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殘陽》少懷篇卷一 - 第三章　暗牢囚

腳步愈發靠近，近到只要再向前兩步，一轉頭就能看到夏墨安

「不好！他好像要醒了。」一聲叫喚讓剛要上前探究的姑娘，立即折返回去。

「快快快，送下去就完事了，別墨墨跡跡！」姑娘們手忙腳亂地扛著人就往樓下走，聽著漸遠的鬧聲，小孩這才抹了把冷汗。

「你就是夏墨安麼？」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孩被嚇得好大一跳。

一姑娘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看她的著裝和方才帶走楊子晞的人，是一樣的。

夏墨安轉身就想跑，但卻被人拽住手臂：「嘿！我和你是一夥的，你、我還有掌……你師父，都是一起的。」

聞言，小孩這才停下掙扎聽她說話。

「我叫幽蘭，是你師父安插在此處的線人，聽不懂不要緊，總之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幽蘭拉著他，邊走邊解釋：「你師父讓我帶你回房，這裡的事很危險，你一小孩子不能摻和進來。」

「那師父怎麼辦？我剛剛看到他被帶走了，他會死嗎！」夏墨安小臉皺著眉，都快急哭了。

「他不會有事，天底下沒幾個人能讓他有事。」幽蘭帶著他走了好長一段，然而剛到房門口。

「幽蘭姐！」

後頭傳來姑娘叫喚，幽蘭迅速將小孩藏到身後：「找我何事？」

「閣主回來了，她說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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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幽暗陰冷，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唯一的光亮只有兩側的幾盞蠟燭，楊子晞被這樣一路拖行至第四層地窖，本就不硬朗的一身骨頭，都要被磨損的少幾塊。

「好了好了，就關這兒。」

「扔進去點，手腳都給鎖上。」

此處安靜，鐵鏈子叮噹響的聲音迴盪整層地窖，姑娘們的聲音漸漸遠去，楊子晞這才「醒」了過來。

「嘶......」他腦袋暈呼呼的，想來在偏廳撞的那下著實不輕。

打量著四周，此地雖是牢房但整理的還算乾淨，沒什麼味道，跟上面三層有屍骨有老鼠的比起來，好上不少。

不過佈下的禁制也就較為複雜，得花些時間破解。

觀望對面牢房有個人影端坐一方，身形看上去應是個男子，低垂著腦袋，一頭長髮糟亂，遮住了容顏不見眉眼，雜亂中帶點平靜，又有些半死不活的氣質。

確定這裡沒有能傳音的咒物，楊子晞主動向他攀談：「對面的仁兄還醒著嗎？這關著也是閒著，要不和我聊兩句。」

男子聲音沙啞虛弱：「你是怎麼進來的。」

「敝姓楊，南境一介散修，聽聞雲曲街的妓坊仙湖閣有大妖作祟，想著來除妖賺點賞錢糊口，卻學藝不精中了那狐妖的計。」

「此處是雲曲街青樓？」男子抬頭，匡噹幾聲鐵鍊響。

「是啊，你不知道？」

見男子沉默地搖搖頭，他繼續道：「還不知仁兄姓甚名誰，如何稱呼？」

「我叫蘇淮，也曾是散修，被囚於此處已有三年。」蘇淮閉上眼，輕輕握拳，磨蹭他的掌心上的些許厚繭，這是他曾是位劍修的唯一證明。

「這樣啊。」楊子晞看著拴住自己的鎖鏈，這樣的拘束不怎麼舒服，於是只聽一陣叮噹脆響，他徒手扯斷枷鎖，又解開了牢房的門鎖。

動作行運流水，彷彿只是在開自家房間的門鎖，他逕自走到蘇淮的面前，席地而坐：「蘇策霖可是令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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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表面上鎮定自若，但方才那一聲叫喚，夏墨安能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過去」她又說了幾句，這才吧那姑娘打發走。

「聽著孩子，房門的禁制我沒有時間重啟，你現在順著這條樓梯到一樓，階梯後面有道暗門，打開它往下走一路走到最底。」說罷幽蘭將手覆在他額前，又低聲道：「我在你身上下了法術，一刻鐘之內沒有人能看見你，但前提是不能與任何人對視。」

「走到最底層，去和你師父會合，務必小心。」

夏墨安點了點頭，不過一轉身的功夫，再往回看，已經不見幽蘭的身影。

「一樓、暗門、走到最底、不能對視。」小孩低著頭在心中默唸著，途經不少姑娘與客人，驚險的與他們擦身而過，果然沒有誰注意到自己。

照著幽蘭給的指示，找到了那扇小暗門。

打開後是一排排的石階梯，這高度對小孩來說實在太高了，要是不慎摔落，大概能直接跌到最底。

夏墨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試探，最後他只敢坐著，貼著牆壁慢吞吞的挪動，一階一階的下去。

忽然手碰到濕答答的東西，拿起一看，是黏糊的污血，腥臭的味道傳來，這讓他擔心起楊子晞的處境，不由得挪的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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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裡，蘇淮警惕的望著人：「你到底誰是？」

「散修，僅此而已，兩年前我接到一老人的委託，讓我替他找失蹤的倆徒弟，叫蘇淮和蘇云閑。」楊子晞走近一看才發現他的腿是瘸的，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曲著。

「你找到我姐姐了？讓我見她！我求求你……」蘇淮哀求的想拽住楊子晞，哪怕是一塊衣角，卻因四肢皆被鐐銬鎖著，而徒勞無功。

「讓你失望了，這兩年來我只找到你。」楊子晞一邊替他拆了鎖鏈，一邊繼續說著：「你師父在半年前亡故，而你姐姐的下落，目前只查出與玲瓏閣有關。」

蘇淮神情恍惚、瞳眸渙散，皮膚因常年不見天日而白皙，看著此刻更為憔悴。

楊子晞看他的腿傷的極重，怕是走不了一點，他一番思索後嘆口氣：「我起個傳送陣，好讓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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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閣的樓閣裡，裝飾極為華麗繁瑣的房室，是閣主的待客廳堂，金釵銀釵珠寶釵，在琉璃燈盞的照耀下，格外豔麗，這些貴氣十足的首飾藏品，是多少世家子弟一夜擲出的千金，被滿滿噹噹的擺放整個室廳。

甜膩的濃烈香薰刺鼻，是為了遮掩更刺鼻的腥臭，這味道不管幽蘭聞多少次，都會讓她感到作嘔。

她強忍著噁心，欠身低眉走進樓閣：「閣主，您找幽蘭有何吩咐。」

貴妃榻上的美人，一對狐狸眼半瞇著，榻邊放著金絲籠，裡頭關著一隻白鳥兒，美人慵懶的挽指挑逗鳥兒，引起一陣悅耳脆聲。

她是仙湖閣的閣主，花名戚槿，是雲曲街這樣的煙花之地，數一數二的名妓：「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何時在仙湖閣當差的？」

幽蘭答道：「回閣主，大抵是兩年前。」

「原來這麼久呀，這可真是辛苦妳了。」

「不敢。」幽蘭雙目緊盯地面，頭也不抬。

戚槿身側共有三位侍女，分別是幽蘭、芝蘭、玉蘭，整個仙湖閣除了閣主，位份最大的便是幽蘭。

玉蘭是凡人，早在一年前，因偷了戚槿的飾物，被殘忍折磨，最後遭拆吃入腹。

芝蘭是狐妖，便是先前接待楊子晞的那位侍女。

而此刻，她的屍體以一種詭異的型態僵化在一旁，面容扭曲痛苦，彷彿臨死前還在苦苦掙扎。

「你瞧，這貪嘴的小玩意，為了這點次等貨，也不知道自己放了個什麼進來。」戚槿笑盈盈地，語氣輕佻，彷彿面前不是屍體，是個什麼貓兒狗兒。

「幽蘭？」

「在……」她穩著聲應道，一手悄然伸進懷袖，握住了個什麼。

戚槿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極盡的溫柔纏綿：「告訴我，兩年前是誰讓你來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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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地窖的石階梯愈走愈窄，夏墨安不知挪了多久，總算要走到最底層，兩側的燭火無風不動，像一雙雙熾熱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

不遠處傳來交談聲，夏墨安下意識低頭，卻倏然認出楊子晞的聲音。

「師父！」小孩雀躍的奔向前方，卻不料摔了一跤。

楊子晞心頭一驚，連忙上前，好在磕的不重「疼嗎？」揉了揉他額頭的小鼓包，又道：「幽蘭沒有帶你回去？」

小孩低頭片刻將眼淚憋回去，仰頭辯解道：「我沒有亂跑，是她讓我過來找你的。」

楊子晞：「那第一次是為什麼跑出去？」

「因為裏面有很多、很多、很多奇怪的影子，還有奇怪的人走進來！」夏墨安委屈的控訴他在房間裏遇到的怪事。

楊子晞沒當回事，只覺得是他迷迷糊糊做的噩夢，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還不是你掀了匿蹤符，這才被發現的，不過也怪我藏的太顯眼了。」

見人似乎沒有生氣，小孩便大著膽子撒起嬌來：「走不動，抱我。」

楊子晞：「那你抓緊了。」如願以償的被摟進懷中，兩手剛勾上脖頸，就覺一陣天旋地轉，心跳都漏一拍。

「嗚……」小孩被這番動靜嚇得不輕，牢牢抓著人的衣襟不肯撒手，小腦袋埋進肩窩裡。

直到被安撫性的順順背脊，這才敢抬起頭睜開眼。

潮濕陰涼的氣味退去，面前不是陰暗的地窖，甜膩的薰香混雜著菸草味，撲鼻而來，小孩呼吸一滯，映入眼簾是一排排紙門，楊子晞將手放在上面，身側搖曳的燭火，照映出門後的影子。

勾勒出的輪廓是一狐狸。

裡頭似乎發生狀況，一潑鮮血濺在了門面上，接著就傳來淒厲的慘叫。

「等等害怕的話就閉上眼。」楊子晞低頭向夏墨安說道，隨後一把推開紙門，一陣怪異妖風自裡頭吹來，呼嘯而過，便見裡頭情況。

幽蘭手持匕首，渾身是血的與那大妖狐纏鬥。

還不是一般的狐狸，牠的身後生著三條尾巴，是個頗有道行的妖修，妖怪的身形龐大，樓閣本不可能納的下，顯然此處定有蹊蹺。

腳下是無數奇珍異寶亂作一地，和這滿室血腥倒也十分相配。

見人趕到，幽蘭迅速拾起地上一把不知名的寶劍，朝門口擲了過去，楊子晞傾側身子穩穩接住，拿在手裡掂了掂：「品象不錯，就是有些沉。」

大狐妖惡狠狠的轉身，見他闖入還帶著一個凡人小孩，不免有些驚訝：「誰！散修？不、不可能，你是仙家的，一定是、一定是！」

她自顧自呢喃，聲音逐漸淒厲，像是混雜了千萬人的嗓音。

楊子晞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劍：「在下現在的身分，確實是一介散修。」

說罷，足足有一個成年人大的狐狸爪子，朝他拍去，撞倒不少東西，發出的巨大聲響，讓夏墨安抖了一下。

楊子晞從容閃避，戚槿又是一爪子襲來，發出狐狸尖銳的嚶嚶怪笑。

她一步一踩，金銀珠寶被她踐踏成破銅爛鐵，待在人懷裡的夏墨安驚乍的時不時顫幾下，而楊子晞雖提著劍，卻僅僅只是被動地避開襲擊，因此沒多久戚槿便輕輕鬆鬆地將其逼至角落。

那三條狐狸尾巴纏繞住人，把獵物捲起三層樓高，捲到自己的眼前，那雙狐狸眼睛大的嚇人，笑起來像兩彎血紅色的娥眉月。

「連掙扎都放棄了麼？這樣會很無趣的，我的小美人……」戚槿還未說完，上方便飛來一箭，直直刺入她的左眼。

紅目爆裂，戚槿疼的哀嚎連連，自從來了雲曲街，向來嬌貴的她沒受過這麼大的傷，活捉人的心思沒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要吃了人，毫無章法的胡亂撕咬吼叫：「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身後是暴怒的戚槿追擊著他，楊子晞捂住夏墨安的眼睛，輕巧一躍躲開利齒，一身白衣沒被沾染上半滴鮮紅。

而躲在屋樑的幽蘭，臂膀上配著弩箭，緊張的臉色發白，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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