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周燁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著斟好的兩杯茶,用堪稱尊敬的姿態等待著,面色不動如山,可頻頻望向門口的目光卻洩漏不平靜的心,此刻周圍原本用來看守任逍遙的士兵們皆已被他撤走,諾大的廂房裡,只剩下他和一名少年。
那名少年一身狼狽,身上帶著血跡,可面容仍然俊秀,斷了三根肋骨的他倚靠著牆壁,帶著深思的眼神同樣落在門口,思緒幾轉,仍緊皺著眉頭帶著不解。
不久前,周燁的下屬來報,說有名老者正號召全城的人尋找一名向他買書的少年。
──今日的毒,就是他下的。
那人以全城人的性命為籌碼,想要找到自己。
任逍遙已經從毒認出,原來那賣書的老者,便是任平生,是自己的師叔,可卻也想不明白,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被擒?
他本以為會想方設法來救自己的會是那位神秘的姑娘,卻沒想到會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師叔,更沒有想過,對方會以如此激進的方式來找自己。
任逍遙的神情很複雜,心情更是煩亂,他不認同任平生的作法──藥王谷的弟子,絕不會以他人性命做武器,因為藥王谷之劍,不向蒼生,只向閻王。師叔這樣做,還配當藥王谷之人嗎?
只是,任平生是為了救他。
忽地,門口傳來一聲叩門聲響,周燁沉聲道:「進來。」
「大人,任先生說,若你想見他,便讓你親自去城裡的茶樓。」一聲低調深沉的男音在門外響起,對方沒有進門,只是恭謹地回話,在聽見聲音的瞬間,任逍遙的心微微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
「茶樓……」周燁卻沒留神到不對,只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帶著恍然又理所當然的領悟喃喃:「他不想見我,明知道我不可能去茶樓見他……」
任逍遙緊緊盯著周燁,背脊滑過一絲冷汗,沒有出聲,卻見周燁突然轉過身看向自己,帶著些許遺憾開口:「既然如此,你走吧,替我去茶樓,告訴他:我周燁欠他一條命,今時今日,就拿你的命還給他。此後我們便是各不虧欠了。」
任逍遙深呼吸一口氣,卻因為受傷忍不住咳了幾聲,最終勉強地站起身來,頷首承諾:「我定為將軍轉達。」
「去吧。」周燁無所謂地擺擺手,也不管任逍遙,自顧自地伸手將桌上倒好的兩杯茶仰頭飲盡,在心中道──這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我周燁不欠你任平生什麼!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受傷,任逍遙只覺走向門口的路,忽然變得那麼長,他一步一步地走著,漸漸靠近了門,在要伸出手的那瞬間,周燁忽然道:「等等。」
周燁皺著眉站起來,聲音陡然染上一絲冷冽,對著門外質問:「你既然回話,為何不進來回話?」
面對這聲帶著懷疑的質問,下一刻,任逍遙眼前的門被一股巨力推開,一道亮燦的刀光帶著無比的氣勢映入眼簾,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任逍遙不顧受傷,用盡全身的力氣向旁一滾才勘勘躲過這一刀,而這次,刀不是朝他去的,刀光如狂風,眨眼已掃至周燁身前,帶著能夠碎石般的壓迫感。
面對突如其來的刀光,周燁的反應很快,只平平無奇地向前推了一掌,那帶著無與倫比威勢的刀光便在掌前不遠處停滯住,在這一瞬的交鋒中,刀風與掌風向四周而去,客棧的木桌、茶盞被掃落一地。
「好刀法。」周燁讚了一聲,而後向前走了一步,隨之,刀光便黯淡了一分,持刀的少年便向後退了一步。
「快走!」持刀的少年咬牙吼了一聲,隨後以退為進,向後一躍,重整氣勢後又再度棲身向前,刀法再變──這次不是風,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山岳,霸道無雙,可斷山、可裂嶺,
聽見王霄雲的喊聲,任逍遙勉強站起身卻忍不住不穩地晃了晃,咳了一口鮮血,他隨意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用盡全力朝門口走去。
「一個都別想走。」周燁冷冷地宣言,推掌向前,山岳傾榻,刀勢硬生生地被阻了一瞬,王霄雲想後退,可掌風卻步步緊逼,震碎了刀氣。
金刀微微震動,像被掌風所懾,一瞬間,王霄雲五年前那一晚,他被關在家中祠堂跪著,祠堂外被持刀的家僕們嚴加看守,父親堅定又冷漠地告誡他:「聽,你的刀在害怕,連你的刀都知道畏懼,那你呢?你想去天盛,可去了又能做到什麼?」
想起父親的話,王霄雲的眼神陡然變得堅定,他咬緊牙關,氣勢暴漲,方才被掌風震碎的刀氣驟然回籠,向著掌而去。
舉起刀,又落下,王霄雲記著千絕的話,刀鋒精準地朝周燁掌風正前方而去,用盡全力。
──他不怕面對強敵,只害怕辜負朋友信任。他不害怕,所以他的刀也不能害怕!
周燁感覺到眼前的少年刀意堅定,透著一股魚死網破不罷休的狠勁,忍不住挑起眉,在這高漲的刀勢之下,周燁第一次在這場交鋒之中退後了一步。
同時,在王霄雲擋住周燁的時間裡,任逍遙成功走到門口,才剛探出門外,便見千絕站在牆後,也顧不上他身上的傷,立刻問:「能用輕功嗎?」
「能。」任逍遙頷首,只是才走一步便不穩地踉蹌一下。
見狀,千絕冷聲道:「別逞能。我背你,可我力氣不夠,你靠著我一起跑,自己借點力。」
話落,千絕便伸手拉起任逍遙的手繞道自己肩上,並毫不猶豫地扶住他的腰,急急道:「快走,王霄雲撐不了多久。」
任逍遙不再多說,只是頷首,兩人找著平衡很快朝客棧外跑去。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聽見門外動靜,周燁目光更冷,殺意漸起,王霄雲只覺肩頭一痛,明明刀鋒對著掌心,可卻覺得肩頭的力道更重,詭異至極,可他還是咬緊牙關撐住。
王霄雲一次又一次地退後,又向前,刀鋒與掌風次次相對,身上華貴的衣服都被周燁的掌風給破開幾條口子。
時間過去,王霄雲將王家的刀法都用了一輪,只是越是撐著,王霄雲便覺掌風層層疊疊,越發吃力,於是當機立斷,咬牙順著掌風急退,眨眼便退到門前,見門外已然無人,心下鬆了一口氣,隨即毫不猶豫、不管不顧地用輕功朝客棧外奔逃離去。
周燁追到門外,只見自己早前派出去的下屬躺在地上,猜測來人應是跟著自己手下人才成功找到的這裡,忍不住氣笑。
不過……
周燁腦中閃過方才那把通身金製的刀,以及少年卓絕的身法,心中浮現了一道身影。
他從不打無把握的仗,所以在來理城前,周燁早已摸清了理城的一切,當然也包含聞名天下的理城王家。
自然,他也不會錯認王家金錯刀,並輕易能認出──那名少年必定是王家青年一代的翹楚,也是美玉榜第四,王霄雲。
周燁不曾見過王霄雲,可卻聽聞過一件風流韻事。
王家二公子,正與一位貴不可言的人議親,而周燁恰巧見過這個人。
──大啟公主,歐陽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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