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姨娘眉眼帶笑卻不再說什麼。
謝蘭茵走出房裡到了院子鞦韆架前,坐上鞦韆輕輕搖擺。有時盪得高了,謝蘭茵將頭後仰,便倒著看院裡兩盆蓮花。未到蓮花季節,此時僅餘蓮葉飄浮水面,偶有幾條橘色小魚游過,風吹動的金黃垂柳偶然的插入盆裡,好似黃色絲絛打了金魚結也似,多麼有趣!
涼風灌進謝蘭茵的衣裳,迎面而來的醍醐灌頂清爽無比,盪鞦韆真是謝蘭茵最喜歡的消暑方式。
用過午膳,謝蘭茵帶著分好的繡線到了遠黛閣,舒雲來迎,引她進了房裡。
二姐謝蘭芝已坐在圓桌等候,托腮看著她。謝蘭茵行了萬福禮:「二姐。」
謝蘭芝神色淡漠,應了聲:「嗯。」
舒雲領著小丫鬟幫馬師傅架好繡框,也拿出了謝蘭芝與謝蘭茵上回繡的花鳥圖,安上繡棚。謝蘭茵繡得快些,紅花綠葉都繡好,這回接著繡鳥兒,另一邊謝蘭芝的繡棚只繡了幾針的葉子,遠遠不及謝蘭茵的進度。
謝蘭茵看著謝蘭芝的繡棚邊果真沒有分好的繡線,遂開口:「二姐,我多分了一份線,不曉得你用不用得著?」她打開匣子將線遞給謝蘭芝。
謝蘭芝瞥著謝蘭茵的手,淡淡的說:「你都繡上鳥兒了,我還繡著綠葉,你那些線我是用不上了。」
謝蘭茵說:「先讓舒雲收著,待用上時再拿出來?」
謝蘭芝嗤笑:「你配的顏色我不喜歡,你自個兒留著吧。」說罷便叫舒雲將線拿上來,一盒劈好的繡線正在謝蘭茵眼前,有嫩綠、柳黃、綠沉、青蔥、青碧,一水兒的綠,比起謝蘭茵劈的線多了好幾色。
謝蘭茵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氣,只默默收回繡線。
不久馬師傅來了,是一位舉止有度的中年女子,約莫謝夫人的年紀,穿著月白比甲,藍色長裙,頭梳墜馬髻,一來便說:「兩位小姐的進度不同,不打緊,慢慢來便是。」
喝完喝完舒雲遞上的茶,便開始檢查兩人的線,見謝蘭芝的線說:「還要再多劈幾次,線細了,針黹縝密,用不上太難的針法便能繡得不錯。」
見謝蘭茵的線,馬師傅滿臉欣喜:「劈線的基本功不錯,一根繡線在你的手裡能分十幾絲,繡娘不過如此。」
謝蘭茵得了誇獎笑容滿面,抬頭卻見謝蘭芝的面色不善,因此斂了神色。
馬師傅坐回繡架前,她倆也開始繡著,謝蘭茵一面繡一面理線,不過她劈得太多,取線時總是小心翼翼。繡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線少,一邊繡著一邊也頭痛起來。
忽然靈光一閃,想到辦法用掉這些繡線。謝蘭茵找舒雲拿淡墨,細細描繪了垂柳落入水裡,魚逐垂柳的模樣。她為了繡鳥多分的白色、青白繡線,如今用在水波上正好。
她身後忽然傳來馬師傅聲音:「你這幅底稿畫得有趣,樹梢啼鳥,遠樹花開,長長垂柳像漁人垂釣般,而魚兒正觀望入水柳枝,好一幅怡然自得的花樣,妙極!」
「多謝師傅。」謝蘭茵謝過馬師傅後將淡墨放在一旁正埋首繡著,好一會兒,粼粼水光繡了大半,漸漸出現意趣,謝蘭茵看著圖笑了起來。
忽來的痛楚驚得謝蘭茵抬頭,她見著硯臺打翻碰了手又教繡花針紮進肉裡。至於硯臺為何打翻,多半是路過的謝蘭芝碰的。
她本來不確定謝蘭芝是不是故意,不料謝蘭芝坐回繡凳朝她瞥了一眼,眉眼有掩不住的得意。
打翻的淡墨染得她方才繡的粼粼水波成了灰色,更糟糕的是墨條落在繡鳥上,斑斕的鳥羽印上墨痕。教她再繡一層嫌厚重,不繡也不知道能不能洗,總之這幅花鳥圖毀得差不離。
謝蘭茵忍不住說:「二姐,你不能好好走路嗎?」
謝蘭芝卻答:「馬師傅不正誇你,你多繡幾幅。」
馬師傅見她們嘈雜走了過來,看著謝蘭茵那幅皺眉:「三小姐,你重繡一幅罷。」轉頭對謝蘭芝說:「二小姐,名門淑女講究蓮步輕移,目不斜視,萬不會走路不穩,碰落物品。走路且不穩,如何能有好針黹?」
謝蘭芝嗤笑:「馬師傅,照你的說法繡娘不就勝過貴女,那麼名門聯姻也不必貴女嫁,教繡娘去不就得了!」
馬師傅興許沒遇過開口搶白的名門小姐,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坐在椅子上無力的說:「想必在二小姐眼裡我與繡娘也沒什麼差別,沒本事教你。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向夫人請辭。」
謝蘭芝挑眉說:「馬師傅,我娘不會聽信你的一面之辭,拿請辭當由頭告狀沒有用。」
馬師傅冷著臉答:「我無意挑撥二小姐與夫人,二小姐儘管放心。」
謝蘭茵連忙對馬師傅說:「馬師傅,我們姊妹置氣連累了您,真對不住!」
謝蘭芝聽見這句話神色凝重:「所以你一直這樣四處當好人?在我娘面前裝作愛護姐姐使我娘對你們好。轉頭又在哥哥面前詆毀我與杜姐姐,讓哥哥要求娘別讓杜姐姐來找我?謝蘭茵我算看清你,我對你太失望了!」
謝蘭茵讓謝蘭芝氣得哭出來:「二姐,我若不是愛護你便由著杜姐姐愚弄你便是,何必一再勸你?」
謝蘭芝說:「你看,說不贏又哭了,任誰看都說我欺負你。」
謝蘭茵擦了淚水:「欺不欺負另說,我沒有那種齷齪心思。杜姐姐的事真有隱情,我才告訴哥哥!」
謝蘭芝說:「這不就承認了嗎?沒有齷齪心思怎會告狀。」
馬師傅被她們吵得直揉額頭,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謝蘭茵教謝蘭芝氣哭,又沒能勸住馬師傅,淚水漣漣目送馬師傅背影。
謝蘭芝變本加厲的說:「馬師傅走了,沒人幫你。想教人憐惜便省省眼淚,我可不會被你騙了!」
謝蘭茵一面擦淚一面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謝蘭芝立刻說:「你那時為何騙我選另一對耳環?」
謝蘭茵想不到竟是為這件事,又驚又怒:「並蒂蓮的耳環多半是哥哥準備送虞姐姐,我怕你拿錯,好意提醒。不是為了你拿走那對耳環更加精緻名貴,不想你戴。為何我告訴你那麼多次,你就是不聽!」
謝蘭芝說:「你就是怕我比你好看,故意叫我選醜的。」
謝蘭茵氣得直說:「戴醜的也好過戴錯不是嗎?」
謝蘭芝說:「你瞧,說出來了吧,你就是沒什麼首飾才想我戴醜。」
謝蘭茵真被謝蘭芝的愚蠢氣到渾身發抖:「以後我再也不管你,姐姐想怎麼著便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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