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15)

　　他來不及阻止，莫耐就被大臣用冰矛打穿了腦袋，沒了動靜。這個一心一意只想幫助他的傢伙竟然先死了。這令喔貝更是怒火中燒，想使出拿手絕活，立刻讓這肥得出油的狗官身首異處。

　　但喔貝沒有機會上前動手，海爾莉朝他猛烈攻來，他擋住朝脇下砍來的兩刀，大動作揮出獵刀逼退海爾莉。

　　「想死就縮！」喔貝怒吼一聲逼向海爾莉，以不輸給她的速度狂砍。他已看出這半路出家的「無尾」有何弱點，她僅是靠著氣勢揮舞雙劍，實際上沒有足夠的劍技與實戰經驗應付有來有往的戰鬥。

　　果不其然，海爾莉疲於應對喔貝快速但精準的劈砍，想拉開距離重整態勢，卻仍被他驚人的反應速度追上，緊咬不放。

　　她交疊雙劍迎擊，硬是扛下斜劈，架開後揮出兩劍都被對方避了開來，她看出喔貝的刺擊向旁躲避，但他的另一隻手同時伸出，抓住海爾莉的斗篷後硬拉過去，她一陣踉蹌，再被喔貝的迴旋踢直擊腰部，將她整個人踢了出去。

　　這下踢擊沒有造成太大傷害，但海爾莉讀出喔貝得逞的臉。她往後一瞄，長槍槍頭寒光乍現。海爾莉緊急踢地迴避，肩頭仍被長槍突刺擦過，她跌跤滾倒，血濺地面。

　　「海爾莉！」倒在議場中央的穆卡著急大喊。「拜託，不管做什麼都別殺她！」

　　沙塔斯不明就裡，也沒有耐心回應他腳下的人。他先是被當成方便的殺人機關，小賊還提出無理要求，對付面前的匪徒們更不能閃神，他壓抑自己的浮躁感。若不是有任務在身……

　　喔貝趁海爾莉倒地時追擊，她在起身前先射出手中的細劍反擊，他迎面擋下，這為她爭取足夠的時間，翻身抽出短刀瞄準對方的弱點進攻。喔貝早已預料，高舉起刀就要往海爾莉的路徑揮去，雙方殺氣騰騰。

　　海爾莉驚險閃過朝著她脖子揮過的獵刀，將一腳抵在木桌旁，迅速頂出全身衝鋒，一劍與喔貝互擊，另一手的短刀斬過喔貝的右手筋，血花綻放，刀從脫力的手中滑落。但喔貝早已出腳，膝擊海爾莉腹部，痛楚傳遍全身，接著頭側被揮拳重擊，使她眼前漆黑一片，細劍不覺鬆脫。兩人都痛得暫時收回攻勢。

　　「不要擺粗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喔貝左手護住受傷的右手，憤恨說。「以為子有妳有家人嗎？我也有！」

　　「有你這樣的人在，是家門的不幸。」喘著氣的海爾莉挖苦，喔貝滿布血絲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海爾莉再從懷中抽出另一把短刀抓穩，擺出持雙劍的架式，喔貝用左手拾回獵刀。兩人沒有猶豫，再度攻向對方。

　　「住手！海爾莉！妳不知道妳在做什麼！」穆卡喊叫，試著阻止妹妹做傻事。

　　海爾莉專注在戰鬥中，專注得世界彷彿慢了下來。能清楚看見每個人的每個動作和脈絡，也能聽見包括自己心跳的細小聲音。她有聽到親哥哥的叫聲，即使試著假裝沒聽見，這話還是在她腦中打轉。

　　對，她不知道。那些需要絞盡腦汁想出的藉口都說服不了自己。任何一個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選擇成為幫派的殺手。但她就在這裡，一步一步奔向敵人，冒著隨時會被砍下頭顱的風險，毫無理由地殺人。

　　幫派頭領被殺了，目標逃跑了，委託人也不會認帳。自己到底想完成什麼？

　　也許她是受夠了，不想蒙受冤罪在獄中等著發爛。所以才會殺了巡房的獄卒，才有人發掘她殺戮的天分，才有機會能做點什麼。

　　她盲信著，寄託在不確定的未來上。不管是什麼事情，若能做成別人做不到的事，她就有所價值，能改變這個狗屎般的現狀。

　　什麼都好。

　　海爾莉沒有避開喔貝的刀，從胸口到腹部都被獵刀切過，同時將兩把小刀都刺向喔貝兩肋。兩人撞倒後翻滾數圈。

　　她感受到痛楚，躺著撕開被割破的斗篷。披肩底下的皮衣也被俐落切開，血從切口冒出。肯定有大血管斷了，不過還能喘氣這點表示內臟沒有受傷，痛感和失血令她暈眩。但她很確定對方的狀況一定比自己糟。

　　當海爾莉忍痛起身時，腰部被插著兩把刀的喔貝卻先接近她，他的刀根本沒離手。

　　原來這裡不怕死的瘋子不只有我。海爾莉甚至想笑。

　　「為了錢背叛我，」喔貝陰沉的臉濺上鮮血。「仄就似你們的報應！」

　　海爾莉沒能站穩，就被喔貝在腹部的傷口踢了一腳，再度跌回地面，撞上木桌。她掙扎著想起身，卻只能看見高舉染血的刀，以及滿天的恨意。

　　「特拉瑪殿下！快跟著夫人下去密道！」沙塔斯注意著對峙的匪徒，同時對遲遲不願逃跑的特拉瑪喊。

　　「可是蒂亞姐姐還在那裡！我至少得……幫她一把……」特拉瑪雙手將短晶杖握在眼前，瞄著不遠處在與蒂亞戰鬥的匪徒。但沒有戰鬥經驗使她手抖不停，深怕能量光束會誤擊家人。

　　「戰鬥需要自信，殿下！使用不熟悉的武器，會誤傷友軍和您自己！」

　　「但要是她——」

　　「她是在為您戰鬥！您安全了她才會撤退！您快與法拉殿下離開，這裡交給屬下！」

　　「好好好好的，沙塔斯您一定要保重！」特拉瑪被沙塔斯震懾得結巴，但也安心了一些，才往地下道裡慌忙走去。

　　這當然不是實話，至少不完全是實話。沒什麼人能理解蒂亞的思考與行動，沙塔斯偶爾會懷疑她是否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儘管可以先牽制敵方再後撤保護家人，卻選擇風險更高的方法——直接排除威脅，更令家人擔心起她。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她彷彿是憑藉敏銳的直覺與天分活到現在。

　　沙塔斯但願蒂亞這次的選擇也是對的。

　　小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沙塔斯差點大叫出聲，也因此不得不抬起腳來。在他發覺那是腿被狠咬一口時，仍被綁著的穆卡衝了出去。

　　喔貝察覺到有個傢伙魯莽衝來，轉移目標砍向那人。穆卡避開迎頭劈來的獵刀，與喔貝保持距離。這刀給了穆卡一點參考依據。

　　就如他所想，經過一整晚的戰鬥和趕路，遍體鱗傷的喔貝身手不如前晚矯健了。不妙的是海爾莉也一樣耗盡體力，才會做出這種同歸於盡的攻擊。這也是為何穆卡必須挺身而出。

　　「我就站在這，你還能砍歪？看不清楚你要獵的頭在哪嗎？」

　　穆卡不確定挑釁有沒有成功，總之喔貝如預期般攻了過來。喔貝同樣以過人氣勢舉刀衝鋒，穆卡見識過了，那刀絕對能輕易切過骨肉，將他的頭砍飛，卻意外地單純好預測。這幾天下來也不是第一次賭命了，他反倒有了點自信。

　　他沒有逃跑，反而將全身往喔貝靠去，殺紅眼的喔貝沒有對這反常的舉動感到疑問，只想把事情做完。

　　在短得難以想像的反應時間內，穆卡稍微傾過上半身，憑藉著在地下世界中存活五年累積的經驗、膽識與運氣，分毫之差避過斜砍而來的刀劈，麻繩保護了他的同時被從腋下切斷，讓他能掙脫繩索。喔貝反應不及，鼻頭被穆卡賞了一拳，滿是敏感神經的部位被重擊，令他頭暈目眩，停下了攻擊。

　　「你仄——」喔貝不敢相信穆卡竟有這本事。

　　「多謝你了。」穆卡為自己驚人的技術和運氣而笑，直到他身上的布衣和褲子一起落下。他小看了這山地人的刀法，在訝異之餘感到又喜又悲，高興的是他終於能擺脫囚服，難過的是他現在的形象更糟糕了。

　　「你以為你能子憑運氣贏過我嗎？」

　　穆卡沒有動搖，朝角落瞄了一眼後回應道：「沒錯，我沒辦法。」

　　他的目的早已達成，擺脫了束縛，又來到了家人身邊，剩下的目標只有一個。他稍微強硬地拉起海爾莉，無視她的抗議，全速往破碎的落地窗逃跑。

　　「別想跑——」

　　箭矢正中喔貝舉起的腳，直接刺穿小腿關節，他的身體不聽令地癱倒，腹部插著的小刀撞擊地面插得更深了，大量的血像倒酒般從嘴中湧出。

　　喔貝用他還能動的手臂撐起身體，翻身想躲過攻擊，同時找出攻擊者。但還沒找到，另一發更為精確的箭矢已插進他的手掌，擊碎了掌骨。攻擊都刻意避開要害，只癱瘓他的行動。

　　他沾滿鮮血的手仍像控訴般抓向遠處的弓箭手，這股執念控制了身體良久，才終於停止掙扎，昏死在議場邊。

　　佇立在窗台的莉絲沒有停下手，繼續抽箭同時鎖定下方的目標，迅速拉弓放箭。箭矢找上離蒂亞最近的敵人，輕易插穿頭顱奪去生命。

　　對上蒂亞的匪徒發現實力差距，同夥已陣亡逃跑時，大勢已去的殘黨才紛紛倉皇逃離。還沒逃跑或逃不夠快的傢伙，都一一被占據高處的莉絲狙擊。

　　她最後瞄準已跨過落地窗的穆卡和海爾莉。僅僅十數步距離，無風無障礙，她會射失的可能性比隔天太陽打西邊出來還低。

　　她正如平時，滿懷自信地放箭。箭矢破空而出，近以直線飛行，也如預想般命中她要的目標。

　　在奔跑中的穆卡能感覺到之前，箭就已飛過他的肩頭，插在他面前的土地上。他的毛髮直豎，寒意竄上，這又讓他跑得更快了些。

　　對，快跑吧你。莉絲邊想邊放下了弓。仲裁庭重回寧靜，卻滿佈死屍，本來潔白的地磚石梯濺滿腥紅血肉。底里斯的貴族和衛兵們都已離去，只留下盧布夏菲爾的眾人。

　　「莉絲！」結束戰鬥的蒂亞驚喜喊。「還好有妳在，多謝援護！」

　　「保護公主殿下是我們的職責，但您卻直衝進敵陣中，實在讓我捏把冷汗。」莉絲跳下窗台說。「要是您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不是鞭刑或關禁閉能了事啊。」

　　「妳來晚了，」沙塔斯將長槍收回背上，表達不滿。「怎麼去追盜匪的妳，會在盜匪襲擊的最後才出現？」

　　「去問外頭的十二具屍體如何？幸好吉爾伯特爵士自願做為誘餌，讓我能牽制敵人，否則你們要對付的人可不只這些。」

　　「隊長，公主殿下還安全嗎？」吉爾伯特從外頭傳來，他有氣無力地問。

　　「就我看來好的不得了。」

　　「很好，那讓我在這裡躺一下，感受活著的滋味。」

　　「無論如何，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沙塔斯猜想，新人軍官可能被莉絲整得很慘。「可惜又被那傢伙跑了。」

　　「還好有留個活口能帶回國內做交待。」

　　「他？這傢伙不是……」沙塔斯上前輕輕踢了踢躺平的喔貝，讓他呻吟了一聲。滿身是傷、手腳插著箭的人還活著這點讓沙塔斯驚訝了一下。「我不確定能不能帶走他。」

　　「我相信那部落的人不會介意的，連頭目和他女兒都不想要他回去吧。至少暫時借我們用用也好，他能活著離開的話，再還給他們。」

　　「結束了嗎？」特拉瑪怯怕地從密道探出頭來。

　　「結束了喔。」蒂亞將雙手劍扛回肩上，開心迎接妹妹。

　　「蒂亞姐姐！妳沒事真是太……」特拉瑪看到滿地屍體和渾身浴血的眾人，愣在原地，笑臉塌了下來。

　　「不給努力過的姐姐一個久違的抱抱嗎？」蒂亞笑著伸手，卻有血肉掛在衣服上，臉上的抓傷冒出血。

　　「不不不對不起但先別靠近我……」特拉瑪咕噥一聲，捂眼避開視線，反胃得怕自己吐出來。

　　「蒂亞姐姐，妳的臉！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跟著走出密道的法拉擔心地上前問。

　　「我好的很！但願臉上別留疤就好。母親大人和其他人都還好嗎？」

　　「伯母躲在密道，幫忙顧著昏過去的外交官。」法拉施放治癒術時問：「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姐姐妳來到這裡，詛咒已經治好了嗎？」

　　「沒有喔。沒辦法躺在那裡乾等。」

　　「姐姐妳也太傻了。」

　　「妳也懂我的，我也阻止不了我自己。」

　　「青云和洛先生也來了嗎？」

　　「青云還待在部落，至於黑龍……」蒂亞仰頭說：「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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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受到了動靜。

　　洛並不在意遠處喧鬧的打鬥聲。他專注在隱藏自身氣息的幻術，與二十個同樣隱藏起來，分散在各處的偵察術上。仲裁庭裡外每個角落，在天上與地下，都有他的專屬眼線。

　　不需要看，而是感受各個地方的能量。在空氣出現擾動時，就代表「它」來了。這裡只有他會使用魔法，不必擔心會受干擾。

　　此時，分布在天空中的偵察術傳回了信號。平時輕微得難以察覺，但這次他絕不會誤認。

　　在屋頂上等著的他睜開雙眼，接近正午的艷陽照在他和他的目標上。

　　如同薄紗的白煙飄來，懷抱意識與憎恨，彷彿盯上獵物的毒蛇般鑽動。

　　洛總算發現。他正是那傢伙的使者。

　　他分析出了幽靈劍士的本質。它在維持著人形時和變形成白煙時，所散發出的能量性質完全不同，前者極度微弱，後者卻強烈到在遠處就能被洛所感應。照理而言，它的本體虛弱得無法使用如此強大的魔法才是。這代表它的能力完全是屬於別人的，某人藉由靈體這媒介施法。

　　而與它同樣變幻無常的劍，則散發出令洛熟悉的感覺，熟悉到他想吐。

　　在洛有餘力開始思考時，感到忐忑不安，內心的恐懼再被喚起。令他懼怕的不是那靈體，而是它的存在所代表的意義，但他沒有空閒瑟瑟發抖。

　　既然知道對方的底細，他也不需要保留。洛解除了幻術和其他地方的偵察術，在屋頂周圍的四個光球顯現，能量高漲，從光球和洛的手中同時發出光束射向白影。

　　白煙在光束發射的同時也散了開來，似乎已預料到會遭到攻擊。煙不自然地飛散，薄如細紗的霧四散而去。洛並不急著尋找它的蹤跡，而是將手探進長袍中，蓄勢待發。

　　洛原地轉身，以掌中伸出的錐形光柱揮砍，現身在他身後的靈體被攔腰切斷。帶著神人面孔若有似無的實體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全身如流沙般崩散後再化為煙。

　　他正等著這一刻。洛朝煙霧扔出另一隻手中的小皮袋，皮袋口的細繩自動解開，看似平凡無奇的袋子張開袋口，不成比例地將煙霧大量吸入。儘管白煙迅速遠離，卻已被吸走了大半煙霧。

　　皮袋仍然維持原型，彷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地落到圓弧屋頂的屋簷上。洛輕巧揮指，細繩迅速流暢地綁回袋口。

　　這皮袋是洛的隨身物品，經過隔絕魔法的處理，將物品與環境中的能量分離，方便攜帶脆弱的魔法物品，例如從死去火龍回收的方晶。洛從平時的使用經驗得到發想，以意想不到的方法對付這靈體。

　　他將皮袋內的方晶能量抽空，充滿能量的環境會自然填補皮帶中的空缺，就像將空水瓶壓進水中一樣。吸取能量的過程非常強烈，以至於將屬於那靈體的能量撕碎。

　　靈體的煙霧飛散逃脫，卻在半空中突往兩旁散去，彷彿撞上無形的牆壁，無處可逃。

　　屬於洛的四個光球敏捷飛行，追上迂迴白煙，能量集中在光球，以各個球為中心炸出擴散光芒，逼得煙霧轉向發散。但各個光球分頭飛出，領先一步在煙霧的飄動軌跡上爆發能量，煙霧被迫回頭。如此步步進逼，如同追逐蟲群的燕子。

　　「沒有直接挑戰我設下的障礙，算你識相，但你逃不了，也殺不了我。」洛冷淡開口，他不動聲色地使力，四周看不見的結界將他和靈體圍困在同一空間中。「說話吧。你想在這裡耗上永遠，還是讓你背後的大人出來？」

　　就像是聽從了回應，煙霧停止逃竄，幻化成宛如雕像的人形，定住在高空中。洛見此，令光球停止追殺它。

　　隔了一段距離的靈體緩緩降落，直到與洛的視線平行，在半空中停下。它維持著連「死氣沉沉」都稱不上的空虛，等待著什麼。在洛立出的結界中，連空氣都靜得凝結。

　　「『耗上多久』，該是吾的疑問。」靈體沒有開口，但不符合靈體形象的女聲傳出。「汝何時認出是吾的呢？」

　　「就算聲音、語氣、模樣都變了，你還是同樣噁心，『變幻』。」洛以不加掩飾的惡意與厭惡回應。刻意挑釁令他頻頻作噁。

　　「啊啊……這樣把吾放在心上，可真是在乎吾啊。汝的權能沒了，倒讓汝有了個惹人憐愛的模樣。」

　　「無須費心嘲諷我，或用花言巧語說服我了，你做不到的。」

　　「吾等從前見面時如野獸般相互廝殺。那可是不體面的過去。若這就是汝所想望的，那汝得失望了。」

　　「你最擅長的武器對我沒用，看來你很是懊惱啊。」

　　「以天父的睿智為名，汝一點都沒變。傲慢自大，從未正視自己的缺陷。」

　　「我並不想被一個心理扭曲的狂信者如此形容。」

　　「一個所謂疾惡如仇，一度殺死了吾的人，至今才發覺了吾的回歸。究竟是因汝的無知，還是傲慢？或許汝早已懷疑，卻不願承認。」

　　「我早已殺了你。」

　　「而汝本該也死了。究竟多久了呢。千年？萬年？對死者而言，光陰流逝沒有任何意義。」

　　「即使這麼久了，你的品味都一樣糟糕。我見識過你的傑作了，先是把人改造成火龍，再把神人改造成怪物。」

　　「還喜歡吾的作品嗎？但別太自作多情了，無論是龍或是靈，都不是為了對付汝而生的。他們都為更加偉大的目的奉獻己身。」

　　「我不想知道你有何目的，你只該被徹底消滅。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滿足你的玩心？毀滅世界？」

　　「在此與汝侃侃而談，並非為了與汝為敵。經過了無數歲月，汝仍一無所知。不停說著要對付敵人，卻不知敵人究竟在何方，找到一個得以怪罪的目標，就喜孜孜地拼命抓住，殊不知是自我滿足。」

　　「你逃到世界的另一端，虛弱得無法現出真身，也要靠著你失控的奴僕行動，要論誰最著急我想還有得比。」

　　「吾僅是遵從世界的意志，世界需要，吾就會回應，吾等在這最好也是最壞的時候甦醒，正是因它渴求吾等。真正缺乏時間的，是這個即將崩壞的時空，以及有求於吾的凡人。」

　　「顯然與世界相比，你從不在乎被你操縱的生命。你奴役你的怪物侍從，還欺騙了他，而你要這孩子做的從來不是救人。毫無意義地濫殺、褻瀆無辜生命。你想造出一個最終不剩下任何人的世界。」

　　「汝似乎以為吾是何等卑劣之徒。不，吾反倒是實現了他的願望。在他痛苦絕望之際伸出援手，令他找到希望。」

　　「不負責任的給予只會徒增苦痛。那孩子，絕不是自願變成這副可悲模樣的。你玩弄人心、肆意妄為，為世間帶來混亂。你那視人命如草芥的嗜虐心從未變過。」

　　「將世界的混沌怪罪於吾？吾僅是回應了他們，汝所見到這孩子的模樣，是他的所求所願。動機越是強烈、處境越是絕望時，眾人無論如何都會嘗試改變、實行，那何不有求於吾呢。許願復仇、變得無所不能，許願拯救至親、將痛苦化為力量，許願成為神、願意獻上所有。汝真該看看他們在願望實現時，泣涕零如雨的模樣。在這孩子受苦時，汝在哪裡做著什麼偉大事業呢？至今為止有拯救過任何人嗎？汝雙手的鮮血告訴了吾。」

　　「我正要找出真相，然後再一次消滅你。」

　　「汝仍然相信這是輸或贏能解決的事。如果抱持如此幼稚的想法，那汝是阻止不了的。道標所指，命運從之。吾等必然會滅亡，存在自誕生伊始就會步向死亡，哪怕是輪迴不止的生命、大地、天空、光芒、空間、時間、概念，總有一天也會消逝，陷入那存在已久的黑暗中。汝曾經阻止過世界毀滅，僅是推遲了那必然的命運。吾等所能做的，是決定如何滅亡罷了——不，或許就連吾等的所作所為，都已注定了。暗夜將至，終結總會到來。」

　　「身為變幻的你，竟會接受毫無根據的命定論，那才是最諷刺的。既然你還是被那道標束縛著，就跟以前一樣，那我會再次勝利。」

　　「想到汝毫無意義的謾罵掙扎也是道標的一部分，就令吾愉悅不已。不過吾還想見識，他們那已決定的命運會是如何呢？」

　　洛驚覺有異，他施術想消滅劍士靈體，但靈體卻在這時發出強烈白光，發光體閃耀刺眼，掩蓋過洛的身軀。

　　「吾說過了吧，他們願意獻上所有。」

　　在一片靜默中，能量吞沒了周圍。

　　片刻後白光消散，後跳迴避的洛毫髮無傷。

　　雖被破壞力極高的能量直接攻擊，但他緊急將結界附在自己身上，幾乎抵銷了能量。若是再晚一步，他就會與靈體和那半片被挖空的屋頂一樣，消失在世界上了。

　　洛四處張望，同時感應能量。靈體已不在他身邊，「變幻」的聲音也未再出現。

　　他已預料對方可能會捨命攻擊，但靈體那「拯救神人」的目的尚未達成，不會在這時就選擇自盡。難道是「變幻」逼迫他自殺？

　　那番對話尤其令他在意。獻上所有，實現願望。

　　洛思忖著。靈體確實是獻上了它的所有，爆發耗盡了靈體的能量。人體單單是大量消耗能量就可能造成生命危險，沒有肉體的靈魂更無法保留消散的能量。

　　純粹的魔法產物本身支撐不了能量的放出，它若是使用任何魔法，很可能眨眼間就會崩毀，就像洛的分身使用瞬間移動救出青云時那樣。即使它沒有死於爆炸，也會迅速消逝……

　　洛在想通時內心一震，將光球全部收回，以最快的速度使用瞬間移動，想快一秒趕到盧布夏菲爾的公主身邊。

　　他小瞧了那劍士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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