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嚇死了,手都在發抖。
但現在要緊的是吸引戚槿的注意。
於是她從腰間暗袋裡掏出箭支,深呼吸一口氣,穩住微微發抖的手,瞇起一隻眼,瞄準目標的腦袋,箭支自強弩弦上射出,那速度極快「嗖!」一箭就射穿狐妖的耳朵,並引來她的注目。
大妖轉身怒瞪著人,發出低鳴嘶吼,倏地撲上房梁,幽蘭一身輕功雖說不上絕頂,卻也足以和她周旋,追逐中幾次三番狐口逃生,好在有驚無險。
頓時場面如同野貓捉雀般滑稽,滿室奇珍被霍霍的不成樣,破的破、碎的碎,琉璃瓷器渣子滿地都是,讓幽蘭愈發舉步維艱。
就在她逃的氣喘吁吁、兩眼昏花,將要筋疲力盡之時,撇見大妖的身後,有一抹白色身影。
楊子晞依舊抱著孩子,健步如飛的從一堆破爛中有規律的跳躍,每落腳一個地方,底下就會有一點靈光散開,隨後漸漸消失。
他在悄悄的佈陣。
時而凌空而起,時而一躍而下,這一路是顛簸極了,夏墨安被晃得頭昏腦脹,只得緊抓楊子晞的衣襟,閉著眼睛緩解眩暈。
「快結束了,再忍忍噢。」見他難受,楊子晞悄聲安慰著。
夏墨安剛嗯了一聲回應,就突然感覺自己被抱的更緊了些,然後又是熟悉的失重感,讓他呼吸一滯,心跳都漏了一拍。
而後便聽楊子晞在輕聲誦著口訣:「天羅起地網收,四方將中宮守,魑魅妖魔焉造次,一點真意令伏首,急急如律令。」
他嗓音溫沉輕慢,這讓夏墨安忍不住好奇的抬眼偷覷,便見一纖細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兩指捻著一紅紙符籙,端著從容淡笑,雖說是在笑,卻無端讓人覺得無悲無喜。
彷彿他只是在用很平常的手段,處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被楊子晞踏過的地方,發出陣陣靈光,隨後向內匯聚,成了一條條線,總共八個方位,八條金光線,僅著幾條細線,就直將大妖戚槿困住。
夏墨安剛好奇師父方才手裡的劍,到底是去了哪裡,稍微往下一瞧,原是楊子晞正踩著他御劍凌空。
境地瓦解了,扭曲的空間變回原本的樓閣,雜亂的場景變得稍微整潔了一些,除卻一點殘留的血污,她的身體也逐漸縮水,從三樓高的大妖,變成普通狐狸那般的體型,唯一不尋常的是那三條尾巴,
「你到底是誰?我讓玉錚陽殺了你!九華宮乃仙家第三席,你敢得罪!」戚槿還在苦苦掙扎著,她實在猜不到這傢伙的來頭,他用一個仙家弟子,十歲就要會背誦的捉妖咒,把她一個在雲曲街修了十幾年的大妖,捆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這絕對不是個散修的能力。
楊子晞輕笑:「嗯……是個好問題,我可以告訴你。」
將孩子放下,他蹲在地上托腮瞧著瞎了一隻眼睛的小狐狸:「我這張臉你認不得,但這張總認識了吧?」
他自懷袖間掏出一張白臉笑面。
頓時小狐狸被嚇得嚶嚶亂叫亂嚎,狼狽極了,那僅剩的一隻右眼裡,盈滿她深深的恐懼。
在旁邊跟著看戲的夏墨安,被這動靜嚇得差點摔著,所幸楊子晞扶住了,但有些事還是不能讓小孩子聽太多,於是打發他去找幽蘭,說是給她帶瓶藥去。
把人支走後,楊子晞依舊笑盈盈的打趣她:「看來我們認識呢。」
「白……白面鬼」如今戚槿囂張跋扈的氣焰,蕩然無存,她克制著聽到這三字,就顫抖不已的本能,故作鎮定的繼續道:「知不知道你自己的懸賞令有多少,就不怕我留了一手?」
「我還嫌少呢,現在就算你主子來了,我也只是多殺一人的事而已。」
許是知道自己隨時會成刀下亡魂,戚槿倒也不害怕了:「這條命栽在白鬼手裡,我也是值了,但你告訴我,是誰讓你做的這樁生意?」
「好啊,還記得你養在地窖的小劍修麼?」楊子晞應的爽快,他又道:「他的師父兩年前找到我,讓我幫他找他的兩個徒弟,都是在一年前沒的下落,我花了很久才確認蘇淮在你這兒,順道我想問問你,知道多少他的事?」
目前楊子晞只能推斷,蘇淮與九華宮可能有什麼過節,又是個散修,出了師門便無依無靠,玉錚陽要解決了他很是容易,也很是不容易。
蘇淮是個入道十年的劍修,有一定的修為在身,若無端殺了他,玉錚陽會受其反噬,他又是個修為不精進的半吊子,自然會找另一種手段,讓人「死」了。
比如丟到戚槿這裡。
聽聞後戚槿如實相告:「蘇淮的事我不比你知道多少,姓玉的當初只讓我拴著他,別讓他跑了或死了,僅此而已。」
「嗯?真的嗎?」楊子晞笑意深深,他的目光停留在手裡的無名寶劍上,用衣袖輕輕擦拭著劍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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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墨安找到幽蘭之後,就被她帶離樓閣了,說是他師父要處理事情,留下來會礙事,她雖然渾身是血,但大多不是自己的,她受的都是些輕傷。
幽蘭牽著他,無視一路上他人的驚呼連連,迅速的離開仙湖閣,走了一小段巷子,到了一家座落位置隱密的小客棧。
「客人歡迎您來,留宿幾位?」掌櫃的是個眉眼笑瞇瞇的女人,身材豐腴,著裝有些俗土。
「事情都辦好了,樓裡只剩先生在收尾,介紹一下,這是他徒弟。」幽蘭向掌櫃低聲報告著,又向夏墨安道:「這是寧采兒寧掌櫃,記得叫姐姐。」
「寧……寧姐姐好。」夏墨安諾諾的喊了聲姐姐,把那掌櫃樂的不得了。
她伸手捏了捏小孩的小臉蛋:「小朋友哪兒來的呀,真乖噢,嘴甜甜,來姐姐這兒有糖吃噢。」又在盤上拾了一把奶糖給人,夏墨安的小手兩隻都捧不完。
「好了,二樓上去最後面兩間房是給你們留的,幽蘭你先去洗洗,一身血腥會嚇著其他客人的。」寧采兒催促著兩人上樓,然後輕貼在幽蘭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那位……蘇先生在第二間客房,你若有事要問他,過去時自個注意些。」
「嗯。」幽蘭不擅長問話,況且楊子晞交代的事項裡,並無這條工作,所以她壓根不打算去過問,把夏墨安帶進房後,便自顧自地去沖澡了。
小孩獨自坐在桌案前,喫著寧掌櫃方才又端來的點心,梅花樣式的分隔盤上,有各種堅果、蜜餞、糕餅等等。
幽蘭洗好後便換了身衣裳,是頗為低調的短素衫,瞧上去不像十六歲的姑娘,倒像個小伙子。
她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岔開腿十分隨性的坐到床榻上,嫻熟的翻出床底下藏著的藥箱,裡頭有一捲包紮用的紗布,又拿起夏墨安送來的小罐藥,給自己的傷處抹著。
「師父會回來嗎?」夏墨安等的有些心焦,忐忑的問道。
「會的,他不回來我們就去找,他要是跑了我也挺麻煩的。」幽蘭處理好傷口後,就坐到小孩身邊,她也有些餓了,就抓了一把小盤子裡的魚乾。
夏墨安好奇又問道:「線人是什麼?工作嗎?所以我師父是你的老闆?」
幽蘭沉思片刻後道:「嗯……大概算吧,先生會接一些較大的委派,然後和我這樣的小輩合作處理,最後所得的錢財六四分。」
她很久沒這樣無顧忌的和別人說說話了,緊繃了兩年的精神得到舒緩,話匣子打開了,也不管孩子聽不聽的懂……
她嚼著魚乾,坐姿十分豪邁,把一旁的夏墨安都襯得十分正襟危坐。
「幽蘭姐姐以後也會當散修嗎?」
「會,等從你師父那兒拿到了錢,我就會離開雲曲街。」
小孩又問:「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隨便走,如果找到好地方,我就住下來。」幽蘭確實沒想好要去哪,她只是想試試僅靠自己就能活著的生活。
從午後一直到用過晚飯,楊子晞都沒回來,幽蘭習以為常,她正搗股著自己的手弩箭,而夏墨安則乖乖地蹲坐一邊看著。
等至夜深,小孩都已經洗過澡在她這裡睡了,幽蘭揉著眼睛犯睏,收拾滿地殘骸,正欲熄燈就寢,便聽樓下有動靜。
是楊子晞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了。
「呀,先生可算回來,還順利麼?」寧掌櫃本來還在打著哈欠,一見他便回過神。
「順利。」沒了戚槿她那幫狐妖姊妹也就作鳥獸散,仙湖閣算是徹底垮了。
「您要是再晚些,小店打烊了怎麼辦?」寧采兒這話倒只是打趣打趣人,她沒那個膽把楊子晞鎖外頭。
他是喝得不少,但步伐穩穩,臉不怎麼紅,說起話來也是條理清晰:「那我只好委屈在花樓裡借一晚了,他們都睡下了?」
寧采兒笑瞇瞇道:「應該是的,給您來點醒酒茶麼?」
「不必,我沒怎麼醉,洗個澡去去味就好。」楊子晞擺擺手,自個上了二樓,他渾身黏膩,急著想沖個涼、換身衣服,
剛出浴間,便正巧有人敲門。
原是幽蘭抱著睡著的夏墨安上門來了,楊子晞將半濕的長髮披在後背,接過熟睡的孩子,將他輕輕放到床榻,又掖好被角。
那桌案上是一袋子的銀錢,想來這便是此次幽蘭應得的報酬,她本想拿著就走,卻被楊子晞提醒得當面清點,她便仔細的數數,算完後疑惑道:「我記得當初承諾的是三萬兩銀子,怎多了六千?」
楊子晞:「是十五托我給你帶的。」
聞言幽蘭愣了愣:「是麼,那請先生替我謝謝他。」
應了聲好便送她到門外,楊子晞又特別叮囑道:「早些歇息,年末要是沒什麼事,回來一趟吧。」
幽蘭低低嗯一聲,目送她離開後,楊子晞抬手拂滅燈燭,也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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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昨兒太疲憊了,夏墨安竟是一夜無夢,直到日上三竿,他被正午的烈陽刺的晃眼,這才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翻個身。
一轉頭就看見楊子晞側躺在身邊,他睡在床榻靠外的地方,用身體把夏墨安護在內側,防止小孩睡覺不老實滾下去。
他沒醒,身著薄單衣,枕著自己的手臂睡,一頭長髮如瀑,一路蔓延至腰胯間。
夏墨安頓時睏意全無,他仔細的端詳師父的臉,目光停留在楊子晞左眼角的一顆小痣,看的愈發入神,手指情不自禁的覆上那枚黑點。
「嗯?」碰觸吵醒了人,楊子晞輕哼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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