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葵小鎮 - 冬瓜蝦米煮粉絲

冬瓜蝦米煮粉絲

「先生你好，請問店外的單車可以租用的嗎？」

說話的人髮型貼燙整齊，只是兩鬢有點花白。帶著潔淨指頭的雙手整齊地垂在兩側，沒有多餘的動作，略帶拘謹但看得出是對禮儀的執著，雖已屆中年仍透出絲絲紳士的氣派。

看他一身整齊的西服領帶，無論是哪個角度，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行政人員。對於天竺葵小鎮出現行政人員，阿幫很是詫異。

「先生，請問單車是出租的嗎？」中年男禮貌地再問。

回過神來的阿幫說：「什麼單車？」

「放在門外的單車。」

這時阿幫才醒起那是小杜摔破的車，原本他真的打算將其棄掉，最後還是拿給紀先生試作修理，想不到紀先生果真把它修好。然而平白多了架修好的單車，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它放置在商店門外。

「你喜歡可以拿去用，但車子曾經摔壞，中途會否失靈，我是不打包票。」

聽到單車可用後，中年男便不理單車的狀態，硬將鈔票塞到阿幫手裏，說是單車的按金。男子的態度很堅持，阿幫對他無可奈何，只有拿著鈔票看著他騎上單車，向小鎮踏去。

天竺葵小鎮只有農場和旅舍，來渡假的是常有，怎麼會走個行政人員來？還向他租用一輛單車。這究竟是什麼回事，是來不及換衣服的旅客嗎？阿幫百思不得其解。

「你有否看見一位奇怪男子？」

向阿幫提問的是于太，她在提取快遞的同時發出這個疑問。

「妳說的是那位身穿西裝的男人？」

「正是！他還騎著單車。」于太閃出一道疑惑的眼神。

「那單車是我借給他的。」

「你怎可輕易將單車借給陌生人？」于太帶點責備的口吻說。

「難道他做了些失禮的事？」

「那也沒有。他只是在旅舍四周，拿著手機拍攝。」

「湖畔旅舍的確是座很有特色的建築物呀！與滿天星湖相互輝映，算得上是天竺葵小鎮的美景之一。」

聽到有人讚美旅舍，于太隨即高興起來，不禁自誇了幾句，那陌生人的事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原來真是個遊客來，但穿著西裝來旅遊也著實有點古怪的。阿幫不是偵探，對於心中的疑問也只保留在疑問的範圍，畢竟小鎮內的事也大不到哪裏。

陽光普照，蟲鳴四起，阿幫坐在休息區喝著咖啡。想不到送走于太後又迎來四大美人之一的甜婆婆，她提著一大片冬瓜，笑眯眯地遞給阿幫，說是自家後園種的，只是瓜太大，自家吃不完。

夏天來一塊冬瓜正好合時，阿幫恭敬不如從命，謝過甜婆婆後，便開始琢磨著如何料理這片冬瓜。

綠色的瓜皮覆蓋點點白霜，映照著晶瑩的瓜肉。阿幫捧在手裏，已感到清涼於掌心傳播。

時值盛夏，白日耀眼，暑氣困心，來個清甜的冬瓜蝦米粉豈不美哉。他記得廚櫃內還有些乾貨，於是開始忙碌起來。

他先拿出蝦米和粉絲進行浸泡，然後冬瓜去皮切塊待用。準備一些薑蔥起鑊，然後蝦米進來，接著冬瓜也進來。稍煮一會便加入適量清水，浸泡蝦米的水也不好浪費，接著以雞粉鹽巴作調味，最後放進浸泡好的粉絲，再煮一會，然後試味，味道適合便關火。

一道冬瓜蝦米粉絲就這樣完成了。

這個時候，西裝男剛好回到小商店，說要歸還單車。只見他挽著褪下來的外套，領帶也解了下來，臉頰和髮鬢滿是汗水，似乎被外頭的太陽折磨得很。

「我來歸還單車的。」

只見單車毫髮無損地回到小商店，阿幫便將按金退回，誰知男人不肯收，說是單車的租金。

男子很是固執，在推拉的過程中，腹部突然傳來「咕嚕」之聲。

阿幫靈機一觸「錢我收下，但你購買的單車租用服務是包含午餐一道。」

已經接近下午三時，早餐也沒認真地吃過，加上在正午陽光下，體力消耗特別快，此刻的他實在有點餓，就接受了阿幫這個臨時制定的單車租用服務套餐。

雖然不知道男人在鎮上幹了什麼，但他顯然透支了不少體力，只見他在休息區中，拿出手帕小心地抹著臉上的汗珠。

阿幫將風扇調向他的方向，然後端上他剛做好的冬瓜蝦米粉絲。

拘謹的他沒有因酷暑而放鬆下來，但當風扇帶著涼風往他身上送去的一刻，仍能看到他享受的表情。

他慢慢地拿起筷子，沒有狼吞虎咽，一切彷彿都在寂靜中進行。

雖然只是家常料理，但在風扇的涼風下，男子吃得很是滋味，還送了一大碗白飯。

男人說話不多，但對阿幫的款待再三感謝。只見他穿回西裝，領帶也從新結上，臉上的汗珠早就乾了，儀容氣度都和之前沒有兩樣，看來已經完全恢復過來。

雖然不知道他的身分？租單車又所謂何事？但見吃的人滿足，做的人也感恩惠。

直至小鎮巡警鞏叔來到，問起阿幫何時幹著租單車的生意，方知他在巡邏時遇見西裝男。經驗豐富的他一眼便看出並非一般遊客，於是上前查問。

他名叫強尼，是世界酒店集團投資部主任，為了有效地勘察天竺葵小鎮，才租用了阿幫單車。

「天竺葵小鎮有什麼地方可以投資？」阿幫有點訝異。

「我怎麼知道，或者將小鎮變成主題公園也不錯。」

說罷鞏叔哈哈大笑起來。

「不會吧！」阿幫幻想著自己變成酒店的門僮模樣，站在堡壘前門招呼著遊客，感覺就是格格不入。

一個星期過後，強尼再次在小商店內出現。他的西裝換了樣式，但風格卻沒有改變，感覺上就和一星期前無異。

阿幫見他背著個相機「今天特意為拍照而來嗎？」

「是，要做點正式的記錄。」強尼一板一眼地回應著。

「單車就放在店外，隨便拿去用，你的租金仍然有效。」阿幫微笑著說。

「今天的行程不用單車，但我想再吃一次冬瓜料理。」

「冬瓜蝦米粉絲？」

「對！」

終於看見拘謹的強尼微笑了。

他沒有上次的跑得久，也沒有上次的累，當他從容地再次出現在小商店時，剛好是下午十二時。

阿幫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折返，飯才剛剛下鍋。強尼說了句不要緊，便拿出了手提電腦在休息區工具。

只見他將數碼相機內的照片傳到電腦內再編成檔案，過程中專注異常，看得阿幫也不敢放慢手腳。

下午十二時三十分，客人點的冬瓜蝦米煮粉絲終於上桌，還付上蛋花湯和白飯。

「飯和湯可隨意添加，廚房裏還有。」

強尼放下手上的工作，開始他的午餐。想不到對待工作和對待食品，他都同樣地專注。

午飯過後，他繼續在電腦上工作，還點了一杯咖啡，大約二時左右，他就結帳離開。

「只需要給咖啡的錢就行，上次租單車的錢你實在給得太多了。」

「收下吧！我們外出工作是有出差費的，別為商業機構節儉，公司是不會感恩的。」固執的強尼道出冷冷的一句。

阿幫本就敵不過固執的他，加上他的這番話，也著實推搪不過，只好拿著一手鈔票看著他正步離開。

剛步出小商店就和鞏叔碰著面「強尼先生，這裏會投資成主題公園嗎？」

「投資並不是件隨便的事，我會好好審視這個計劃的。」

「到時記得送我幾張入場券。」

強尼帶點公式地點了頭後，便朝自己的座駕走去。

看著汽車在村口消失，天竺葵小鎮仍然是那樣的陽光普照。

「投資對天竺葵小鎮真的好嗎？」

「有投資不好嗎？遊客每天到來遊玩，那時生意可謂做到手軟，大魚大肉的日子就在眼前。」

「要是這樣，哪有空給你泡福麵？」

「一言驚醒！」鞏叔拍一拍後腦「那現在要吃過夠才行。」

說罷便將阿幫推進小商店內。阿幫如平日一樣弄泡麵，鞏叔亦一如以往地吃著。

一天就這樣過去，接著一星期過去，然後是一個月，陽光仍然灑遍天竺葵小鎮，但強尼卻沒有再出現，就連鞏叔也忘記了他的主題公園入場券。

這天阿幫如常地在他的小商店內閒著，當晨早新聞剛剛完結時，一位陌生的男士走進店子來。

男子有一頭發亮的銀髮，看上去就是個活脫脫的老頭，只見他背著畫架和畫箱，想必是來寫生的。

「幫哥，上次的午餐可以給我再做一份嗎？」

只見老頭一字一字地吐出來，阿幫卻摸不著頭腦，什麼再做一份午餐？

「你是強尼先生？」

「對！今天特意來寫生的。」

「哦，寫生......好的。」阿幫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午餐就拜託你了。」說罷強尼就帶著他的畫具離開了。

強尼離開後，阿幫心裏仍感疑惑，眼前的人真的是強尼嗎？怎麼容貌蒼老了？說話的樣式也不同了，難道這陣子他經歷了什麼事？

阿幫的擔心只是稍縱即逝，因為他要準備強尼點的午餐。幸好在天竺葵小鎮找冬瓜沒有什麼難處。本來他打算到蔡源先生那裏買材料，但他種的冬瓜實在太大了，阿幫不想整個星期都要吃冬瓜，於是走到湖畔旅舍的廚房，找廚師晶哥借了一片。

身高一米八的晶哥是高個子，但年齡卻比阿幫輕。

「幫哥，今晚我們煲冬瓜排骨湯，過來喝便行，不用自己煮。」

阿幫將原因告之，卻被晶哥戲稱「搶生意」。

食材終於準備好，家常菜沒有繁瑣的烹飪過程，有了上次的經驗，正午十二時就弄好一桌簡單的午飯。誰知強尼卻遲遲未出現，直至下午二時左右才悠悠地踏進小商店。

只見他頭戴草帽，指頭染了各種顏料，剛進來就將畫具放在一旁，然後向阿幫借用了洗手間。

清洗過後的強尼，指頭的顏料沒有了，除下的草帽掛在背上，一邊用手帕抹著臉，一邊愜意地走向休息區。

和上次一樣，冬瓜蝦米煮粉絲、蛋花湯和白飯，已經放在桌子上。

看到美食，強尼不忘向阿幫致謝，然後便開動了。

「好一陣子沒見你，怎麼突然來寫生？」

「起初我只認為天竺葵是個普通的小鎮，但萬萬想不到這裏的景色竟然喚起我那久違了的興趣。」

「剛剛看到你進來，真的把我嚇了一跳，尤其是那頭突然變白的頭髮，真的讓我很擔心呢！」

「這個嘛，沒染髮而已。」強尼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沒有代表著公司，儀容就毋須那麼端正。」

「真的純粹寫生？」

「還有別的嗎？」

「我以為你會帶推土機過來。」

「你渴望有資金來小鎮投資嗎？」

「不！我只是擔心要當門僮而已。」

「門僮？」

「說笑罷了。」阿幫失笑道：「我在大城市待過些日子，明白資本的威力而已。」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強尼放下筷子「我的年紀不輕，這應該是我退休前最後一個項目。」

「你對天竺葵小鎮的評價如何？」

「很好，非常好，但我在投資報告的評級上標示了不合格。」

「這裏果然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阿幫不禁苦笑起來。

「此話也不可這樣說。冬瓜雖然清淡，但也有屬於清淡的韻味。不能說蔥燒海參就是矜貴積極，冬瓜煮粉絲就是庸俗躺平。這根本是硬幣的兩面，硬要否定一方，硬幣就不完整。」

強尼重搭筷子，向一塊冬瓜夾去。

「看，只是輕力一夾，瓜肉就綿綿地退開，單是這過程已經很療癒。如果以後再吃不到這樣的料理，不是很可惜嗎？」

阿幫笑說：「原來我的小菜有這樣的影響力。」

吃過午飯後，強尼打算結帳離開，但給阿幫拒絕了。這一次結帳之爭，終於給阿幫扳回一城。

阿幫雖然作了東，但強尼也沒有白吃，他留下了自己畫的畫。

阿幫珍視這幅畫，還托紀先生幫忙造了個畫框，並將畫掛在休息區的牆上。

那是一幅滿天星湖的明媚早晨。

「那個在湖邊釣魚的是誰？」陶哥站在畫前問道。

「應該是于先生。」阿幫一邊沖著奶茶一邊說。

陶哥看似沒聽見般，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著畫，直至奶茶已經放在桌上他才就座。

「真的沒想過強尼先生竟然畫得一手好畫！」阿幫一臉榮幸。

「整體是不錯的，但硬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的。」

「哪裏？」

「你何時見過如此蕭灑的于先生？」

「那也是。」阿幫回過頭細看著這幅掛在牆上的畫。

陶哥喝了口奶茶，說：「或者那釣魚者根本不是于生，只是畫家想像出來罷了。」

「但我認識的強尼是個拘謹的人。」

「或者滿天星湖讓他想起曾經蕭灑的自己。」

此刻在阿幫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位背著畫具四處寫生的瀟灑年青人。

或者這就是他嚮往的平淡味道吧！

此時喝著奶茶的陶哥說道：「幫哥，你忘了我的多士嗎？」

驚醒的阿幫一邊致歉，一邊說：「馬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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