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烏托邦 - 第二章:HA265

「HA265，現在是治療時間，請盡速至C3678室。」

平板的女機器音從手環傳出，不難聽，但就是冷冰冰的，和這裡大部分的人都一樣。

「好的。」

男孩放下手中的書籍，遵循著手環的指示，走出房間。

在走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和機器人，有時候他會想，那些人，真的是人類嗎?

他們不說多餘的話，不會笑，甚至沒有表情。也沒有明顯的高矮或胖瘦，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這和書上記載的完全不一樣，甚至是那模糊的記憶裡也是。有時候他不禁會想:難道人類還有分成很多很多種嗎?

他想著，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了C3678室。

「C3678到了，請停下腳步。」

手環的聲音方落，門邊的感應器立刻偵測到了他。

「HA265請出示手環確認許可。」

男孩把帶有手環的那隻手臂向前伸。

「確認無誤，請進。」

白色的金屬門化做細小的粒子被房間吸入，男孩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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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進行的檢查有三樣，治療有兩樣。」

一個披著白袍的長髮女人一邊看著懸浮螢幕一邊說道，語氣同樣平板。

「先從檢查開始。」

她說，粒子大小的物質開始聚集，不一會，就組合成了一個巨大的機器，當然，同樣也是白色的。

機器的中央彈出一個人類大小的膠囊；氣壓卸下，散出了一些白霧，膠囊隨之開啟。

「準備完成，能量充足，請進入。」

男孩順從的躺進，他知道接下來他只要躺在這裡就好，什麼都不用多做。嗯，只要等時間自然流逝就好。

「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膠囊已經被打開，刺眼的白光次在他的眼睛上，讓他忍不住瞇起眼睛。

見他沒反應，女人只好再重複一次。

「檢查結束了。」

我... ...睡著了嗎，真丟臉... ...

男孩跳了起來，被膠囊的邊緣一絆，險些摔出膠囊。

要跌下去了。

他心想，閉上眼，卻遲遲沒有感受到應有的那個疼痛。

男孩睜開眼，一隻手拉住了他。

「小心!」

女人忍不住叫了出來。說真的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這部分的地板已經做成會完全吸收衝擊力的材質了，除了會有細微的疼痛之外幾乎不會有什麼外傷。但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想要出手拉住他呢... ...為什麼... ...

在她陷入思考的同時，男孩爬了起來，清脆稚嫩的嗓音喚回了她的思緒。不過，又讓她陷入，陷入那個熟悉的聲音，那個畫面。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幾乎相同的聲音重疊，即便時間、地點，周遭的人事物全然不同，但憑那個聲音和全然相同的外貌------也僅僅只有這樣了。然而，這樣一點點的重疊就足夠了，她又崩潰了。

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流出，打在白色的實驗袍上，形成一塊塊陰影。

「明明... ...明明我都已經... ...為什麼... ...為什麼那麼久的事... ...明明都已經過了那麼久，為什麼... ...為什麼我還是連你的所有細節，長相，甚至是那天的所有對話都還記得那麼清楚... ...」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模糊不了她的回憶。她看的好清楚，看這那個最後的畫面一再，一再的在她面前重演，但她卻無力阻止。

「你還好嗎?約兒博士?」

男孩的心咚咚的跳著，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有著貌美的相貌------當然，現在的人類幾乎都擁有這樣美麗的樣貌。而是來自內心的某種悸動，他感覺到，體內有某種東西在刺激著他，讓他無法坐視她哭泣而不管。

他蹲下身子，輕輕的用著笨拙的動作撫著女人因哭泣而不斷起伏的背，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柔聲安撫著。

男孩從沒做過類似的事或是見過這樣的事，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就好像是有個意識在控制著他的身體，讓他做出這樣的反應。

慢慢的她逐漸從大哭轉為間斷地啜泣。

男孩也漸漸奪回自身的控制權。

那...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我該去找其他人來幫忙嗎?

看著面前啜泣的博士，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個房間因為是實驗用途，並沒有設置監視系統，所以是無法在不離開房間的情況下找到其他人的。

「博士，請等我一下。」

男孩對著女人說，起身準備離開房間找人幫忙。

「不... ...不，你不可以再離我而去，不要... ...不要... ...不要... ...」

約兒博士突然叫了起來，手臂攀住男孩的小腿。男孩抵擋不住很快被她扯倒在地，兩個人撞成一團。

「好痛... ...」

男孩低聲呻吟了一聲。然而她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連吭都沒有吭一聲，只是把男孩抱得更緊。

「這下倒是連動都動不了了，看來要等上好一會啊。」

腦袋響起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一般來說應該要感到害怕的，但男孩只覺得困惑。

「你... ...是誰?」

「你說呢?」

「等等... ...剛才控制我身體的那個人也你嗎?」

「是的。」

「聽你的語氣好像是很了解約兒博士的樣子。」

「我嗎?我是很了解她啊，畢竟我跟她生活一起生活過，曾經。」

「曾經?」

「嗯，曾經。」

「那她和你認識的那個博士一樣嗎?」

「雖然外表變了，但裡面的東西... ...」

他指指自己的肚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得見他，不過約兒博士好像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 ...是不會變的。」

「你是說器... ...官?」

「不是。」

他笑了，和哭了的博士一樣。很好看。如果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表情就好了。

「你很年輕，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他說。

「可是你看起來也沒多大啊?」

男孩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嗎?這個是不準的。」

那個和男孩一模一樣男孩指著自己，笑道。

「你要記住，看到的不一定會是真的，就像我這樣。」

「這樣?」

「對，不過你現在也不用過於糾結於這個，畢竟你還有一些時間，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嗯。」

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先著手眼前的問題吧。」

另一個男孩說，杏色的雙眼看著男孩身上的女人。

「要把博士叫起來嗎?」

「... ...很重嗎?她。」

「... ...一點點。」

他看得出男孩沒有說謊，雖然她身材纖細，想來也是因為埋首於研究而沒有好好吃飯所致的，不過，這樣的重量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太重了。

「你搬得動她嗎?」

「你... ...不和我一起搬嗎?」

男孩看向他，目光純真而真摯。

「嗯。」

他別過頭，聲音也低了下來。

「不了。」

「好吧，那我要把博士搬到哪裡?」

見男孩很快妥協，他有些驚喜，但也沒多問什麼。他環顧四周，視線在某個角落停下，最後有些失望的垂下頭。

「算了，我們弄一張床出來吧。」

「你說，像博士那樣嗎?」

「對。」

他指指男孩的手臂。

「要用手環。」

「我做得出來嗎?」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權限，不過... ...先試試吧。」

「好... ...」

男孩回應，清了清喉嚨。

「請給我一張床，要又大又軟的。」

和先前一樣的景象出現，許多細小的白色粒子從四周冒出來，逐漸聚集，漸漸有了床的雛型。不一會兒，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白色大床出現在兩人面前。

「成功了耶!你看到了嗎!」

男孩高興的說，有股跳起來的衝動，但懷裡傳來的柔軟觸感提醒了他:博士還在自己身上。

「嗯，看到了。」

他笑了，真的很好看。但不知為何，男孩感覺到一種不真實感。

「把她搬起來吧。」

男孩順著他的指示，輕輕地從她的懷裡抽身，再用著不大熟練的動作把女人搬上床。

「完成了。你做得很好。」

他的稱讚和男孩見過其他稱讚不同，不過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總之就是會讓人有種暖暖的感覺。

「謝謝... ...」

「午餐時間到了，HA265請至餐廳前往用餐。」

手環內建的女聲又用著那個毫無起伏的語調說著，插進了對話，也稍微把男孩拉回了現實。

「那麼我先... ...」

他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男孩伸出手想抓住他手腕，他察覺到了，敏捷的閃開。

「怎麼了?」

他說，溫暖的笑容掛著，卻帶有一絲防備。

「我... ...剛剛想到，我還沒... ...還沒問你的名字... ...」

「名字啊... ...」

他輕吐一口氣。

「青陽。」

「嗯?」

「青陽，是我的名字。」

他又補了一句。

「我媽媽幫我取的。」

男孩有注意到他說媽媽這幾個字的時候聲音變的輕柔。不過他沒有多想，很快就把這個發現拋諸腦後。

「那我是... ...」

「HA265，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男孩有些驚訝。

「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他朝他輕輕一笑，門開了。

「有緣的話下次見了。」

他說，在男孩思考出這句話的涵義之前混入人群消失了，回過神來，只剩自己站在C3678室的門口。

「好吧，下次再見了，青陽。」

男孩對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輕聲說道。沒有人對他的舉動有反應，很正常。

那剎那，他的心好像有種缺了一塊的感覺，空空的。

下次要和博士說了。

他想，進入人群走向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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