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時空、裂痕 - 6-5 克雷爾│佈施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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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時空、裂痕

ISSUE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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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克雷爾│佈施

克雷爾向來都不喜歡這種場合。

在他們與大部分的貴族會合後，將於穹頂之城外圍的郊區實施第一波佈施──這裡聚集著來自珂茵司及胡廷司的難民，許多人席地而坐、住在以茅草搭就的簡陋棚屋內，還有些人大聲呼喊著反抗皇帝的口號。

「他們真髒，不是嗎？」

一名來自提雅特氏族的貴女正與她的朋友交頭接耳，而她們完全沒有掩飾的意圖。

「我希望能廢除千夜節佈施的傳統，因為這些貧民只會浪費食物。」另一位貴女道：「灰黯應該使他們消失。」

克雷爾瞥了她們一眼，意識到自己甚至不記得她們的名字。

她們身穿不合時宜的華麗禮服，嫌棄地提著裙擺繞過一群傷者。他們沒有機會得到救助，有些人周身都佈滿了蚊蠅，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若非罕蘇氏族的長子，我才不會出席。」

「我更喜愛克雷爾大人。」

「他年紀太大了。」

「但他是凱爾頓公爵的次子，而且他十分英俊。」

「噓……他會聽見的。」

「我們可不是專程來探望這些貧民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的，克雷爾承認，這正是他厭惡千夜節的原因之一──他必須被迫面對貴族的現實與醜惡。

他一面協助侍者將長棍麵包擺在臨時搭建的棚屋中，一面拒絕侍女長讓他休息的建議。

擺放麵包不會令他累倒。說實話，生活中有更多累人的事，而這根本不值得一提。

幾乎所有的貴族，包含他父母，都在豪華馬車中休息，或者與其他貴族攀談。佈施不是他們來到此地的目的，更像是一件應付傳統的差事。

眼下除了少數願意親力親為的貴族及勞苦的侍者外，還有一群默慈教會的教徒正在忙活。

他們統一身著白色兜帽長袍，胸口刺著代表教會的紅雁標誌，在一群呻吟或倒臥的貧民中格外顯眼。

罕蘇公爵的長子，葛蘭．罕蘇簡直是教徒中的聖者。他一身白袍，低聲為難民禱告，語調溫柔慈悲，並且對於那些樣貌可怖的傷口絲毫不懼。

他的形象令克雷爾聯想到矗立於中央廣場的雕像──默慈教會的創辦人，紅──她懷抱著感染皰瘡的嬰孩，以來自上神的力量治癒他。

該雕像出自於最高使徒哈札克之手，完美地體現出紅的良善與光輝。在那被史學家稱為黑暗紀元的時期，她曾經拯救過無數罹患絕症的人們。

如今皰瘡雖已自安帛思絕跡，卻出現了全新的威脅。

灰黯。

「克雷爾大人。」

瑟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過頭，看見她挽著一籃水果快步走近。她好似相當忙碌，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渾然不在意泥水濺上裙襬。

「另一側已經布置完成了。」她臉頰紅撲撲的，聲音也比平時響亮，「我來看看是否還需要幫忙。」

「瑟琳貴女，我想您可以進馬車休息了。」克雷爾打量了她的裝束一眼：素雅整潔的長裙，袖子已經被束上，方便進行各種活動；腳上則是一雙麂皮中筒靴，看上去舒適又便於行走。

事實上，靴子是艾隆索一個月前請都城中最好的鞋匠製作的，當時公爵夫人難以理解為何需要花錢做一雙難看又無法參加舞會的鞋，然而事實證明艾隆索更有先見之明。

「大人，若我理解無誤，您的意思是我該偷懶？」瑟琳道。

克雷爾捏了捏鼻樑，壓抑住笑意，「請不要斷章取義。更何況，您似乎無意間指責了不少人。」

瑟琳聳聳肩。顯然他們對於那些裝模作樣的貴族有著相似的看法。

「作為一位鄉村貴族，」她朝他眨眨眼，一綹細軟的髮絲垂落頸間，「我還不習慣穹頂之城的作風。」

他上前一步，接過她手中的竹籃，「我住了三十二年，依舊不習慣。」

她咯咯輕笑。

「我確信您有其他能做的事。四處走走看看，或者協助其他人。」他抬頭張望了一會，在棚區的角落發現了正在關心難民的艾隆索，「例如我哥哥？」

瑟琳看起來有些失望，卻仍乖巧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她踏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過去。

克雷爾在長桌後清點著水果數量，但是他的工作很快被中斷。

一名年輕的貴女被推搡著來到他面前，而他是在光被遮擋後才覺察她的存在。

她的年紀與瑟琳相差無幾，盤著時下最流行的花環編髮，臉上有一些討喜的雀斑，身材相當豐滿，胸脯幾乎要從領口迸出。

「克雷爾大人，」瞧見他略顯不悅的目光，她畏畏縮縮地行了個禮，「我是艾德菈，我們曾經在去年的宮廷舞會上見過面。」

她略顯高亢的聲調喚起了他的記憶，她的同伴看起來也極為眼熟。

艾德菈．罕蘇，皇后最年幼的妹妹，葛蘭的堂姐。

他嘗試著放輕聲音，「艾德菈貴女。」

他沒料到艾德菈會出席千夜節，因為皇后極為中意她，不僅令她長駐於宮中，更有意正式召她服侍皇帝。

不論如何，這些都僅僅是傳言，如今皇后好似對她另有打算。

克雷爾一向不擅於猜測皇后的想法。相較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皇帝，不喜形於色的皇后往往更令人畏懼。

艾德菈拉住裙子側邊的蕾絲綁帶，深深吸了口氣，雪白的胸口隨之晃動，「請問我有榮幸幫上您的忙嗎？」

按照她接續在瑟琳後頭出現的舉動看來，她已經等待一段時間了。

克雷爾頭疼地停下動作。

若非她的身分使然，他真想隨意打發她離開。

「謝謝您的好意，我想我能夠處理。」他微微一笑，「像您這樣高貴的淑女應該待在馬車中，我不確定外頭是否──」

艾德菈緊張地笑了一下，「沒關係，我想幫忙。」她試圖拉過桌上的籃子，克雷爾卻眼明手快地推向一旁的侍者。

「清點及擺放食物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作為公爵之子，我更渴望以實際行動關心人民的需要，因此預備前往臨時治療所探訪傷者。您願意一起來嗎？」

他刻意以探視傷者作為擋箭牌，她果然顯露出退縮之意。

「我不──」

「我很樂意與您同去。」

桑雅．悉雷斯偕同一名侍女緩步前來。她的衣著比瑟琳更樸素，手臂上別著默慈教會志願者的標誌。

少了平時精緻的妝容，她仍然如同洋娃娃一般美麗，琥珀色的眼眸沒有一絲雜質。

「桑雅貴女。」艾德菈略帶驚惶地向她行禮，「請原諒我遲來的問候。」

桑雅回禮，揚起一抹柔和的笑容，「我方才在處理教會的事務，沒有提前向您打招呼。」

突然殺出一位程咬金，令克雷爾決定靜觀其變。

替他打發走艾德菈後，桑雅轉向克雷爾，臉上維持著相同的笑意，「如果您要去治療所，請捎上我。我非常樂意以教會志願者的身分與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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