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寫火龍⾓會因為冰塊⽽遭到侵蝕。那是否代表在冰雹的氣候下,火龍會因為失去⾓⽽禿頭?」芙爾維娜如是問。
「但是禿頭的龍聽起來有點可憐。」優爾說。
「沒問題的,」芙爾維娜認真講解著,「爸爸說有種技術叫『⾓嫁接』。可以⽤骨頭或堅硬的礦⽯磨成⾓的形狀再接回去,像義肢⼀樣。」
「喔喔。」⼜學到⼀個冷知識,優爾想。
今天是她入住米斯蒂家的第七天,也是和芙爾維娜成為朋友的第七天。
芙爾維娜有和⺟親⼀樣的杏⾊長髮,朦朧的雙瞳則與⽗親⼀樣是鮮豔的橙紅。
初次晤⾯時,她穿著海⾙粉的連⾝格紋長裙,坐在柔軟的⽩⾊絲織坐墊上閱讀⼀本和磚塊差不多厚度的書籍。看上去既恬靜⼜溫順,還帶有點知性的氣質。
不過優爾很快就察覺到,這全部都只是假象。
套句⾦絲雀的形容:「這女孩比芙尼吉雅還活潑三倍。」
第⼀天,芙爾維娜踏著搖晃卻輕盈的步伐,拉住優爾⾺不停蹄的在米斯蒂家宅中依次將起居空間輪番分享了遍。
「那裡是客廳,這裡是廚房。旁邊那扇⾨通往後院,百香果和豌⾖長的正好。」
「⼆樓階梯隔壁就是爸爸媽媽的房間,再往長廊走是書房跟浴室。最裡⾯那間是你們的房間,有⼀扇很⼤的窗⼾能夠看風景。」
「歡迎來到閣樓,也是我的房間。喔,還有儲藏室,但那不重要。總之我們下午四點在這裡開茶會吧。」
猝不及防被敲定⾏程的優爾尚未反應過來,僅忐忑的表⽰:「那個…你的臉⾊似乎有點蒼⽩,要不要先休息…」
「沒事啦,魔⼒暈⽽已。」芙爾維娜老神在在的揮⼿,「在家裡走走不要緊的。」
在⼗歲開始磨練煉藥技術前,按照導師的要求,優爾花了兩年的時間背誦藥草學與疾病學相關的基礎⽂獻,其中就包含魔⼒暈的資料。
簡⾔之,魔⼒暈是種體內魔⼒濃度過⾼⽽導致暈眩、嘔吐、四肢無⼒等症狀的先天性疾病。然⽽⼯坊並無接觸過類似病例的患者,所以這個單詞對優爾來說可謂陌⽣。
魔⼒暈怎麼個治法呢?好像需要紫錐花。除此之外呢?⼀片空⽩。她感到洩氣,明明學了很多,偏到關鍵時刻反拿不出成果。
「真的沒事啦,」芙爾維娜悠哉的搓捏優爾的⼿,「爸爸說症狀隨著我的成長會越來越輕微,等⼗六歲成年後就不會再復發了。」
「是這樣嗎?」聽到會康復的消息,優爾⼼情好上不少。
「那當然,」芙爾維娜振振有辭的點頭,「等會兒四點別忘了茶會。」
「我…其實沒參加過茶會。」優爾不希望讓眼前友善的女孩失望,補救般的確認,「我需要做點什麼嗎?」
「…你沒參加過茶會?」殊不知,芙爾維娜猶如遇上夥伴⼀樣,興奮的捂臉蹦起來,「那可太巧了,其實今天也是我第⼀次辦茶會呢。」
於是兩位第⼀次體驗茶會的孩⼦們成為了朋友。
第四天,芙爾維娜帶優爾和⾦絲雀去後院的菜園採收碗⾖。
「你們喜歡在碗⾖湯裡加什麼料?」她紮著⾺尾抱著⼀筐藤籃,愉快的跳上跳下,「我以前喜歡加切丁的香腸,但最近比較喜歡很多⾺鈴薯泥的⼝感。」
「我是素食主義的⽔果派系⽀持者。」⾦絲雀幾天沒在屋外飛。甫⼀出⾨,整隻⿃特別精神抖擻,胡⾔亂語起來沒⼈聽得懂。
「我也喜歡⾺鈴薯,上⾯灑點麵包丁。」優爾好奇的環顧這個蓊鬱的家庭⽥園。甜菜根、苤藍、⽻衣⽢藍茂盛的在⼟壤間舒展他們青翠的莖葉;野芝⿇、蝶⾖花、早⾦蓮並排在尺⼨不⼀的盆栽中綻放彼此多彩的花瓣,「這裡真漂亮。」她不禁讚嘆道。
「這是爸爸媽媽⼀起建造的。」芙爾維娜微笑的說,「他們希望我因為魔⼒暈無法外出時,⾄少可以在庭院散散步。」
「真好。」優爾由衷的欣慕米斯蒂家族的和諧。爾後,兩位女孩們和⼀隻⿃摘取了很多的碗⾖,還偷吃了百香果,嬉鬧著度過了閒散的上午。
幾天相處下來,優爾知道芙爾維娜喜歡玩紅⾊漫遊者(儘管他們只有兩⼈),每天會玩幾局酷拉米(雖然輸的很快);⾝體允許的狀況下可以從早講話到晚(連⾦絲雀都⽢拜下風),平⽇閱讀的書充斥⼤量稀奇古怪的冷知識(⾄少優爾不覺得火龍⾓會被冰塊侵蝕這件事隸屬常識的範疇)。
「話說優爾你也是打算就讀穆弗拉學園的吧?」芙爾維娜結束火龍的話題後突然徵詢道,「聽說穆弗拉學園⼀入學會根據選修派系的不同分配教室與宿舍。你決定好主修科⽬了嗎?」
「應該是煉⾦術吧。」優爾不假思索的回應,「你呢?芙尼吉雅阿姨說你也對煉⾦術感興趣,或許我們可以被分到同⼀班,甚⾄同⼀間宿舍也說不定。」
「我是有興趣沒錯,」芙爾維娜雙⼿托腮,表情困擾,「但我實際上不怎麼擅長,所以最後可能會在預⾔術和召喚術兩者中做選擇吧。」
優爾感到遺憾:「這樣就沒辦法了…⾦絲雀你怎麼看?」
「前兩年級的博雅教育不是混班制嗎,新⽣沒意外還是會同班的。」⾦絲雀躺在籠底病懨懨的揮翅,「別吵我了,頭⼜再暈了。我肯定是被那班破火⾞摔出腦震盪來啦。」
今早開始天氣便是陰雲密佈,細雨飄搖。⾦絲雀似乎承受不了空氣中凝滯的沉悶,歪伏著連吃早餐都懶,只剩有⼀聲沒⼀聲嘀咕的⼒氣。
「壞天氣來的真突然,」芙爾維娜撇頭向窗外望去,「明明昨晚媽媽還說星星很多,所以今天⼀定是⼤晴天的。」
「這麼說來我到特吉爾的那天,天氣也不太好。」優爾順⼿替⾦絲雀換盤新鮮的蘋果切片,再邊吃發黃的蘋果邊喃喃⾃語,「不過今天天氣更不好了。」
「爸爸說過,毫無預兆的糟糕氣候是厄運的象徵。」芙爾維娜起⾝欲往後⾨走,「不過他也說過,只要在⾝上或家⾨⼝掛尤狄蒙尼亞就可以避免被壞事影響。」
「等等,你要去哪?」優爾上前拉住她,「你今天不也特別暈嗎,都走不穩了就別亂跑啦。」
「我去做尤狄蒙尼亞,」芙爾維娜⽰意對⽅看窗外,「雨勢開始變⼤了,後⾨掛⼀個尤狄蒙尼亞比較安全。」
「尤狄蒙尼亞是什麼?」優爾將⼈帶回客廳的布沙發坐妥,「先別急,也許我們可以找⸺」
找誰?魯斯本在院⼦的⼟磚房⼯作室中⼯作,⽽芙尼吉亞最近幾⽇熬夜替他們搜羅學園歷屆的入學考試題,不久前才回房補眠。她於是猛地停下語尾,打算改⼝時,芙爾維娜答覆了。
「尤狄蒙尼亞是⼀個結,⼀個會帶來幸福的結。」她伸⼿當空比劃出幾條圓和線,「由晨霧女士所創,代表著世界的圓滿,因此能維護⼀切的平衡。爸爸曾教我和媽媽怎麼做過。」
優爾有聽沒有懂,僅憑直覺⾏事:「那…你需要繩⼦的話我去拿吧,你幫我看著⾦絲雀。」
「優爾,尤狄蒙尼亞不需要繩⼦,」芙爾維娜再度站起,⽬光灼灼,「它是無形的,像符號⼀樣的結。」
「可是你剛說要掛在⾨上…?」瞧對⽅態度堅持,優爾雖費解仍不禁做出讓步,「算了我們⼀起吧,我扶著你。」
密⿇的雨點包裹著屋檐、覆蓋著草坪,進⽽籠罩著⼤地。因此放眼⽬睹,如絲的雨編織成⼀片阻絕視線的半透明煙灰⾊⽔幕,將遠處隱約閃滅的隔壁,及更隔壁房舍的燈火切割成零碎的光暈。
風雨之間,這⼀棟棟的建築彷彿孤島。孤島旁是雨,雨⼜猶似汪洋洶湧的海。挾著時⽽淅瀝瀝,時⽽嘩啦啦的聲響,譜奏出傾瀉著悲傷,抑或是昂揚著怒火的詠嘆調。
「芙爾維娜,到⾨前了,再來要做什麼?」優爾幾乎是半抱著暈頭轉向⽽舉步維艱的芙爾維娜著急的問。
這不是魔⼒暈,她焦躁的忖度。越朝⾨的⽅向移動,芙爾維娜的不適感就越嚴重,這絕非魔⼒暈的症狀。
可若不是,緣由為何呢?她同樣得不出結論。
「優爾…」突然,耳畔邊,芙爾維娜虛弱的囁嚅傳來,「⾨外是不是有什麼聲⾳?」
⾨外?優爾側耳傾聽。有雨⽔拍打房頂的噼啪聲、蜿蜒成溪的淙淙聲、墜入⼟壤的滴答聲。
還有…
什麼⽣物規律漫步在草坪上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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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與補充:
海貝粉:seashell pink。Pantone 13-1409 Tcx
苤藍:又稱球莖甘藍、大頭菜。球莖為主要食用部分。
野芝麻:此處指圓齒野芝麻。可食用。
紅色漫遊者:此處指red rover。團體遊戲的一種,分兩隊以衝破敵方陣線為目標,若失敗必須加入敵方陣營。
酷拉米:Kulami。棋盤遊戲的一種,以佔領地盤獲得分數為勝利目標。
博雅教育:類似於現代的通識教育,著重在人格的培養。分別有文法、修辭、邏輯、算數、幾何、音樂、占卜七科目,也稱文理七藝。
人名、地名與專有名詞備註:
芙爾維娜·米斯蒂:Forvina Misti
魔力暈:magus verto
尤狄蒙尼亞:Eudaim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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