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骨子裡的貧窮感》

你覺得自己貧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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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是，到現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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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就一直被母親灌輸家中是貧窮的，所以小時候看到別的同學頭上放滿最漂亮的頭飾，用最有趣最多功能的文具和書包時，我就只能用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扎馬尾，只用中華牌鉛筆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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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學校中最令學生興奮的便服日，因為我根本沒有好看又跟上潮流的服裝，所以我都會直接穿校服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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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穿得一般，被那些愛說三道的同學竊竊私語，不如穿回在校園最普通又最平常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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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長的家庭裡，貧窮其實並不是一種經濟狀態，以當年從通識科學到的數據顯示，我的家庭絕對不會是最貧窮的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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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在我的家庭中更像是一種心態，一種刻在骨子裡的自卑。我跟家人從小就吃着母親從街市快關門時才買回來的食物，用着超市的臨期食品和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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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為耳濡目染，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臨期的商品沒甚麼問題，反正世界上所有問題都是死不了就還好，我連死都不怕，就甚麼都不夠可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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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因為從小都覺得自己是貧窮，所以我會壓抑住自己的慾望，青少年時期想買的化妝品護膚品，衣服飾品，我一直都放到心底壓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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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我有段時間會跟個東西只吃幾口就不吃的女生吃飯，每次看她把一大盤食物掉到垃圾桶就會覺得很可惜。後來就慢慢變成我都不用點餐，直接吃她吃剩的我就夠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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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有能力自己買一個完整的套餐，但就是控制不到自己有那種覺得浪費的感覺。明明已經飽了，但因為看到有食物被剩下就覺得不舒服，所以每次進食都要把盤子清乾淨的壞毛病我到現在還是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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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我從烤爐拿出被烤焦的Pizza，看到外圈被烤到焦黑，但我還是不忍心直接把它送到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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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丟了吧，食物烤焦會致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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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把烤焦的部分切掉，裡面的還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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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其他的吧，Pizza又沒有多貴，不要吃會影響健康的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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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面前這個烤焦的Pizza內心一直在掙扎，理智告訴我不要放進嘴巴，但手指還是忍不住默默在切掉烤焦的部分，把烤得不太焦還能吃的部分送進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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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恨這樣的自己，明明我已經是個有能力買下自己想買的商品的人，明明我已經是個不算貧窮的人，怎麼就是洗不掉心中這股滲透於血液內的貧窮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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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這個連烤焦Pizza也捨不得掉的自己，恨這個在Borough Market把£2的生蠔掉在地上之後，會因為捨不得而默默撿起來，用水沖掉表面上的灰塵後便繼續放進嘴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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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丟臉嗎？嗯，我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人。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種如乞丐般的貧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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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長大後開始有點能力，每次遇到自己想買的想得到的，只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付擔得到的，我都會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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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買得多到根本用不完，我都還是繼續去買，去滿足內心那個一直沒有被滿足過的自己，抹走以前甚麼都不能買，甚麼都要隱忍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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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自己已經拋開從原生家庭得到的貧窮感，但原來貧窮早就被種到我的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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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深處那種對貧窮的恐懼和自卑始終存在着，這或許就是骨子裡的貧窮，一種我永遠都無法逃避的困境，無法擺脫的枷鎖，永遠禁不住心底貧窮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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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這種骨子裡的貧窮感嗎？不是那種心中富有就不貧窮的廢話，是實實在在覺得眼前這個連烤焦Pizza也捨不得掉的感覺，是已經入血的貧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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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骨子裡的貧窮感只留於我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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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穎姿 2024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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