。像你這樣的大小姐還是別嫁來我家,省得被我們一家子氣死。我們這樣的人家看不上眼,你難不成要嫁皇子、世子?」
謝蘭芝這番話更讓謝蘭茵的頭轟隆隆響,不知怎麼反應。雖說兩家有意結親,可是還沒訂親,卻教二姐揭破。
謝蘭茵愣了一會兒趕緊說:「二姐,虞姐姐只是來我們家玩,訂親不訂親哪裡是我們小輩能說的事,你快別亂說話!」
謝蘭芝不領情,指著她的鼻子駡:「我怎麼亂說話,我們沒人與她一起玩,她來我們家做甚麼?還不是為了相哥哥。你當我沒長眼嗎?謝蘭茵你閃一邊去,否則我連你一起駡!」
謝蘭茵眼見勸不住二姐,只好轉頭對虞霜華說:「虞姐姐,對不住,我二姐的話別往心裡去。」
虞霜華氣得小臉漲紅,說:「今日之辱,我已牢記。」
誰知烏煙瘴氣之際還來了一名粗布衣裳的丫鬟,在遠黛閣門外與門外的丫鬟說:「請問舒雲姐在嗎?大少爺有幅圖要交給虞小姐。」
舒雲走了出去,驚問:「橘兒,怎麼是你拿來?紅榴上哪兒去了?」
那粗衣丫鬟正是廚房裡燒火的橘兒,她唯唯諾諾答:「紅榴姐先前教徐管事抓藥,誰知綠枝姐喝完吐血。紅榴姐來廚房問徐管事抓得什麼藥,又聽聞大少爺抱著綠枝出府找林太醫把脈,驚得往回趕。廚房拾了這幅畫,我拿去大少爺的院子問,紅榴姐讓我拿來遠黛閣交舒雲姐,再由舒雲姐交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