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羽易天記 - 255 第二百四十八章請繼續你的人生

朱高熾正坐在天晴對面，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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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的重病，他的心情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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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在當年，他身為世子，德行無虧，無論父王如何偏心二弟，總不至於廢了他的位子。而今翻天巨變，他的淡泊無爭、他的孱軀舊疾、他的善良順從……所有他因神似母親而曾讓父親愧歉愛憐的特質，都變成了他作為儲君的軟肋，讓父親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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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遲遲未肯定立儲位，就是鐵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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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那個集萬千期待於一身的二弟，恐怕也非父親的屬意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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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多年前起，他就知道，父親對果爾娜常天晴並非她自己宣稱的那麼簡單。在那場浩亂中，她為父親、為一府都付出了很多，多到曾令他懷疑她真實的目的。他信她心地良善，卻仍不禁自問：真的有人可以像這樣，不計回報，為了非親非故的人做到如此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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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目標是地位、是財富，是權、是名、是利，朱高熾都可以理解，甚至反而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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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今看來，統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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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不合常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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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大學士提醒了他，陽為親昵陰懷不測者，更不止於野心矣！若她連中宮的位份都不放在眼裏，那——她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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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朱高熾冷汗淋漓。她從來善於偽裝，焉知這場病不是她假裝的？焉知她在背後盤算著什麼更深遠的謀劃？父皇本就覺得對她虧負良多，但有一朝見她康復痊癒，如何能不喜出望外？如何能不傾盡所有、彌她所求？她做了這麼多，除了覬覦大明江山，還能有什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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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才同意不以自己姓氏、反以他母親之名晉冊。他們自然都是嫡子，而她以後誕下的麟兒，也是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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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這麼年輕，以父皇對她的深情，如果她真的生下一個兒子，無論他還是二弟、三弟，恐怕都無法與之一爭，就算有長子之名、靖難之功，也不足以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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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了他們母親的名分，有了坐在皇位上的親生子，她就能成為真真正正的皇太后，甚至——效法武曌，以周代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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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果華遠執那晚對他吐露的所言不虛，這便是白蓮妖僧彭瑩玉原本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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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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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太醫和道衍大師的作判絕無虛妄，此後她不要說生兒育女，連自己的性命怕都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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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衰弱成這樣，不知何時就將玉瘞香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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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的哀慟席捲過後，更多而來的卻是安心。朱高熾不由地被自己震了一震——他自認不是狠絕歹毒的人，與她相識相處這麼多年，無疑也深存敬愛；可一旦為了至尊之位，自己的心腸竟也可以變得這等似鐵如石，實在讓他驚訝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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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等為你父親辦完了事，我就會走的。”對面的微笑蒼白如雪，“卻沒想到事情辦了這麼久才成……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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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的心腔如遭萬箭攢簇。她知道！她竟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想法作為？頓時羞慚無地，張開口半晌，只能用力搖搖頭，吐出一句：“皇后娘娘好好休養，假以時日，定會康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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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像這樣一天三頓，煎湯服藥，不過圖個心安而已。”天晴笑了笑，指了指那半滿的碗盞。“雖是這樣，卻也不能誤了藥時，不然又要被談院使嘮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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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心頭一緊，不知不覺，已將手伸了過去，要為她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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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天晴剛要接過，將觸到他的指背，朱高熾手卻一抖，湯碗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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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往掌心恨恨一錘，吃力地低身要去撿碗。天晴哪會讓他親力親為，立刻呼喚小葵上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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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怨我不小心……快，再替娘娘再焙一碗湯藥，莫耽誤了！”朱高熾向小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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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天晴笑著道，“只是，日後要做皇帝的人，心還是該硬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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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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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一驚抬頭，呆呆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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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難道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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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一走，朱高熾立刻連聲辯解：“娘娘，我並不想這樣……我並不願你出事！這話，出自我肺腑之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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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連自己都覺得無力……確實，對於二弟“先除掉了常天晴，你我才有希望”的提議，他曾明言拒絕過，可心知二弟依然會作為，他還是沉默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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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陶逢被父皇發現不軌，“畏罪自裁”後，又聽任其他人在她的藥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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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都知道，不然——你何必打翻它呢？正因你擔心靈穀寺裏也不安全，才想要維護我。”雖然並無必要。“可如今，你已不是一個人了，要為身後太多人做打算，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其實啊……我早就累了，這身體……也不可能再好了。與其淒淒捱日子，不如早點解脫，自己清靜，天下也太平，有什麼划不來的呢？”天晴笑容淡然，仿佛所說的事完全與己無關。“倒是你，一定不能辜負陛下信任，將來，要做個賢明仁愛的好皇帝。這對你來說，一點不難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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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知道一切，卻依然信他秉性純善，對他殷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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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一顆心如再遭錘擊，不自覺已眼眶濕紅，當即道：“不論結果如何，我一定竭盡所能，助侑父皇，在位謀政！安生民幸命，繼治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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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點點頭，接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眼中似有微光瀲瀲：“還有……朱高煦他，他的性格急躁，愛鑽牛角尖，是以做事容易極端……但他終歸是你的親弟弟，骨肉相連。看在你們母親的份上，無論如何，都不要傷害他。答應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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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最後的囑託，竟還是為了他們這對算計她的兄弟，半分不為自己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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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為什麼呢……她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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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斂起淚意，驚訝地打量她，希望從她的臉上發現一絲可供追溯的端倪。迎接他的卻只有一片坦然澄澈的目光，似只期待著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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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前多少次一樣……在那樣的目光裏，縱使他費解、困惑，卻無論如何無法再以惡意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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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答應皇后娘娘……無論二弟他做什麼，我都不會同他計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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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相信他的善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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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高熾離開，感歎自己總揹運不巧的尤力從後門走進。蒼天可鑒，他一共才來了天晴這兒兩次，也沒計畫再來，為什麼每次都能撞上某位意在奪儲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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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力歎了口氣，將手攏於袖中，那是一種防衛的姿勢。“大皇子他……已經變了很多了，再不是從前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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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坐在這個位子，能一點不變呢？”天晴笑得釋然，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揶揄，“不隨著身處的環境而變，誰又能活得下去呢？你就從來沒變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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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唔可能。”尤力聳了聳肩，乾脆地自嘲。“我就是怕你失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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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失望的。”天晴笑容漸淡。“我也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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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不再信賴朱高熾的為人、感情，只靠著利益的蠱惑誘使他做出合她期望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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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已不再相信他的善心，卻篤定他對名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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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明孝友”，這四個字曾壓得朱允炆“不願負殺叔之名”，只為了讓世人信服，他是一個比祖父更好的皇帝。如今的朱高熾，既知勝券在望，當然也同樣不願背負手足相殘的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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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會更進一步，將這份“恩德”澤被天下，讓更多其他人都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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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朱高煦，為所有人，她只能做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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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剛剛說了一半，大皇子就來了……總之，這一年多來，盧家村人已按照你的意思，各領了賞賜和新戶牒，在滄州安家營生，日子都過得很安穩，不過始終在錦衣衛監控之下……包括劉齊望夫婦，也不例外。”尤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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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料到了。”天晴幽聲接話，“不過和剛開始時，一模一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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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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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立儲之爭，最終以朱高熾的勝利而作結。朱棣下詔立朱高熾為皇太子的當日，朱高煦受封漢王，藩國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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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無法說服天晴，朱高熾出人意料的滴水不漏，更讓他連“同汙”亦不能夠，只得拿出那封招降詔書的舊事，再與朱棣對質理論，只為爭取到父親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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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兒最終沒有逆父，而你——先是從紀綱那裏套話，而後又教唆幼弟，構陷兄長。你已經在外開府獨居，燧兒卻還住在宮裏，所以你就挑撥他，讓他去找一直忌恨天晴的閔氏，好借她的口，把袁融曾勸誘熾兒的事說出來。反正不管朕怎麼處置，事情都跟你無關——你敢說，這不是你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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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不！不是這樣的！”朱高煦慌忙否認。紀綱自然對父皇忠心耿耿，說的也全是事實，可他確沒想到——他交托的要事，竟還會給三弟順手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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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連暗裏幫忙對付常天晴都不肯不願，又怎能指望他出面舉發兄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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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是怎樣？朕來猜一猜吧！靖難三年，燧兒一直和熾兒待在北平，對袁融的事，燧兒早知道得一清二楚，卻不願得罪了熾兒，是故一直閉口不說；直到你明言要讓他傳話，他還左右搖擺，便找機會令宮人漏給了閔氏，叫她來做這個傳聲筒。你們兩兄弟，什麼都想要，什麼風險卻都不擔，這點倒是如出一轍——真是朕的好兒子，打的都是好算盤！”朱棣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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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和委屈一齊湧進胸腔，朱高煦忍不住高聲道：“父皇！當初父皇曾答應過，如果兒臣能大敗了盛庸，什麼要求，父皇都會應允兒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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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什麼要求都敢提了？那要不要朕把命也給你呢！”朱棣一拍案面，怒聲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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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朱高煦叫了一聲，隨即卻劍眉深鎖，緊抿雙唇，再說不出其他抗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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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何須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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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做多錯，廢無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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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朱允炆派張安使離間計，雖然為父有所準備，但大軍畢竟遠離了北平。萬一本營失陷，如今成敗幾何，你我是死是活，都未曾可知。”朱棣終是心疼這個兒子的，見他如此，也無法再嚴詞苛責下去，“你認也好，不服也罷，咱們總是欠著熾兒一條命。若他真被誘降倒戈，或不能堅守始終，你我又要如何坦然在外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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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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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為父會給你做最好的安排。其餘的，你不必想，也不該想。煦兒，你明白為父的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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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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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心喪意的結果，他意外嗎？又能有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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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捨萬念般，朱高煦閉上眼睛，一聲長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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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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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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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永樂二年，《太祖實錄》重修畢工，《勸善書》頒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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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都城北京的皇宮遷建開始振土興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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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定屯田賞罰則例，以安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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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夏元吉受命再赴江南治水，與工部宋禮籌備南北大運河通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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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遣使日趨熱絡，大明商路廣開，哈密安克帖木兒上表歸附為忠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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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似都在向好，除了天晴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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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每副藥從選到煎到送，都有專人照看，絕不可能再出紕漏！既然用方都正確，到底問題出在哪兒？是她現在休養還不夠多麼？心還不夠平麼？”朱棣滿面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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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道衍大師都說，天晴確實外傷內患，無法根愈。因她體質大異於常人，便是劉齊望他們也無從措手。上次談禮趁著同樣精於醫理的周王朱橚來京朝獻，兩人一同閉門切磋研磨了數日，才大著膽子給天晴試了一回針療放血，竟令她生生高燒昏迷了三天！朱棣哪里還敢再冒什麼險，只能讓她繼續回歸“靜養”，就這麼不上不下地維持著。可便是如此，情況也在漸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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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心如止水，古井不波，好處是心緒極少起伏，若在身體無恙時，這確實是養生延壽之計，可如今卻似乎成了心障，換言之——娘娘實在太看淡生死了！”談禮擦著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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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她之所以不好，是因為她不想好？”朱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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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微臣斗膽猜測，娘娘是否有什麼心結？以致於如此呢？”這種事在後宮婦人中並不罕見，先前的敬懿皇太子妃常氏便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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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朱棣破口大罵，“你個庸醫，自己醫術不濟，卻說她好端端的自己要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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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微、微臣並非說娘娘要求死，只、只是無所謂生死，所以日常才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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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談禮越描越黑，朱棣的臉色也越來越黑，尤力生怕他就這麼被哢嚓了，立刻插斷：“談院使這話說得實無道理。皇后娘娘貴為天下之母，又深受陛下愛重，哪里會有什麼心結煩懣？院使還是回去多加研學探究，等確鑿想好了，再來回話吧！”說著轉向朱棣，輕聲提示，“陛下，要是這時罰了談太醫，恐怕娘娘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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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臉不高興！”朱棣抱怨著。可說是這麼說，最終還是只讓談禮“滾下去，隔日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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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坤寧宮前院，天晴興致大好，正坐在臨窗的羅漢榻，笑眯眯地和宮婢們下棋，嘴裏叫著：“走這裏，走這裏，不騙你！”看上去精神已複，神色間滿是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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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是小葵警醒，一下便看到了他，大喊一聲“陛下！”從榻上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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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順勢轉過了臉。恍恍地，她的容顏落在朱棣眼中，卻和記憶裏的妙紜重疊在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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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試圖趕走這種不祥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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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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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拘束。只是來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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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近來臣養得無聊，棋藝卻精進了不少，陛下想要試一試麼？”天晴已把小葵她們趕走，此刻笑得粲然，“光贏小宮女可太沒意思了。陛下最近都忙著政事，未得空操練，這回肯定沒法再大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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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被她的笑容所染，心事也松了一松。可下一眼，卻直接瞥見了小幾邊的壺杯，不禁又蹙起了眉。“你還病著，不該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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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哈密禦供的葡萄美酒，這個時令喝是最好了~想喝不喝的，也不利於養身呀！陛下見過活得憋屈的百歲老人麼？”她歪理一堆，末了壞兮兮地笑，“哦~陛下原是捨不得這好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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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拿她沒辦法，只能陪她對弈同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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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下兩局，一勝一負。朱棣怕她疲累，勸她歇一歇，她卻非要再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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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局，咱們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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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看著她晶晶發亮的眼睛，笑著搖頭，複又坐下，任她擺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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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她果然下得格外認真，一股子“一決勝負”的氣魄呼之欲出。尤其到了中盤大角遭屠後，她幾乎每落一子都要思考小半刻時間，深謀又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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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聚精會神的樣子，朱棣飲了口酒，笑著道：“你服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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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著呢。”天晴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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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還有這種韌性，今日可讓人開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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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韌性才是天下第一，臣也就馬馬虎虎了。”天晴一心不二用，連拍馬屁都敷衍得跟諷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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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朱棣卻認真附和，“之前好幾次，都以為自己必輸無疑，以為成功再無希望，可終於——我還是走到了這裏。那麼多的不可能，最後都變成了可能，靠的也就是這股韌性了。所以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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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連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那個“天選之子”了吧。天晴心裏接下他的話頭，輕輕扯了下唇角，擺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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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我想——只要我足夠堅持的話，本不會留下來的你，或許，終究也會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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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淡若煙雲，她卻愣了一愣。未等她回過神，朱棣已自嘲地呵了一聲，又飲下半杯酒水，落子卻不遲疑。“所謂人心不足，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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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低頭，似在思考對策，揉了揉自己的袖口，很快又出手放了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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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有些事，再努力亦勉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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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我就愛勉強。”朱棣笑了一笑，“不然，如今我也不會在這裏。”說著再放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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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能在，就不是勉強了。世道如棋，最後，每個人都只會被放到該在的位置。”天晴局面依然落後，跟著填了一個白，恰是自己的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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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執棋之手，是命，還是運呢？”朱棣毫不客氣地提走了三十餘白子，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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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停行進退，能決定自己所在之處的，都是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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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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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選，能強得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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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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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定，是故我們選不了自己是誰……但，卻可以選擇要成為誰。”天晴掃了一眼，朱棣中計入轂，週邊被封，百子黒龍慘遭聚殺，成敗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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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終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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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棋藝快不輸那劉璟了。看來你所言不虛，這陣子還真好好苦練了一番。”朱棣一點沒有敗陣的氣惱，倒盡了最後一滴瓊漿，笑著晃了晃已空的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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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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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道。她棋雖下得一般，對方到底有沒相讓還是看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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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了，陛下，明日還要早朝呢！醉飲傷身。”看他四下張望似要再找人添酒，天晴以指腹輕輕點觸朱棣手背，示意他飲度將滿，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正想起身去叫等候在外的尤力他們，抬手收回，卻被朱棣一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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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來不及驚訝，他已順勢將她張開的右手拉去，按合在自己的臉側，似要感受掌心每一纖毫的紋理和溫度一般，偏著頭，閉著眼，只以最細小的動勢微微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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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天晴本能反應，只想按著棋枰把手抽離。未及作動，他卻將它緊緊牢牢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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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沒喝醉。其他我什麼都不會做。就這樣，一會兒，一會兒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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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是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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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是流光一瞬，仿佛過了千年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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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此一壺外，悠悠非我心。’你說，倘如人心盡能由己，該多好……真是羡慕你啊，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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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狂癡傻，皆由心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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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恨貪嗔，皆由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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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如磐石乍並驟裂，卻無聲無響。有什麼東西在一片漫天漫地的安靜中崩落，山河決潰，月波洪卷，似要吞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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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處在這末日般的荒蕪中，不由自主，緩緩、慢慢地，向他伸出另一只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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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並不是……”她開啟唇齒，口腔卻若被什麼梗滯，無法再說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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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吐息般笑了一下，將她的手放還於幾，搖搖頭，示意她不必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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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一個這麼奇怪的人。現在的她如同金籠囚鳥，被他束縛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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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恨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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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在她的眼中，卻從未讀到過任何怨毒。甚至每每見他煩惱憂愁、傷情流露，她都會寬言勸解，認真安慰，出謀劃策。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總有錯覺，以為她對他並非全然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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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演得太久，自己都著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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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獨她能一直置身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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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經過那麼多次起承轉落，他早已透骨地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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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焉這一生，她都不可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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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願俯首稱臣，向他拱手奉上萬裏山河，傾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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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大愛無疆，見者有份，單單吝於分他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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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幸運，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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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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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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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何必再執著呢？與其看她痛苦，不如放她走吧！她早就做了選擇，一次一次地告訴他；他也不該再逃避，這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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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數次這麼想過，在她望空發呆的時候，在她笑容岑寂的時候，在她無聲流著淚準備獻祭出自己的時候……可他始終做不到。只因他深知，一旦鬆手，與她便是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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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看錯他——任他自詡有多愛她，在這世上，他最愛的，到底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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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卑劣，陰刻，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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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有的評價都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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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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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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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好起來……”仿佛用盡了平生的力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說出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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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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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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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目光霍然凝聚，其中有那麼多東西——驚異、喜悅、期待、懷疑……唯獨沒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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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壓抑著雀躍之心，哪里還有一點“如止水”的樣子？她高興，是為了他的理解和讓步，還是只為自己終有了能光明正大離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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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陡覺憤怒，幾乎下一句就要收了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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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感覺到了，小心翼翼地縮回了視線，自我否定般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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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承諾過的，永隨君側，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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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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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心皆死的她——永隨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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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抑住胸口的悶痛，緩緩歎了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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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你的信用和忠誠，也會遵守諾言——盧家村、烏芒部、兀良哈三衛，甚至白蓮教……任何與你有關的人，除非他們造反作亂，否則我不會去招惹。所以，快點好起來吧！拿走屬於你的獎賞。不管你要去，要留，都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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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會怎麼回答呢？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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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目光中，遲疑了半晌，她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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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陛下……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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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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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在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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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慌忙將她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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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天晴！三保快傳談禮！快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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