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娜無意間捏緊了袖口,暗自咬牙:「查爾的擔憂雖然合理,但這些話只要從他嘴裡說出來,我就忍不住想反駁……不對,就是那張『嘴』害我……」
她的臉頰悄然浮現一抹紅暈,連忙將紛雜的思緒壓下,心裡暗暗責備自己,為什麼總是被那件事牽動起情緒。
查爾察覺到姬娜投來的目光,剛想走近,卻見她神色一冷,如同掩蓋心事般生硬地將視線轉向蘭斯。
他眉頭微蹙,心裡升起一絲莫名的失落。
蘭斯苦笑一聲,道:「我倒不希望事情太過簡單。能找到亞瑟瑪他們的線索,才算不虛此行……不管有多少群蠍獅獸,越早出發越好。將目標鎖定在王國東部,總不會錯。要是太在意神器使和子爵的身份問題,只怕會錯過了最佳時機。」
他的目光在地圖與眾人之間來回掃視,腦海裡想起過去與凱文、雷等人一同執行任務的畫面,如今卻只剩他一人,心裡一陣難受。
貝麗莎斜倚在牆邊,雙臂抱胸,看著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都納,道:「他在我們出發前證明不了自己的身份,那就直接拒絕他的委託吧。少個拖油瓶,我們遇到蠍獅獸的勝算也會増加。至於要不要救那個神器使,等出發後再作決定也不遲。」
奧斯卡神色一正:「不行。如果不能拿到領地行使權,我不會參與這次任務。」
珍妮娜沉思片刻,隨即點頭附和:「的確,風險和收穫不成正比。他又沒冒險家公會那樣的中介組織作保證。」
她心裡算得比誰都清楚,她不討厭都納,但更不願因為一時的同情賠上眾人的性命。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都納踉蹌地走回大廳。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滲出冷汗,咳了數聲。
他苦笑道:「原來奧斯卡殿下是在擔心得不到報酬。可惜,現在我確實拿不出證明身份的東西。當時九死一生,我只能顧著逃命……」
話沒說完,他便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驟然沾濕了手背。
愛莉立即上前,扶都納坐下來,柔聲道:「別逞強,先休息一下。」
她看著這個男人明明身受重傷,卻仍然為了救出妻子而強撐,頓生敬佩之情。
「這樣吧。邀請你來雷蒙城的那個人,能證明你的身份嗎?」奧斯卡道。
都納搖著頭,無奈道:「他只是個普通人,我不能連累他。」
「閣下應該明白,跟蠍獅獸交手也是拿命在賭。這些年輕的神器使,現在甚至連軍人都不是。」托爾心中浮現瑪奇和加奈爾的身影, 他暗暗立誓不能讓歷史重演。
都納再次跪倒在地,兩眼通紅:「我沒理由欺騙你們。若我真的有惡意,你們救出我妻子後,大可殺了我們,將神器據為己有……但這件事,我只能拜託同為神器使的你們了!」
奧斯卡冷笑一聲:「廢話,我們可是要十幾個人遠赴東部救你妻子。要是最後你拿不出報酬,我自然不會讓你們好過。」
「奧斯卡……你說得也太過份了!」威迪衝口而出,臉上滿是不滿和失望,彷彿對眼前這個橙髮少年感到陌生。
奧斯卡微微一怔,表情依舊冷峻,語氣仍然冷淡,心底卻像被什麼東西突然擊中似的。
每一次決策後,威迪總會在他身旁低聲附和,或在眾人議論紛紛時投來信任的眼神和不假思索的微笑。
但現在,威迪的怒吼像是在指責他,甚至似是要與他劃清界線。
他強迫將自己的想法壓入冰冷的理智中,提醒自己:「這才是作為領導者最正確的判斷,不能有絲毫動搖……」
奧斯卡下意識瞥向威迪,想從他的眼神中尋找一絲過去的熟悉與認可,卻仍舊只看到失望與憤怒——原來,被最信任的人否定,是這麼痛的事。
他垂下眼簾,下唇咬得更緊,語氣卻比剛才更堅定:「這個委託是他自己提出的。沒道理讓我們吃虧,不然,傳出去了,親衛團會成為笑柄。」
奧斯卡心裡明白,這句話不僅是對眾人,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威迪心中一緊,下意識想道歉,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想在那張冷漠的面孔背後,找到一點點人性的猶豫或溫度,哪怕只是一絲,但他什麼也沒看到。
奧斯卡那種無動於衷的堅持,甚至更加堅定的防線,使威迪心裡的怒氣不減反增。
失落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威迪心裡一陣慌亂,他害怕這種冰冷的距離會變成永遠。
他的手緊緊握拳,卻只是冷冷地別過臉,不再多說一句話。
沉默已久的艾薩克忽然插話:「要是他最後拿不出領地行使權,把委託報酬換成金錢和神器也行。我沒意見。」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來自平民家庭,金錢才是最實際的報酬。
珍妮娜皺了皺眉,道:「錢還好說……神器要怎麼分?萬一,連他妻子是神器使的事也是假的呢?」
都納臉色更加蒼白,強撐著回擊:「如果我的妻子只是普通人,魔族還用得著抓她?」
奧斯卡冷笑道:「如果你根本沒有妻子,也不是貴族,身上的傷痕只是為了騙取我們信任,引我們入局呢?這種手段,某人以前也用過。」
當奧斯卡說出這句話後,空氣驟然凝滯。
威迪隨即想到漢姆當年派少年傭兵團接近奧斯卡,讓他們一行人身陷險境,幸好最後托爾和蕾雅及時趕到。
姬娜只覺得奧斯卡冷得像一把沒有溫度的劍,正以「理智」為名義到處刺傷人。
她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反駁道:「你怎麼能這麼多疑?人家九死一生逃出來,顧不得那些貴重品,還要被你懷疑!剛才你還偷襲我,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人!如果你將來當了領主,遇到軍隊請求支援,是不是也要花幾天確認情報才肯出兵?」
奧斯卡神色一冷:「沒錯,犧牲一隊總好過犧牲兩隊,甚至更多。任何情況都必須確認情報──只有能力低下的人才要花長時間確認。那麼,到底你是在說我能力低下,還是你把自己代進去了?」
經歷過耶魯的刺殺、瑪奇的死後,奧斯卡的警戒心已高了許多,任務情報越詳細越好,任何情感都不能干擾他的判斷,這是他給自己鑄下的鐵律。
姬娜氣得臉紅耳赤,指著奧斯卡:「你……你這人!」
她腦裡一片混亂,既羞又怒,甚至有一絲想哭的衝動──明明自己只是想救人,為什麼要被他說得一無是處?
查爾見狀,生怕兩人又再動手,連忙將姬娜拉至自己身旁,目光始終守在她身上,與奧斯卡對峙。
姬娜想起查爾剛才為她擋下奧斯卡時的身影,臉上一紅,一把甩開他的手,「難道我說錯了嗎?」
「當然,說錯了話就該道歉。」奧斯卡道。
「姬娜和奧斯卡殿下只是站在不同角度,雙方都有理,不必道歉。」查爾知道自己很難說服奧斯卡,但更不希望姬娜誤會自己。
姬娜微微一愣,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感——也許,自己以前對查爾的想法真的太過片面了。
蘭斯見氣氛緊張,主動上前調和,站在兒子查爾和徒弟奧斯卡之間:「即便沒拿到報酬,獅級委託證明書本身就是寶貴的資歷,有助你們提升冒險家等級。想參與討伐的人,明早在南城門集合。」
托爾皺著眉,低聲道:「師傅,報酬不豐厚的話,我真的不想讓他們冒險。蠍獅獸是高階魔獸,萬一有個閃失──」
「我能救得了幾個?」這句話托爾沒有說出口,但每次看到蘭斯鼓勵威迪他們執行任務,他的內心都在掙扎。
蘭斯左手握拳,輕抵在托爾胸口,笑道:「公會規定十五歲就能成為正式冒險家,是相信這個年齡的人已經有了足夠的判斷力,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托爾,你既然是他們的輔導教官,更應該相信自己的學生。」
他相信只有在真正的危機裡,才能領悟到什麼是該有的責任和勇氣──哪怕有人因此受傷,也是必經的成長。
托爾卻將蘭斯的手輕輕移開,眉頭鎖得更緊:「正因為我比師傅更了解他們的實力,才明白讓現在的他們對付蠍獅獸,跟送死沒分別。」
「那換個角度看吧,這次討伐蠍獅獸的主力是我。威迪他們的目標是救出被魔族擄走的神器使,而你的責任,是保護他們。」
蘭斯話鋒一轉,看向都納,語氣平靜卻帶著距離:「請容我現在只稱呼你為『都納先生』。你可以同行,但我本人不會接受你的委託,我不想捲入領地和神器的糾葛。這次任務也不只是為了報酬和榮譽,更是為了那些正遭受蠍獅獸威脅的平民。」
都納的身體微微晃動,緩緩開口:「好……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要去。如果我的人生沒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此時,姬娜看著都納,心裡湧現一股莫名的感動與敬意……如果哪天自己也能遇到這樣的人,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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