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蛞蝓和海章魚 - ４

到了高二下學期，于萱和冠霖的位置分開了。他們並沒有交換聯絡方式，如果想與對方交談，就只能運用上學的日子。冠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于萱，但是每當于萱見到冠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她總會想要走向他。

這天于萱又逕自在冠霖前方的位置坐下，冠霖放下他手中的書，抬起頭來。于萱看了看書的封面，上面寫著《樹之歌》。

「樹之歌。」于萱起了頭。

「樹之歌。」冠霖複述。

「這在說什麼？」

「人類試著了解植物。」冠霖簡短地答覆，他轉換話題：「我聽說，你寒假時跟其他人一起去班長家玩。」

于萱不由自主調整了坐姿：「是呀。」她感到有點不自在。

「就是他們有約我要不要一起去打電動，我想說沒什麼事就答應了。」

「很好啊，那你玩得開心嗎？」

「喔，開心，劉宗翰家很大，大部分男生都有去。」她注意到這凸顯了冠霖的孤僻，趕緊改變話題：「他們家有一個超大的烤箱，劉媽媽還教大家做披薩，後來大家一起揉麵團很有趣......」她鉅細靡遺地向冠霖報告去同學家玩的細節，邊說邊意識到當她與冠霖說話時，兩人彷彿與班上其他同學隔絕開來，區分成為「我們」與「他們」。

「劉宗翰，他很受女生歡迎。」冠霖說。

「是呀，畢竟他人真的很好。」于萱承認，但她寧願冠霖不要談論劉宗翰。她發現自己不如以往一樣常常想起劉宗翰，雖然劉宗翰一直是又高又帥人又溫柔，但這些事漸漸變得越來越不重要。

「人很好。」冠霖笑了笑：「家又大，應該也蠻有錢的。」

「欸，你小聲一點啦......」于萱緊張地環視周遭，希望這番評論不要被其他同學聽見。

但是冠霖仍然繼續往下說。

「劉宗翰，我前幾天在校外看到他牽著隔壁班彭雪棻的手，他們是男女朋友嗎？」

「夠了！你幹嘛跟我講這些？」于萱煩躁地站起來，走回自己座位，感到心煩意亂。

這天她沒再搭理過張冠霖。

隔天，于萱的下課時間幾乎都留在座位上解數學習題。她寫了一行算式，想著張冠霖在同學之間糟糕的評價，一切都顯得事出必有因。我大概一周都不想跟張冠霖講話了，而且，我沒有必要對他那麼好，她心想。

她發現自己無法專心，便伸手去拿橡皮擦想重新計算。

「海蛞蝓。」

橡皮擦掉到桌下，一隻手伸到桌下幫她把橡皮擦撿起來。

「拿去。」張冠霖侷促不安地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似乎不是很確定自己能否待在這。

于萱接過橡皮擦，開始專心地擦拭習作本。

「我知道我講話很討人厭。」

習作本被擦拭到起了皺，于萱用力地拍掉橡皮擦屑，再壓平紙張上的皺摺。

「我們兩個好像很常講話講到幾乎要吵架。」

于萱拿起鉛筆，再次凝視著習作本上的題目。

「你也很常對我生氣。」

「你很難相處！」于萱轉過頭瞪著張冠霖說，張冠霖笑了。

「我想給你看個東西。」張冠霖說，于萱此時才發現他手上一直抓著他那本神秘的小冊子。張冠霖翻到其中一頁，遞給于萱。

「這是什麼？」于萱驚呼。小冊子原來是一本迷你相本，攤開的頁面都是在拍一隻海洋生物，那生物主體是帶螢光的淺藍色、身上有塗鴉般的粗黑條紋以及彩帶般的白色滾邊。黑色條紋聚集在生物前方，形成類似卡通臉譜的圖案。背上有兩根觸角，以及海葵外型的某種器官。

于萱發現她認得這隻生物，她之前查過資料的。

「海蛞蝓。」冠霖宣布，接著又閉上雙眼，一鼓作氣地唸出生物的全名：「威廉多彩海蛞蝓。」

于萱往後翻了幾頁，都是海洋生物的照片。

「這些是我暑假去綠島潛水時拍的。」冠霖志得意滿地說：「都是我自己拍的。」

「原來你會潛水！」

張冠霖有些靦腆地笑了，臉頰上出現了小小的酒窩。他開始講述暑假跟表哥去綠島潛水的過程。

于萱凝視著他的臉，發現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張冠霖顯露出熱情，這強烈的情緒改變了他的神韻。使張冠霖不再是以往那個拒人於千里的高材生，而是一個開心地與朋友分享興趣的男孩子。于萱覺得其實張冠霖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你幹嘛這樣盯著我？」她看得太出神，張冠霖停了下來，緊張地問于萱。

「你為什麼要隨身攜帶這本相本呢？」于萱巧妙地回答。

「這是因為，」張冠霖不知道為何顯得相當難為情：「我把自己喜歡的相片都放在裡面，這樣我只要心情低落時，翻一下這本相本，我會比較開心。」

于萱點點頭：「這個威廉氏海蛞蝓真的蠻可愛的。」

「很可愛呀，」張冠霖笑著說：「我一直都覺得海蛞蝓很可愛。」

于萱愣了一下，趕緊又低頭翻相本。

「這後面也都是潛水的照片嗎？」她試著往後翻閱。張冠霖卻突然一把將相本收走，于萱驚訝地發現張冠霖竟然激動到滿臉通紅。

「後面是一些其他的照片。」他結結巴巴地解釋，于萱想再追問，卻正好上課鐘響，張冠霖匆忙回座，逃過一劫。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R54Hfh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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