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殘陽》少懷篇卷一 - 第五章　半隱村

但很快又闔上了，只抬手輕輕阻止他的小手，似是睏極。

掌心傳來溫燙的觸感，只一瞬對方就鬆開了手。

「師父。」小孩在人耳邊叫喚，見他沒反應便搖了搖他的肩細聲道：「我餓了。」

「好……等我、一下。」楊子晞這才慢悠悠的起身，雖然還是不太清醒，坐在床上愣了許久才有動作。

兩人簡單洗漱、穿好外衣，便下樓去取寧掌櫃給他們備好的吃食，而幽蘭一大早就已經離開了。

用完膳後楊子晞獨自去找了蘇淮。

此刻的他看著比在地窖時體面的多，頭髮盤得整齊，衣服也是乾乾淨淨，他人長的算標緻，唯一可惜的就是那雙腿，聽昨兒請來的郎中說，怕是這輩子再也走不了路。

「寧掌櫃大概都和你說得差不多了，考慮的如何？」他姐姐的下落還未尋到，楊子晞想讓人留在客棧幫襯，畢竟這裡實際上是他蒐集情報的處所之一。

「就這麼辦吧，除了你這裡，我無處可去。」蘇淮撫著自己的膝蓋，語氣平和：「我身為劍修卻再也使不了劍，而你還肯用我，已是我的大幸。」

相識不久，楊子晞對他說不了太多安慰的話，即使他很能理解這般的感受。

是一個少年人正在成長的幾年裡，自己的世界發生天翻地覆的悲劇。

他在二十歲時被關進仙湖閣，這三年裡他飽受磨難，終於熬到被救出來後，卻連一個親近的人都不在身邊。

「若你姐姐那邊有消息了，我第一時間告知於你。」臨走前，楊子晞給了蘇淮一個木箱子，裡面是蘇策霖的一些遺物。

蘇淮感激不盡的收下，等到人離開，關上門，腳步聲逐漸走遠後，他終於忍不住，抱著木箱子肩頭一顫一顫的無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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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晞剛下樓，就聽見寧采兒在大聲嚷嚷著什麼。

「唉呦呦呦，先生啊！剛剛我帶小安去街上轉轉的時候，遇上家妓樓著了火，離咱這兒不遠！幸好樓裡的人即時給滅了，但還是死了個頭牌。」

寧采兒又道：「不過聽說她是個惡毒的主，沒少弄死樓裡的丫頭，也算是個報應吧。」

「是這樣啊。」楊子晞不甚在意，他抱起正在一旁吃著糖的小孩問道：「嗯？你畫糖哪裡來的呀？」

夏墨安笑得燦爛，得意的拿著小糖鳥在師父面前晃悠：「寧姐姐給我買的。」

寧掌櫃被他這麼一稱，樂呵樂呵的：「嘴甜的孩子有糖吃嘛。」

又是一陣笑鬧後，楊子晞表示今天就要回南境，不到傍晚便離開了客棧，由於帶著孩子不方便御劍，便在郊區的驛站租了匹馬，方便趕路。

夏墨安剛被抱上馬背，就開始提出各種問題：「南境是哪裡？你家住在那裡嗎？」

楊子晞：「南境就是這塊地上的最南邊，我家……應該算在那裡。」

小孩點點頭，似懂非懂的又問：「那我們現在走的這裡是哪裡？」

「是原中，地上的正中央。」

夏墨安：「那北邊跟東邊、西邊呢？」

「是北疆、東夷、西域。」楊子晞耐心的應著，小孩也是無聊，路邊看得什麼花呀草呀，每個都指著問師父，有些他還真的答得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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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暉逐漸被翻湧的雲層吞沒，那一點夕陽沉沉落下，走走停停小半天，總算在天黑時到達目的地，是名為半隱村的小村落。

馬背上搖搖晃晃的，又坐著不好睡，小孩總是半夢半醒。

「我們到了。」楊子晞將馬歸還給驛站，夏墨安下來後站都站不好，昏昏沉沉，一個勁靠在師父腿邊。

「屁股……麻了……」他小聲嘟囔著。

這一路上舟車勞頓，也是難為這孩子，反正走小段路也就到了，楊子晞便一把將他抱起。

村落裡的人都早歇，這不到辰時就黑燈瞎火的，也沒半個燈幌子照路，腳下泥地潮濕鬆軟，看著剛下過雨，雨後的晚風涼爽帶走些許暑氣。

從山腳下愈往上走，是一片繁茂竹林子，那些竹葉上還蓄著水，時不時落幾滴在人身上，走至近山腰處便見一間竹屋。

竹屋不小，少說可以住下五人，外頭還有能種菜養雞的空地。

這是楊子晞很久以前的故居，這片竹林有他設下的迷陣，以防有人誤闖，不過現在倒是可以撤下了。

畢竟以後要帶著孩子在這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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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曦日剛升起，天光自竹葉枝傾斜而下，散下斑駁光影，一個中年漢子在竹林裡繞著，他背著一大籃子裡頭裝著把蔑刀，和張小凳子。

中年漢子叫祝大郎，他家祖祖輩輩老小都是靠這片竹林維生的。

這天他一如既往的上山砍竹子，行至山腰處時，卻看見一間竹屋座落林間。

他心道古怪，這幾十年來他每天都會來這片林子，怎麼憑空出現屋子，祝大郎好奇的很，就提著蔑刀，大著膽子上前去瞧瞧。

「啊？」只一眼就叫他瞪大了眼睛。

竹屋的院子裏，一位身著白衣，看著仙風道骨的男子，正在同一隻半個人高的白鶴說話。

那男子正是楊子晞，他一手拾著把魚乾，投喂給白鶴兩條，又順順他的毛：「幽蘭這件事處理的很好，你讓掌事別操心了，隨她去吧。」

吃完魚乾，白鶴站的筆直挺立，正專心聆聽著。

「還有我這幾年不回去了，最近收了徒弟，他還太小，一時半會適應不好山上，我先在這裡安身，陪他幾年。」

楊子晞繼續道：「至於門裏的事，就交給宋……嗯？有客人來了。」

白鶴似通人性，他長鳴一聲，隨即退後兩步，低頭輕點同他辭別。

而後展翅一飛，往那山頭上去了。

祝大郎驚地目瞪口呆，這是遇上大能神仙了？

等他緩過神來，楊子晞已經走到他面前：「這位仁兄，可否帶我去見一見你們村長？」

半隱村人少財也少，旁門仙家是顧不上這塊荒涼地的，村裡時常受妖祟精怪侵擾，離這最近的仙家清虛山，又是個避世修行的，十分難尋到入口。

於是半隱村遇上了邪祟，便只能請途經的散修幫忙一二。

因此老村長在聽到楊子晞是個散修，且會在這兒久住下來後，那是感激的涕淚橫流。

尤其是聽到請他捉妖只有一口價，二兩銀子時，老村長感動的當場下跪給人磕頭……

所幸楊子晞眼疾手快的把人給攔住了。

老村長留他下來用了頓早飯，盛情款待，一個勁的往他碗裏夾菜夾肉，聽聞他家裡還有個小徒弟，就又送一堆果菜吃食，還有一整隻宰好的白肉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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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晞拎著一堆食物進門，他走到灶房將這些吃食分類收納，只留倆雞蛋和蘿蔔、一把青菜、一隻雞腿。

他是在村長那兒吃過飯了，但夏墨安可還沒呢。

昨個下雨，柴房裡的柴都潮了，楊子晞只好往灶爐裡扔進一張引火符，也是能用的，只不過火的顏色比較奇怪。

「師父……」夏墨安揉著眼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站在灶房門口。

「醒了呀，餓了麼？」正好楊子晞剛煮好早飯，他用手巾擦了擦手，這才揉了一把小孩的髮頂：「怎麼都睡到打結了，等等幫你梳開。」

飯桌上是一碗白飯、一盤炒青菜、一隻油煎雞腿和蘿蔔炒雞蛋。

小孩低頭用勺子扒拉著飯，又抬頭問道：「師父不吃麼？」

楊子晞搖搖頭：「我吃過了。」他手藝不錯，小孩吃的也香，最後沒剩多少。

「過來，我給你梳頭髮。」楊子晞讓他坐在小凳子上，用手裡的木梳蘸了點油膏，輕輕慢慢的將那一頭捲髮梳開，邊理邊問他疼不疼。

那一頭深紅色的頭髮，在陽光照耀下更加漂亮，楊子晞拿起一旁的髮繩，轉幾圈綁著，給人紮了個小馬尾。

「好看嗎？」夏墨安搖晃著頭問道。

楊子晞捏了捏你的小臉回他：「可好看了。」

小孩跑到外頭的小水窪前，左右擺動小腦袋，看著水裡倒影，瞧上去很是滿意，他心想以後每天早上都要讓楊子晞給他梳頭，還有綁頭髮。

在半隱村的生活很清閒恬淡，每日睡到巳時午時，偶爾早起跟著師父出門去買菜。

楊子晞買了些書籍，還有筆墨紙硯，教他識字寫字，夏墨安聰慧，許多詩詞只用教一兩次就會背誦了。

本來想著送他去村裡的私塾，讓他多接觸些同齡的孩子，但可惜不是很順利，不到三天就抱著師父哭說不想去了。

楊子晞不逼他，就再也沒讓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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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的天候轉涼，老葉自枯枝上凋落，滿地的發黃竹葉鋪蓋庭院，踩踏在腳下發出脆裂聲。

楊子晞坐在書案前，手裡拿著一封書信，是今日一早白鶴送來的。

信上金七瓣蓮的封泥印倒是顯貴，拆封後粗略一看，大致知曉內容，便抬手一彈，指尖竄出火光，轉眼信箋燒成了灰燼，飛揚而去。

「小安？」楊子晞叫喚著尋人，本來還在後院折竹葉子玩的夏墨安，聽見動靜，就一顛一跑的就過來了。

他十分慎重和小孩說道：「明天我得出一趟遠門，約莫半個月後回來，這段時日我得把你送去村長家借住一陣。」

「不要！」夏墨安一口回絕。

楊子晞詫異道：「為什麼不要？那裏有小貓小狗，村長家的伙食可好了，況且我不在就沒人管你糖吃多少了，不是麼？」

「不要！」夏墨安平常是喜歡去村長家玩，但他更害怕師父離開。

楊子晞依舊嘗試著溝通：「這次真的不能帶你，你乖乖待著，想要什麼我買回來，可以嗎？」

小孩不停地搖頭，面對利誘仍是堅如磐石，不論怎麼哄都不為所動：「我不要、不要、不要！」

「怎麼這麼倔呢，就住十五天，不行嗎？」楊子晞很是無奈，明明這孩子一直都很聽話的。

「不行……」把夏墨安眼淚都給逼出來，他很少這樣又哭又鬧的，看得出來他很是抗拒。

發覺小孩狀態不對，楊子晞趕緊將人攬懷裡哄哄：「別哭了、別哭了噢，你這樣讓我怎麼辦呢，嗯？」

被抱在懷裡後，夏墨安卻哭得更凶了，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哽咽不止，楊子晞看著可心疼了，但又不得不這麼做。

「我、我不要……不要去……」小孩稍微緩過來一些，但因為哭狠了，斷斷續續打嗝著。

「嗯，我知道你很不想去，但是我去的地方，是不能帶著你的，明白嗎？」楊子晞輕捏他哭得紅通通的臉蛋，內心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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