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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公子多番好話討好了張少保，先是試問道：「適才我那首詠梅，你真聽不出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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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搖搖頭，意思正是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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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先是一番氣餒，他所有的舞文弄墨，不都是為了這小哥，那小哥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刻意迴避了去，弄得兩人好生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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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思量許久，想這話總要說白，先前在陳文錦面前，他已多番敘說相思情，那張起靈或是充耳不聞，其他時候還不管人死活，轉身離去，惹得人好惱。他是想曉得張起靈究竟與他有沒有那成雙成對的巧意，否則為何肯委身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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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吳邪看來，張起靈多番的接濟他、納他入房，又為他不辭險境，哪怕遭毒龜公與花姊兒刁難都在所不惜，這不是真情嗎？然一提到情愛一事，張起靈一概無話，令人如何能不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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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公子把住張起靈的手，盈盈笑道：「好哥哥，你怨我言詞嗎？不喜我當眾說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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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把那吳邪為他簪上的紅梅摘下，塞回他手心，看著他想：『你說了我也不懂，為何不乾脆去做些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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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才愣了一晌，想這意思是不是呢？張起靈又讓他走：『我還有工作，回去吧。』讓吳邪多麼不好受，心眼子擰得像抹布一般，便嗚嗚咽咽的說：「我和他們在一起有什麼意思？我無法直接向你說，拿詩來示你，你也不知，都是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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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如此，張起靈臉色一正，還擺明了令他知：『你不要臉，我要臉，日後別再做這種事。』意思是那詠梅的他不但不知，也並不需要，盡讓吳邪一個人瞎忙罷了，於他是什麼意思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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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吳公子挺有那意思與張起靈見上一面，將心事都說上一說，平素張起靈對他算是極好，雖不時盯醒他，或是攆他，然確實事事都為他往好處裡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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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省得張起靈究竟是將他當恩客呢？或如今已身無分文了，於是將他看作朋友？然思來想去，兩人就搭不上一個「戀人」的邊。想到這裡，吳邪滿心的堵，一個不過意，預備要鬧了，非但不讓張起靈走，還扯住他說：「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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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三兩下把袖子扯回來，逃走了，吳邪又屁顛屁顛跟上去，好幾番話的說：「你撇下我自己走！什麼意思啊？豈不是我噁心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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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吳邪在後頭嚷嚷好些：「各人造孽各人擔，得放手時需放手，死活我該去受，就是何苦要認識你這樣一個無情鬼！恨不得平生未曾見過，叫人心裡害苦，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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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停下步子，往吳邪那氣急的臉蛋照上一眼。吳邪內心實是又氣又委屈，好多的鬱悶與氣結揪在一塊兒，打也打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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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想：『我倆相安無事，平白無故矯情，是為什麼？他硬說自己難受，我就會好過麼？』吳邪上一次來與他挨光，那些輕慢褻狎的事兒，令他思睡夤夜，頭落在衾枕上，仍是無法入眠，惹得好幾日的身子怯弱，渾身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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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賺他手腳輕軟，使站不得，一把上前牽帶拖拉的，要將他抱走。張起靈發了狠勁，把那公子「砰！」的一聲推在地上，撒了裙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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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在後一陣叫罵，張起靈指著他示意：『別來帶我，否則人若問起，我說是你逼的。』讓吳邪斷了這俗心，別再來做這些傷體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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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吳邪唱了〈一翦梅〉，別來向少保邀功，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話卻要說白，一來感少保好沒人情，既不顧念情分，也不憐他愛他，卻苦了自己蹉跎多少光陰，晝思夜想，這一整顆心豈不是他一個人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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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過往如流水般花費出去的盤纏，一輩子幾乎都耗在了張起靈身上。知道這是不對的，「當斷則斷，不斷則亂」，還斷不了這份念想，來了又追，又各番手法要討張起靈的好，令他顧念，反而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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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只叫他獃獃跪在原位，任由玉闌干外風霜吹入，亂他滿身，直直望著少保遠去，卻是一次也沒回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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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亥時，已是人定時分，樓外香積寺的開始打更了，巡夜的沿途大喊：「小心火燭」。那文錦是坐主位的，大家輪流敬他一巡，將他灌得爛醉如泥，其餘座上的四人，個個是風月場老手，就屬文錦最弱不經風，喝得奄奄一息，掛在太師椅裡瞇著眼，嘴裡喃喃著：「起靈，我不能再喝了……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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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才剛替他蓋上外套，解語花告訴他：「這一趟吃得賓主盡歡，已是時候了，著人打發他回去吧。」因陳文錦並沒支付夜錢，按樓裡規定，到了這時便不得再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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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連同一個小廝都來攙他，陳文錦喝多了，甜膩膩地靠在少保身上，勾著他的脖子道：「起靈一個人扶我就好，其他人都不許來。」看得一旁吳邪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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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保只當送客禮儀，並沒掛記在心，儘管於他殘手有些吃力，還是使勁將那人拉了起來，兩人偎在一塊兒，好似一對甜蜜蜜的姊妹花，一路走至昇平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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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錦家裡的管家早已備妥車馬在外等候，道了聲：「我家少爺託你照顧，萬謝！」少保福了福，目送管家將那文錦抱進車子裡，那人靠在車榻上，嘴裡還在糊里糊塗的喊他的名字，一個一個「起靈」的，看得他心裡頭不禁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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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區自日暮時方興盛起來，原先各家各坊皆一片蕭索，隨著小廝婢女一一點燃香燈夜火，掛上大紅燈籠，五光十色的畫棟才一一的亮了起來，一根根雕樑細畫好不奪目，堪稱是全玉京最繁盛的區所，就連那王公貴族慣住的五陵一區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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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寒涼，後方一人緊隨而至，拿著披風替張起靈穿戴妥當，兩條粉臂親熱熱環在他胸前。張起靈見這披風狀色，聞這衣料薰香，本以為那人是吳邪，轉身一看，方知是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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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逃席的吳邪不待人家去抓，自己悻然歸回，解語花見這模樣，知是張起靈拒絕了他，想道：『若是我，還不趕緊與吳公子作了雙飛鳳？這張起靈究竟是愛吳邪還是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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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思一刻，想他或許是愛的，然則一不慣了他、養肥他的膽子，好教他事事騎跨在頭上，豈不是叫人早晚快點死活了去？二則於文錦的場子，不好與人溜出去作野鴛鴦。想他原是個敬業之人，有幾分敬他的心意，於是並不待在樓裡，反倒冒著寒風，出來接他回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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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興頭仍在，私心既想與吳公子成雙，一張嘴千伶百俐，分說與張起靈聽：「錦爺這回興師動眾，大撒紙花，包了這一大場子，為你做足了顏面，還叫我們這群與你相關的，皆吃甜頭，真一個美滿的愛屋及烏。若非他已喝了個爛醉酣然，定會再問你贖身一事，你仍不解他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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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想：『人家不說，你反要與人提，無非是求人乞憐。』看上去也不像是對方的一番辭令有所入耳，只怕是沒在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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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解語花一見狀，也不惡聲惡氣，拍著他肩膀，反覆的說了：「要不留在樓裡繼續賺皮肉錢，否則你手腳不便，別處也無法容你求生；或是你讓錦爺贖了去，他一個大老爺們，照顧你起居上下，既妥且定，就是他自身繁忙，府裡還有上下成千個下人任你差使，你是一個指尖都不必動，就可豐衣足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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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向來面上不動，可這些話一入他耳裡，眉尾一挑，盡顯不耐：『吃人白食，有甚可喜？何必說得太多無理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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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姊姊又說：「若是吳公子，看似有崴然之態，實則蒲柳之姿，如何能把你扶上扶下，上樓過橋？只怕一個不注意，你倆一同跌下去，非是你壓死他，就是他壓死你，唱了一齣生離死別，扶靈時對外如何個說詞？真真太過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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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說到這實際份上，就連吳邪是怎樣的弱雞，自己一個手腳殘缺之人都能將他攆倒，一併含算在他的妙語裡。解語花各樣的為他考量，有生計之苦，也有過活兒難處，一樣不漏說與他聽，本性原不是黑一色的，就苦在入了這囹圄，從此不論怎樣做人，都免不了陰毒狠辣。張起靈方知：『果是一道的兄弟，原是個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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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對解語花無甚介意，全仰仗上回那非禮之事，令他尊嚴盡掃，極不光彩，也讓陳文錦見他被一個小倌戲耍欺負，竟全無還手餘力，為此也曾自卑的想：『我既沒箇正經事，算甚正經人？』今日一得解語花良言，往日恩怨霎時開銷一半，雲飛煙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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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姊妹一道回到麒鳳樓，方是華燈初上，鶯鶯燕燕上下樓梯，圍著內場追趕，嬉語笑鬧，門內外有攬客的，有叫人的，還有揮手的，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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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顧忌著同件事兒，執手走了一段夜路，解語花還全程扶著他，叫人看見了定要笑話。解語花打算不送了，進樓以前問道：「你心不在焉也罷，能否給我一個答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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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椅在柱子邊，站在廊簷下，又隱沒在諸位龜公身後。張起靈扶著牆壁站了定，照著解語花看，把他看傻了，指著自個兒，也指著他，表意道：『不贖身。留下同你作個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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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本就蕙質蘭心，癡癡對著張起靈那一對清靈靈的煙眸子，心上便娑動起來，撲簌簌的毛著癢，面上也一頓熱辣辣的撲騰，手沒忍住，將張起靈那一對手指頭如白蔥般細細長長的手，緊緊的搭在手心裡。他心裡有好意，面上也欣然，動作得好不粉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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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要放，解語花一晌不放手，他遂讓了解語花，一個回握，花姐姐反被握得鬆了手，趕緊要收回，手腕上還殘留著一股酥麻勁兒，臉上羞得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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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人來人往，晚風拂來，車馬經過，揚起一片塵沙，解語花回身一護，替張起靈擋了，見這場合不好說話，道：「該起動了，快回你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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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轉身看他，想的是：『這人每晚的拜客擠破門，現在怎會有空。』解語花見他頻頻望來，應道：「偷空一會兒，令客人多喝點閒茶，也不礙事，反要認為我心性高傲，這不是與你依樣畫葫蘆，好讓我水漲船高？」張起靈心說：『胡來，我挺守時的。』解語花不是吳邪，不懂他心意，兩人也吵不起來，遂走了樓中小徑，將張起靈送回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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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想這解語花對吳邪似有留戀，這件物事於他定然珍重，遂將肩上披風解下，在桌上摺好，令解語花收了。少保既不似解語花善妒，不呷醋，行事向來嶔崎磊落，平生不過只栽了吳邪一個坑，也跌得七七八八，不能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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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解語花受張起靈一番真誠，哪裡禁當得起，又想上回轎內非禮之事，甚覺不妥當，內中抱愧，慚不能已，思想了一番，直口說出來：「我欠你太多，不如還你幾樣好東西，你等我往房裡取過來與你，咱們便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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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沒想脅人事蹟，貪人財貨，搖搖頭，『我為何要你的東西？』解語花此舉雖是有禮，亦不合乎節，斷不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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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少保哥兒搖頭，知他是不肯的，然先前在席上打麻雀，張起靈連莊，令他身上物色輸了十之八九，連個香囊、荷包或是流蘇都不剩。解語花摸上摸下，無甚虛套可作，只在腰際摸見一條紅綾銷金香汗巾，解下來替張起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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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汗巾到張起靈手裡，見巾角邊繡了一行金線小楷，如蠅頭般密密麻麻，又如小繩子般平齊工整，寫道：「此恨平分取，寂寞朝朝暮暮。」看得人心裏很是柳暗花明，咳唾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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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雖隨南官館的風俗穿女衣，這種小物色卻是未曾使用過。解語花朝張起靈看了又看，見他低頭在打量那辣椒紅的方汗巾，此情雖不能說是溫柔嫵媚，然也溫溫順順，儒雅可人，十分的動人可愛，令他心生留戀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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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迎上來解釋：「平時可拿來繫腰，到了夏天，往那容易出汗的地方貼著，或是照臉蛋兒邊擦擦，肌膚生香，不留汗漬，是極好的貨色，我昨日才託人點回來，仍是簇新的。若是別人，我也並不相贈，不過一份薄禮，盼你就此收下，饒我一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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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頷首，實怪道：『如此貼身隱密之物，怎會贈與我，難道不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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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將解語花送出房門，各自作揖，見他離去，張起靈回到房裡，才盈盈解下，收進黃檜妝俬花匣子裡。雖那人說是簇新的，一想本來用途，仍不禁有些怪異，太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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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各人散會以後，麒鳳樓裡酒食飯菜，樣樣要貴，吳邪本是個家中還闊綽的公子哥兒，大手大腳慣了，為這事兒垂頭喪氣，格外的悶人。黑瞎子拉住他肩膀，把他牽到別的酒樓裡，劃了個廂位，道：「別愁眉苦臉的，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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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本來不欲領這人的情，黑瞎子盡說那些野話，也聽得他很不得當，然受那絕情倌哥哥好大的悶氣，急需解悶，索性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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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自揀了吃食，貪喝幾杯，續了第二攤，又找來歌妓笑鬧作一團，卻遠無解語花的麻利，也不似張起靈這般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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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道：「若說那麒鳳樓是花叢，小哥與小花定然是花中之冠，艷絕時人。」黑瞎子暗暗想：『可惜那兩人都愛了你，人說世間若有十斗，陳思王獨佔七斗，那你獨佔世間雙絕，豈不是比陳思王要更加的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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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將他褒上天的話，任吳邪自己也不知，又怎地要告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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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邪酒品極差，喝了酒就亂叫起來。人說：「酒後心入定。」見吳邪的模樣，此皆是了。黑瞎子想他與張起靈一同離去，鐵定還有發生什麼不對的事，可太沒頭緒了，又不好令在場姊姊妹妹繼續看瘋書生哭鬧，打賞了各人，讓她們各自遣散了，方捉住吳邪，又怕他吐，令他靠著牆坐好，才問：「怎樣的心裡事，不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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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山月不知心裡事，你又恁地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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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拍拍地榻子，一嘴的酒氣，呼喝道：「不知你會那般彈撥的薄技，不如給爺唱支小曲子，我便考慮告訴你了唄，你是唱還是不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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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拿他也沒辦法，雖對著吳邪，不若對張起靈那般耽心，有事無事都罷，倒不好看著吳邪黯然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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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心不能無所感，情有所感，則不能無所寄者，又想詞之緣情，可委婉道心事於長短句中，或能讓吳邪不必尷尬，遂決意以小曲子試他心意。黑郎揀了個好位置坐下，將琵琶抱在膝上，先彈一闕〈玉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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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闋詞牌雖有萬萬種填詞，可吳邪神與曲會合，邊以玉盌盛琥珀光，慢吞吞飲下，邊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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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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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當機立斷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聽了方知吳邪原是幾日都沒能一會張起靈，難得相悅，竟遭之拒絕，好不可憐！一想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誰真是那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吳邪的作為便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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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張起靈對吳邪，又是愛，又是恨，直作不怨也不怒，又似怨極怒極，反倒沒了脾氣。啞巴張若要與吳邪文作雙鴛鴦，這冤家似的姻緣殊不可解，若吳邪要娶少保，晚年貧極，公子酖酖溺溺，少保嬌嬌嫋嫋，夫婦如何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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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只作色子與恩客關係，依張起靈心性，定然不依，是以此趟拒絕了吳邪，令得吳邪肝腸寸斷，要說張起靈傷了吳邪真心，這是的；若說吳邪令張起靈失望，也是的。這段風月譜說來，實是青樓有史以來少見之事，都不知當如何點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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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喝時方須盡，直飲到梅梢月上飛作仙，當是人間好時節。惜身旁人卻不是那朝思暮想的張起靈，令吳邪肝膽子痛得顫作一堆，唱到那「離歌且莫翻新闋」，反而說：「何苦太悲？煩上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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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低頭撥絃，聞言，遮眼布後秋波慢啟，換翹了另一隻腳，腦中曲牌有幾樣偷換而過，手中撥子換彈大絃，曲調驟變，是〈夢江南〉。這牌有的能唱：「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也能唱：「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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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內心有愁，唱的卻是：「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叫人好不悲苦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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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邊彈邊聽，想這恨或思，是絕密不可言，因或說了難以明白，又怪道吳邪既是個多情心細的種子，因何愛上張起靈這凡事都不能知的？託心事於水風，竟空落眼前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內心仍還掛懷慘遭張起靈拒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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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吳邪唱到「搖曳碧雲斜」嗓子是顫了又顫，有千百個囀，直上雲霄，墮入地極，怪不得平生極恨、千萬恨，千頭萬緒，不都是為了那張起靈一人，茶不思、飯不想，睡也睡不著，無怪乎徬徨難言，蕩漾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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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得了。」黑郎急煞絃而止，論清歌聊以佐興，總需個知音人在一旁和歌伴舞，他本意並非帶壞吳邪的興致，那歌聲極淒，他又如何能心安、暢快？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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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舒了一口氣，唱著方覺心中淋漓，愁思盡致，想黑瞎子不喜悲苦，然他心中有恨，實不得已而出，否則難道還翻牆入那麒鳳樓，再次穿女衣，又被認作「玲瓏天真」就為了找小哥妖精打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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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讓了一揖，那禮黑瞎子不受，也不還，道：「快收起虛套，何事便說吧，酒飯錢不會找你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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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道：「蠲了幾件事，胸臆極苦，最是矯情如我，何能自銷？後主有那名句：『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還請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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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還嫌麻煩，揮了手，道：「你要我如何能討好你？難不成要穿上女衣，脫下褲子讓你肏了個爽利，如此一來才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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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搖搖頭，「不貪你美色，貪你藝高罷了，一曲〈浣溪紗〉在席上我仍記得，你的好情致我既明白，你又何必要藏私呢？既我這回興致初上，想換點好口味，請上支好意興的〈眼兒媚〉，你唱，我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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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道：「你把我當歌女，是當付還是不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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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回答：「等你梳攏了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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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不得所以，收撥再啟，彈著便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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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酣日腳紫煙浮，妍暖破輕裘。困人天色，醉人花氣，午夢扶頭。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縠紋愁。溶溶泄泄，東風無力，欲皺還休。」挑得果真是一支意興極優哉的小令，讓吳邪顰眉鬆解，笑顏逐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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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說：「風乍起，吹皺我心波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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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直待唱完了，方說：「那掠你心頭的風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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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曰：「我心頭的一枝花，南國宰相，玉觀音張少保，我的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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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難道不能是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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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畢，吳邪閒著，倒覺比往常曲子們有勝些似的，餘香繞口，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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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或我都罷，若能忘其所愛，或改其所愛，咱們便個個是情僧了，何以留在人間，守著一個不當守的人，活受罪下去？──投胎作個豬狗牛，或是被人養在欄子裡，還是給獵戶牽出去追雞鬥狗，都好過泡在這場子裡打呀磨的，日子過著過著，便慢慢爛下去，從肚子外爛到腸子裡，又如蟲鑽入骨髓裡，最後眼瞎耳聾，滿腦子都是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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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想這話說得極痛，警他：「你明知爛，還放得他在眼前睜睜爛下去，爛個沒底邊，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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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稟他：「你方說『情之所鍾，正在我輩』，道理不當如此麼。」思來想去，酒力縈心，恍恍惚惚的，又道了句：「愛之甚極，便避不得苦。相見恍如一夢，分離更勝長久。雖非咫尺天涯，倒還更遠一籌，只因那人不願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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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應道：「你何必作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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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言：「是為我所愛之人作苦，因他於我太過特別，我惦念著這分滋味，幾個夜裡都輾轉無眠，想這同樣的三分夜色，他是否也因我而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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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使我忘得心，不教煩惱生。』然作那名句的，必深深念著、戀著。但凡人都知這道理，可惜小哥既甘心咱倆無後期，他心如古井水，咱倆就彼此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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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吳邪深沉嘆出一口濁氣，甚感心病疾苦，而無解方可治，惟那張起靈耽在心上沉沉壓著，令他片刻思想，分秒挪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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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也好，量也罷，趁今兒黑郎與吳公子兩人搭飯開伙，吃喝通霄，以幾首小曲兒互吐苦衷，黑郎若要照看他，或有要處他提他的，會如何作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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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郎既對張起靈有意，又怎容吳邪起來，回頭去央著少保碎嘴酣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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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詳情，靜待下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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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祝各位看官，進學順利，仕途有成，順心！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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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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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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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那清路塵般的吳公子，高標有致，清韻無暇，竟遭濁水泥白眼所拒，令人如何不慍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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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郎向那黯然傷心人道：「他若不喜你浪跡餘生，望你建功樹名，你何不循其道而行？初冬時節已屆，我與你去填表，咱倆找間清幽的寺廟借住，一起讀讀書，準備科考，別再來東摸摸、西摸摸的，否則錯過這回，良機難覓，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擼擼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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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眼一翻，道：「別說達官貴人、大臣子弟個個列在榜上，就是我一個默默無名，五經不進，策論不出的，又如何有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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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說：「你認識陳文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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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手一攤，「那人刑職所在，豈與我們的事情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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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想登龍門，那人已是個圈內的，託他打點，總不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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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商量畢了，先投在旅店安歇，同榻而眠，糊塗睡了，睡在誰的席上都不知道，起床時黑瞎子的衣服掉了一邊，吳邪的內褲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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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登紫陌，暮踏紅塵，帶著拜帖投到陳府邸。黑瞎子把禮物打在身邊，吳邪怪道：「昨日我們才一席在桌上喝酒，怎生如此客套？」黑郎搖頭，「你太不懂事了，看我如何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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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本是個讀書人，此趟來京，涉世未深，各方豪傑也未甚交往認識，不知世態是如何炎涼，不靠銀妝打點，人人隻手來擋，便如那水都穿不透的石牆般，何能層層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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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一棟陳府，那陳文錦白日上朝，下午斷案，日暮時回府，公務繁忙，便深居府中養歇，鮮少到府外走動，外頭就是殺人放火了，他都不曾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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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連叫住兩名下人，都只管採辦雜差，不理會外客，直到黑瞎子抓住府中幹事，遞與他一兩銀子，唱了個喏：「你們家大老爺是在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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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幹事收下銀兩，客客氣氣道：「方自朝中回府，請隨我來。」吳邪見人看了銀子，都是兩樣情，先知道黑瞎子是何意思，又恨過去揮霍太多，未曾想這錢有多麼好使，又想小哥是否因他窮困，才不給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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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事招兩人入到一間敞廳上，錦爺適時有客，一人坐於對席，不時伸手去把住他的手。那文錦道：「放肆。」將毛手抽打下來，言語裡倒未必有幾分可恨，只怪那人手腳不規矩。那客給文錦說了一頓，遂復正經姿態，與他繼續討論桌上的圖紙報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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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看了不由一驚。黑瞎子碰他一下，問：「何事驚駭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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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愣愣道：「這不是我家失蹤十年的三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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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事站在門外道：「老爺，有客人稟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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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錦頭戴有翅官帽，一身墨青縐紗袍，腰繫玉帶，模樣氣派。自座上起身，一見是熟人，上前迎接，薄施一禮，「你們打道而來，我怎麼不曾聞問呢？請坐。」黑瞎子將禮物遞與陳文錦，「打擾了。」陳文錦客氣了一聲：「這怎麼著？」遣下人收過禮物，安排兩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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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高聲喊道：「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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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客顧首一見，不只是故人，還是親族裡的人，臉上詫異之情與吳邪有三四分肖像，也喊了聲：「大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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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送別還須折柳，況是親人骨肉重逢？吳邪真情流露，三兩步撲上，撒嬌好些時候，態度憨然可愛，他那三叔將人抱在懷裡，摟了一時，而後四人分賓主坐下，敘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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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道：「小時候三叔曾帶我上京，向來是最照顧我的，我也黏他，可惜十年前說是來京中作生意，就一去不返了，再後來家中搬遷，則連口信都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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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至酸悲處，座上面面相覷，文錦為人持重老成，安慰道：「你三叔的骨董生意做得很好，連公主、郡主都喜採買他的物件，已是個大名人了。」然一個作骨董生意的，又如何會結識大理寺卿，以至於對席而坐，又好似已作熟了飯似的，竟搓人小手，則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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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家中三叔將祖業發揚光大，吳邪也放下一顆懸宕的心，向黑瞎子道：「我三叔名叫吳三省，你們都是名快人，互相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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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與吳三省對了眼，方才文錦口中所出，公主、郡主都是他座上客，令黑瞎子有了主意，但按在心中，暫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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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陳文錦是朝中重臣，來客如流水，外頭小的又來匯報：「老爺，有客稟告。」陳文錦不得已告了退：「一會兒還回轉的。你們先稍坐。」又說：「三省，別顧發呆，你讓下人過來添添茶水。」那吳三省聽著陳文錦喚他名字，聽得心神俱搖，面目盈春，點頭如搗蒜的唱了個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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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陳文錦一出廳堂，吳邪纏著他問：「我來這京上已三年有餘，怎未曾聽聞過你？你也不來尋小姪，放我一人在這都城裡作凍死骨，野狗都得咬上來欺負了，昨夜飯食還是我邊上這位大哥周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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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先向黑瞎子抱拳施禮，瞎子回了禮，有感此人與自己同是江湖草莽一流，未必真是什麼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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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三省熟知大姪子性情，看他纏鬧，作往昔慣了的方法哄他，摸摸抱抱的。吳邪只顧歪纏，又把頭往人家懷裡拱，十分的思念，花好些時間，才把人哄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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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邊上靜看，心道：『怪不得如此驕縱，在家裡就讓親人好生寵溺，張起靈是個啞巴，也未必做出何等事情令他添堵，倒極可能是這吳邪自個兒心裏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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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不住吳邪反覆折騰，吳三省只好答了：「不好告訴的，還以為你仍進學呢。大哥雖是放任，可二哥那老媽子性格，本想他會同你一道前來。我是真不知你上京，也不是個神通，掐指一算，凡事盡知的，快別瞎胡鬧，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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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想了也對，雙方既失聯，又如何要三叔來找他呢？訥訥的說：「二叔還顧念我，每年都替我寄盤纏往鏢號裡，可惜不夠花算，至今真是無以自生。」頭腦靈活，轉念又想：「真奇了！才說你不是個神算，咱們寫了一封拜貼，還要經過這層層疏通才得來到廳上，如何你與那陳文錦竟手貼著手剪燭喝茶。差點以為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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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瞥了黑瞎子一眼，那瞎子回以一笑，遂知曉在場皆是自己人，他方說：「你看他一臉娘們樣，可不是爺的相好？頑了已有十年，從他未曾做官至今，多少日的夫妻情分，又關我神通、神算何事？若非是個爺們，早讓爺娶回家，還用得著在這兒軟磨硬泡？惜不知近來又歡上了哪家姑娘，對我不甚上心。真他娘的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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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吳邪咋得舌頭打結，心中一酸：『太他娘的造孽了！三叔同我都愛上個男人！三叔的男人卻要愛小姪我的男人！何苦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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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陳文錦回轉，四人共商了一回吳邪科考之事，連文錦皆同意。吳三省道：「大姪子別苦了，這事兒叔給你擺平。」又給吳邪二十兩銀，吩咐他好好維生，勿再闊手闊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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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別了其餘三人，吳邪放步踏歌，「我可以去看小哥了！小哥！我來來來來來了！！」立刻住進麒鳳樓裡，包了張起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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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起靈本疑心自己看錯，以為吳邪已經身無分文，怎可能再登樓呢？一進房，見著仍是吳邪，不禁疑心：『你去偷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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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是！哪有！你亂講！」吳邪一見張起靈，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整個人作一團軟泥樣趴在桌子上，待張起靈走過來，他面向自家小哥，噘著嘴說：「唉！我找到我家三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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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倒了一杯茶給吳邪，也為自己添了一杯，他無法回話，乾脆一邊嗑瓜子，一邊聽吳邪說今日之事如何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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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我看到我家三叔，居然在摸陳文錦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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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張起靈才剛喝一口茶，趕緊吞下去。『……你是說，陳文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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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吳邪點頭如搗蒜，「我們吳家不行了，要斷後了，大家一起吧，太好了沒人會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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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在心中滴咕了聲：『魔星。』可吳邪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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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三叔很硬性子的，文錦若是讓他纏上了，鐵定擺不開，我看再也不必擔心他搶你這事兒。」吳邪還笑咧咧的高談闊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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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垂著眼看他，面上仍淡淡的，可吳邪一看，便覺鄙夷，好似在說：『你也挺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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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立刻鼓了臉，「你又煩什麼呢？再煩也沒幾日了，告訴你，小爺我要去考了，咱倆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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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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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話一說，張起靈連茶杯都沒舉，就靜靜地與吳邪對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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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時不解張起靈是何意，就聽張起靈雙唇微張，輕輕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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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吳邪並不時常見張起靈露出如此模樣，不禁心下招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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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看了下桌面，靜靜發呆一時，才看看吳邪，眨動了下眼皮，雙睫長垂，唇上像是有些苦澀，泛出薄薄的一個笑，『會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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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吳邪一聽，雙眼圓睜，眉頭倏時垮了下來，雙手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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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哥把椅子往後一靠，人一後退，把吳邪摔得從椅子上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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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臉碰地，揚起塵灰，摔了個狗吃屎，手抓著頭，起身正待抱怨，一隻手伸在他面前，等著拉他。吳邪一抬頭，對上張起靈的眼神：『把錢收著，好好考試，別再來了，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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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訕訕地握住張起靈那掌心溫暖，手指細長的手，一個勁的拉，本是無心，卻把張起靈一同帶下來，跌了跟子，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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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翻了個身，終於把愛人抓住，還壓在地上，頭埋在他胸前，感覺懷裡一陣溫軟，聞著他脖頸的香氣，纏綿的說：「你還生我氣嗎？不喜歡我總是找理由帶開你、偷偷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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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晌無話，也無動作。吳邪本來快洩氣了，就感覺張起靈的手稍稍舉起，放在他頭上，輕輕順著他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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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討厭，但也實在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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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何能喜歡呢，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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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張起靈收在心裡，吳邪靠在他身上瞇了眼，像塊橡皮糖似的巴著不放，也不知曉張起靈心中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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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難得無人阻礙，也不偷偷摸摸，作了一晚正大光明的夫妻，兩人拉下簾子，翻開被子，脫下衣服，豆腐貼著豆腐，滑滑的抱在一塊兒，暖綿綿甜蜜蜜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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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三更，吳邪睡在張起靈身旁，夢囈著：「嗚……小哥……」又呼嚕嚕說了好一小段送別言語，哭得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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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被吳邪的聲音驚醒，遂將人緊緊扣在懷裡，直到那傻公子一個打顫，感覺到有臂懷在抱著他，方入了靜，酣睡下去。那張起靈卻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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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醒來，吳邪醒來，張起靈已經不在了，只剩王八邱歪坐在房裡等他，催他趕緊穿上衣服，惡聲惡氣道：「張少保到明年春天放榜以前都不再見你，你快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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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落了個傷心碧落下黃泉，心道小哥如此無情是何必呢？冷颼颼穿好衣服，慢吞吞套好鞋襪，低著頭出了樓門，回頭一望，樓上人正是張少保，佇在窗邊望他，兩人視線才對上，張起靈便關了窗子，窗口邊人影不再，空留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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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起靈雖關了窗，卻還留在窗口看他，只是外頭人見不著他，就逕自走了。張起靈自知接下來真是後會無期，內心不免失落，才回身就遇王八邱，對曰：「你說明年春天再見，我敢說去考的，一輩子都不會回樓了，你當真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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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想想，『一輩子不來也好，不見也罷。』如此一來，對吳邪才是正途。只向王八邱點了個頭，謝他告知之情，便繞過他身邊，自那樓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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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反覆的想：「這人又不理我，難得我是這麼的有意思，手頭也使得一些錢，終於來找他了，難道他還嫌我找得太多，隔三差五的來？連一個早晨都不能留，當真是沒幾天好日子，與這人太過相處不上了，無非是我命中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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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覆覆的，想了又想，越想越倒楣，何必這人處處與自個兒過不去，卻還戀戀著他、好似沒了他便不能死活了，想著就覺太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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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花了錢，若不喜歡我，又何必來理睬我？又裝作幸福美滿，與我和衣睡作一起，以為如此我便寬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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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情景逐一在腦中浮現，曾記張起靈向他表示，就是吳邪不甩面子，他也是個要面子的，又他多番的模樣，都像在催他科舉，若不科舉，沒個美名財官加身，就是無路用的不入流一輩，讓吳邪心中更添酸苦悲憤，傷心不住，更氣張起靈是個有理的，不能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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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個沒考官、瞎晃的，你還不是個作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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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知張起靈為他有多少的破例與留戀，總想著張起靈不知心中存何主見，又是個啞巴，有口說不出，單靠會意也不知有幾分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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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這可正是一個冷漠人，慣作風月場的一概概沒心肝，怕是人人都捧了他，他便自高了，不把這吳邪等沒紗帽的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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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越想越覺可惡，冷血，咄咄道：「本來我是幹不上這一途，從小到大讀腐書，盡說些作人作事的道理，也沒幾日派上用場的，我是看不起罷了，不是不能幹，又何須輪到那小哥指指點點？他竟要拿那世俗的眼光來套我，我何不去奪一紙狀元給他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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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怒交加的回到書齋裡，登時王盟正在灑掃。吳邪見王盟這乖順的樣子，心上一喜，讚道：「不錯啊，有你懂事的，主子不在還懂得清理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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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盟回話道：「家裡三爺派人來回話，說已為你尋到一處瓊花觀，令你朋友那什麼黑二少陪讀，那人有工錢領，可是你沒有，要讓人抓到你逃學，不只罰打屁股，還開鍘，這錢就從你食宿裡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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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聽臉都垂了，本想找點機會開個小差，日後還去會見小哥，沒想居然不讓人逃的。大感不對，便說：「你既知日後我無法回這書齋裡，在掃個什麼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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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盟自知他家少爺沒幾日得作威作福的，拿著濕布抹桌子，忙不迭道：「把你房裡清了，我好將蓋被搬過來，好洗好睡的，舒服多了，少爺你慢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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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氣得額上爆筋，怒斥：「狗奴才，信不信小爺把你栓在柴房裡等自死了去，哪有人作下人的來搶少爺的書房睡，狗不理的王八蛋，在家裡作高作低的，出門在外便放肆，不拿你家少爺當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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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盟還火上加油，拿著拂塵撥去桌上各經的塵灰，啐了聲：「我的天，少爺你還能再懶散點嘛，人家寶二爺不上學，那是家裡有錢啊，你有什麼資格學著人尋花問柳的。」又將書整理作一整疊推給吳邪，「少爺，別的衣褲我一併給你打包好，放在床上了，這些書就是你最大的傢俬了，經心點，莫再不上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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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的騎到主子頭上來了！就是個流鼻涕要饅頭的屁頭也有本事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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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才要動手扇他，就聞門外有人道：「大姪子，別打了，你把家裡人打殘了，以後誰替你看著這書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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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吳邪也只是半個主子，三爺才是正主兒，王盟換了張臉，忙哈著腰道了聲：「三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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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說：「小子沒事到邊上納涼去，別閒得慌就招惹你家小主子。」王盟忙說是，其實打自家裡，兩夥子就是一同長大的，從來也沒甚主僕之分，有時吳邪還得煮早點給王盟吃，這份上反倒沒人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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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又說：「你曉得他這會子脾氣不好，凡事都與人鬧上一鬧，你還故意逗他，讓他沒法沒天了，到時把你舂成肉泥，家裡人不好收屍。」這話方說完，王盟立刻蹶著屁股灰溜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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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叔本不是個凡事忌諱的，但時有心眼，吳邪才想為何打發了王盟，是否要說些不好聽的話？怎麼忙不容易叔姪重逢了，又尋到住所這裡，不喝個體己茶，說點體己話，慰勞一下他從樓裡出的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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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也不落座，開口便道：「昨日我派你二十兩銀，本是要你拿來維生，我派了個跑腿的想去補貼你幾樣物事，就見你鬼頭鬼腦的，溜進那麒鳳樓裡去，那可不是間賣鴨的？原來你二叔打來的盤纏，都令你胡作非為了去，還不快脫下褲子，讓叔紮紮實實抽你一頓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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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聽了就逃，那人卻好強的臂力，身手又敏捷，出外的浪人哪是吳邪這等弱質書生能比，三兩下將那吳邪捆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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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公子渾身一顫，掙也掙不開，頓時明白張起靈有多少苦處，總是讓人又拽又拉的，好不辛苦，自己上回還牽帶他，要偷抱他走，怪不得連哥兒這般軟綿綿的人，都不禁發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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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方要剝他褲子，賞他一頓粗飽，吳邪趴在桌子上抱頭求饒：「你怪侄兒上那南院去，你自己不也依樣愛男人？分明是造孽，還有分誰高誰低？有幾個分兒得說幾句話，叔你有資格說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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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戳到他心痛處，吳三省劍眉緊皺，本來指望他別同自己一道打了歪路行，此番只作警惕，卻見這人冥頑不靈，腐毒入骨，罵：「你還頂！」抓住桌上一扁尺，脫下他褲子，按住那娑動不停的腰，直往他白嫩的屁股上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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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啊！！！疼疼疼……好疼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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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見則有所不知，這吳邪自離家以後，在外流蕩，嫖娼喝酒，大手花錢，慌疏學業，無惡不做，雖未有餘暇問出十成，自見了他鬼鬼祟祟，想他平時也就這副模樣了，罵道：「就你這般孽種，連鴨子走路都未曾見過，還敢跟人買鴨？大哥將你託付予我，我竟將你教成了個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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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三省向來最疼吳邪入心的，自小拉拔他長大，連形貌與他都有五分似，沒想好事一樣不學，壞的一一肖像，氣得他痛心疾首，手下施力好打，打得屁股肉「啪啪」作響，兩瓣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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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面朝桌，屁股朝天，生來實未受過這般苦楚，討了好一頓毒打，疼得骨軟筋酥，緊咬下唇，連唇色一陣發白，猛抽一氣，差點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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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若張家小哥，怎樣苦頭沒吃過，這點打屁股又算什麼？抽弄屁股都有的了。卻是把吳邪疼得氣漸漸萎了去，就剩幾口喘在嘴邊的，還在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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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叔叔…別打啦……嗚嗚……！…唉唉…啊……！疼得緊……停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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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披頭散髮，扭頭亂哭，大聲嚷嚷，一雙眼腫了兩泡，臉和大腿都汗水涔涔，白嫩的小臀破皮迸肉，鮮血直流，直打了十來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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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省見吳邪連褲子上都是一大片血漬，怵目驚心，遂丟了板子，道：「就你這廝還能去肏人，要多大的本事才讓你肏得成？不是這路子的，就及早回頭，莫討人嫌煩。你讓小盟子上個藥，明日一早收拾包裹，就往瓊花觀去，別貪玩逗留。試前三日，叔替你安排與郡主見面，你打點幾份精心佳作，好生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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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遲了好幾日都沒去那觀裡讀書，一想到要讀書，心就亂得慌，或者讀書也好，坐著屁股都覺得痛，更不想出門，反而埋首在諸子書裡，還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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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盟這幾日特別的盡職，為吳邪把三餐準備得相當妥貼，令他心無旁騖的讀書。吳邪雖真心不在讀書，可有感王盟這份照顧的情義，就更加努力用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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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盟也不知少爺為何忽然發憤，問：「小少爺，你狀態挺好的，可是怎麼還不去那瓊花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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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也說不出的心慌，一想吳三省禁止他再去麒鳳樓，二想小哥拒絕了他這名客人，這又比第一來得更讓人失落，想：『我們之間的聯繫何其淺薄，離了樓，不是主客，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乾乾淨淨的。若是有心訴說，想留我，各樣方式都能表明心跡，偏他一行字都沒為我留下，難道絕交就是他的真心？也罷，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三年時間，不長不短，當斷則斷吧，可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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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近來，張起靈瀉了氣，越發的無心，工作得賣力，嚴寒冬日有客人除他衣物，又狎玩他身子，害他染上風寒，加之三餐不繼，生活日夜顛倒，連續幾日下來，整個人變得更加綿弱無力，可說情形比起吳邪那些矯情瑣碎的煩心，要來得更加不好過。直到他再也無法接待客人，龜公才命解語花將客人移轉了，又吩咐大夫來開幾帖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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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把脈時，隔著一層簾子，那大夫沒好生注意，裡頭的人是男或女也不省得，就摸這手腕細細滑滑，嫩嫩白白的，結果開出來的藥方子竟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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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帖子是治女孩子的，哪能治張少保？那大夫是打哪來騙錢的？」那方子吃了也無效，解語花乾脆一把燒了。張起靈病中幾日，負荷自然落到他肩膀上，把解語花弄得坐著痛、躺著痛，走路時腿都不敢闔起來，這又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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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吳邪心情鬱悶，讀那些體面的書，雖然文字工整，文句華麗，又有些詞彙內容看得入心，讀起來口舌生香，特別有趣，然而看久了以後，又不免心情煩躁，腦子裡連翩想著張起靈的事情，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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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埋頭讀了幾日，雖許久未曾專注努力，近日來頗有所成，心神卻落在外頭，還沒歸位，一邊看，心上還是慌得緊，此時竟收到一張請帖，寫：「知君尚未備考，盼君前來一會，聊表思慕之情。日上三竿時，碧瓦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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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看得糊里糊塗，想：「小哥都攆我出去，要與我斷絕關係了，還留這番話，是要做什麼？引人忐忑嗎？若說想折磨我，我這會子心頭不愉快，渾身都難受，一看這帖子，人就怪不舒服的，實在已達成他的目的了。」並沒想到這帖子可能是倩人捉刀，一時也沒覆函。又趁著王盟不在的時候，偷出去玩了三日，拿僅剩的錢，到歌樓瓦院裡找樂子，看著歌妓唱歌、跳舞、彈月琴，當下雖覺心情愉快，然那函上的一席話卻始終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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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聽清歌，眼看樂妓們執扇曼舞，可是總不及與張起靈言談得有趣，心裡空空蕩蕩的，心如死灰，也悲，也酣，也醇，也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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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人作伴，要說有趣，倒也不算真的有趣，只是喜歡那人，就是個喜歡，也說不出確實喜歡了哪裡，感覺自己要沒了那人，便不行了，卻不知道，張起靈拿他又是如何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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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體雖尚未想通，隔了一日，吳邪終歸還是按捺不住，去了那上林苑裡的綠玉亭，雖是冬寒時節，亭外的荼靡猶未敗落，開得美而含蓄，映著亭子裡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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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其實並不想回到這片園林內，只因他與張起靈有太多的傷心事，回想起來慘不忍睹，傷心地又豈是他樂於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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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張起靈不想傷害他，可那人卻一再的用態度、反應、行為來令他難過、難堪。時常吳邪會想，若是不曾與這人認識便好了，因他與自己真是全然無法相處，然而就連那張帖子也罷，張起靈的所作所為，一個字一個句總是扣動他心魂，喜也罷，怒也好，通通自那人所生，一離張起靈，吳邪就要死，這不又是在意的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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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只見一條修長的人影坐在亭子裡，披著一件單薄的淡綠縐紗外衫，正望外看天，不消說，那麼的靜謐而削瘦，正是意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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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看痴了，立在原地良久，雖見不得伊人臉容，一時也寬慰思念之渴，十分欣然，訥訥道：「原來自我離開後，他也極不好受，看上去多麼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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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起靈本來心神俱空，對著園景消磨時間，吳邪站得老遠，他竟能感覺得到，甫一轉身，就與吳邪對上了視線，兩人怔怔相望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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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心道：『他如何會來？我該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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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人總是要有個伴，明知吳邪與他不當有緣，然這緣已是鍥成的，雖不該相守，他卻隱約覺得，這趟吳邪是該來的，他若不來，便是個能放下的人了，能伸能縮，能拿能放的，如此一來就是個凡緣，他又怎麼會是一個對自己真正上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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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了解吳邪的，他曉得吳邪該追上來，或是苦苦的哀求也罷，或是死皮賴臉也好，總不至於像是這幾日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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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工作了這些日子，客人們說些歡聲笑語給他聽，他都聽；敬酒給他的，他也回敬；或是其他諸般事情，幫人捏肩敲背，或令人寬衣解帶的，無一不從，客人們反而要說他竟是一天天空了靈魂，像只娃娃似的，看得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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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是心不在焉。吳邪不在的日子裡，那人越不找他，他心竟忍不住揪得急，考慮著自己是否對吳邪太過嚴苛、是否本該容忍他繼續登樓？但讓他頻繁的來，以至於荒廢學業，這般無始無終的循環總不是辦法，他也感覺太愧對了吳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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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好些日子，總算是見著了。張起靈看著他，不躲也不閃，靜靜的眼，閉上的唇，垂髮隨著風吹而動，坐姿端莊，模樣淡泊，一點也看不出有甚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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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既不知張起靈的近況悲慘，還能依賴什麼來看出張起靈的心思呢？那正是沒有，也就越看越要討厭、可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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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段距離，站在外頭，他攢緊了拳，一想張起靈不讓他來，卻又放帖子讓他來，自己來去都隨他使喚，他像什麼樣子了？活該來抱張起靈的大腿麼？自己何苦就是個賤人呢？正是因張起靈知曉自己愛他，才被各般利用，呼之欲來的，這可不是輸在前頭，他心何辜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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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攻心，卻還不敢惹張起靈生氣，悶聲道：「我來就是要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不好了便不好，不玩了便不玩，我來去清風，真沒什麼放不下的，就是沒了你，苦了些也不礙事！若你不放那帖子，我也不會來招惹你，然你動作放得這麼硬，帖子上又擺那些話來刺激我，好讓我把心掏出來向著你，你是什麼意思？竟要百般的來試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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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樹叢外，有人潛身其中，窺看兩人情形，碎嘴的偷喊了聲：「說這麼多廢話？還不進亭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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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說話並不大聲，有冷風咻咻吹園，風聲橫亙其間，這話就更聽不清楚了，張起靈遂向吳邪招了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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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邊說：「我只是來找你把事情都說清楚，其餘的早已死心，不抱期望了。」邊緩緩走入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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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張起靈聽見了。其實若真是死心、不抱期望，又如何會來呢？但就是這點，他也不能參透，兩人恍若隔層紗，誰也不曉誰的心思，兩人分明最想互相知心，偏生難上加難。他招了吳邪在一旁坐下，轉身面著他，手語兼之意會表明道：『我的行為，令你對我更加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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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晌沒回話，僅是看著張起靈的眼睛，腦裡有千頭萬緒，想趕緊回話，可恨吐不出半字，竟不曉得自己也有如此不中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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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又問了一次：『我讓你更討厭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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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吳邪才微微的搖了頭，「你趕我走也罷，我都習慣了，還能有二話嗎？我所作所為，又哪裡不是欠你的？我是想，我倆也算個打平的，只是你竟拒絕了我，我連作你客人的資格都不配，倒沒生氣，就是難過得緊，悶得慌，不願想又偏偏想，想你這和絕交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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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以手語道：『你本來就不該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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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看了就說：「然後你招我來？果然存著壞心要玩我，你在試探什麼？你是哪裡有毛病？你既見了，我有那麼多日沒來，果真是個不管你死活的人，你是個明白人，你洞曉人心，你就相信你自個兒眼睛所見，儘管別相信我吧，哪怕我對著你，從來也只有你的話能信，除此之外又有什麼是我一聽一看，心裡便覺妥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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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倒是不明白他何時招了吳邪來，想這其中或許有誤會，也不好說明，但見吳邪這模樣，焦心動氣的，若一個差池，興許兩人真是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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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本就不般配也罷，怪就怪道是在這風月場中認識，張起靈也不是好性子的，總想兩人其實不好在一起，可不到窮盡處，吳邪這玉人兒一來，心裡的罩子就彷彿打開似的，心眼兒霎時明亮了，竟感覺還有許多可留戀之處，令他自己也是百般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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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教那眼底生的離別也罷，並非不曾有過，卻要見了吳邪那垂頭喪氣、憤憤不平的模樣，來格外的放不下心，想這人與人之間，是否玩完了？沒藥醫？吹了，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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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賓有主，不即不離，花濃雪聚，藕斷絲連，今人狎伶優，貪人修容飾貌，無一不如此的。這兩人的情景，卻不可比般而語，既互相生發了幾許情愫，方知這般病染，兩處心頭，結契之厚，又豈是一方撒手，另一方便跟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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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輒聽吳邪之言，雖無心，卻也真心，教他何能不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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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分明對他有許多意見，以至於每回憤憤不平，不禁要輕狎他，言行侮辱，看不起他是個賣貨，還忙不迭來毀傷他，欲使關係生離，甚至於前些日子，差點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走都是有的。張起靈再怎樣木然，又何至於次次容忍下去？想：『你既厭我，何必找我？你覺妥不妥貼都罷，我就是個這樣的人，你若不喜歡，我復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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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他沒說，可吳邪與他情性有通，一時知了他胸中之意，衝口便說：「你是怎樣高傲的一個人？我真不能說太喜歡你的性格，既是個不冷不熱的，又冷血。我把心裡話都爭向你發盡，就盼你知我心性，如此一來，我雖不曉得你的，咱們總有一方能退退步，每回不是我忍著你，就是你忍著我，雖相處得不高興，可我不能沒有你，你倒也習慣了不是？你若不信我，我也隨便你。你想既然我不喜你性格行事，又為何要贊你、揚你名號？奇怪，我不喜歡你這個人，難道就不能愛上了你？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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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心聲一漏，連單想著也無法了。其實吳邪曾替他做過什麼？他為吳邪忍受的嘻笑打罵還不夠麼？吳邪輒有更多要求，又不許自己拒絕、趕他離去。他是個不能逃的，若不能把吳邪趕走，說來，真箇沒選擇的人，還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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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這番話說得動心蕩魂，想若就此能和好也罷，到這份上，心緒開朗些，趕著說：「求你饒了我，別再做這等事折磨我，我若不把心耽你身上，你的作為哪能動搖我半分？除了這樓，何曾有什麼可聯繫你我？若你連這點出路都不肯留我，就是我想與你說些話，想跟著你，看著你，也無方法使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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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的感受又該如何敘述？明知吳邪與他並不對盤，偶時卻又覺他確是個知曉素心的，若說人生知交僅僅一二子，他怎能不算在一？還是個作首的，除了一以外，無二了。別說吳邪離了他要怕，自身何嘗不是千思萬想，覺那吳邪如空氣一般，眼下雖曾不得見也摸不著，缺乏了人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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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面色蒼白，形容憔悴，纖長青絲垂在頰邊肩上，更覷他格外苦瘦，惹人涕零，全因近來害病，身子骨乏。園中寒風仍蕭蕭吹拂著，雖此情此景雙鴛鴦還得再會，一想未來途窮，無甚希望，二人身心所感，盡皆一片冰冷，除這冰冷以外，再無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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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往日若未曾識得吳邪這人，過得苦都罷，也可聊過此生，而今成了這半死不活的模樣，實不我願，又算得誰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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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解下外衣，披到張起靈的身上，握住他兩隻薄弱的手，攢在手心裡，低頭朝著呵了一口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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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見此情此景，更想這人，真是那打開天立地以來，頭一個真心人，其餘人相較之下又是如何？偏生如此鍾情，吳邪的話卻又不得答應，想：『我也想好好與你在一起……但我能麼？』又想：『使你不悅，實我之過錯，然我除此下策之外，還能阻你泡在這麒鳳樓裡麼？』因他不知吳邪既被拒絕，就到別的樓裡尋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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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個不快意，說：「關你什麼事？人都已經不高興了，還得忍你指三道四的。我都說會去考了，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對我究竟有多少意見？我的生計，還用得著你這樓中人操煩嗎？你反倒沒那壓力呢！」話鋒一轉，心上氣不過，又說：「你何必試著歪題？面著我的話上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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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手爪一緊，把張起靈捏得生疼，他雖欲抽手，手腕使不出力氣，只有軟軟地任憑吳邪繼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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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眼低垂，微微搖頭，『你不能再考慮些麼？除了你的心情之外，可還有其他事，於你是重要的？』吳邪又怎會理解，若他並非張起靈心頭上的人兒，張起靈何必替他憂煩這些，還要遭他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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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考慮什麼？你把我逼成這樣，若不拒絕我就沒事了，卻對我做那多餘的事，現在反倒怪起我來，你想表達什麼？你在京城大紅大紫，或許有好多的貼心人，我卻把你看作唯一的貼心人，就想你體諒我，知道我，明白我多不好過，這樣要求還過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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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吳邪不理解他，也不體諒他，然一見吳邪說得涕泣直下，張起靈內衷竟更復慚愧，交之以憂愁煩緒，雖礙於習性，從不顯在面上，讓吳邪一看，反要以為他是個無情、無心又無性子的冷漠人，既不知張起靈對他一生的賣命從不出口，內心還要來腹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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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吳邪討著他、巴著他，是沒選擇也沒理由的，他是離不開張起靈了，把他當做命一樣地高高捧著並深深愛著，卻又不喜他冷性。怎生如此怪事？有好多的苦衷是那仙人間的情愛方有的，雖快至人心，竟非一般世俗人等得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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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張起靈那仙子般冰肌自芳，秀氣成采，清清靈靈的天上人兒，也被吳邪拖磨得零落支離，窮到酸苦處，雖可憐猶自矜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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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還自怪：『實我心硬如鐵，是人所不能忍，惟吳邪一人仍對我十分珍重。是我對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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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吳邪淚眼漣漣對他，果是十足的真心，一雙玉人兒執手相望，當下好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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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吳邪真心赤誠，張起靈輕嘆一氣，心道：『我時想吳邪矯情，不過是因我無法回應他，感他這份情，於我太過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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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張起靈見拖磨無益，吳邪又惱他，既沒打算談和，就無需再講這多的廢話，冷冷以手語比道：『我與你無甚好說的了。』也不等吳邪磨嘰，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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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說時遲，那時快，手抓上張起靈的胸脯，張起靈反應極速，把住他手腕，然吳邪輕輕一出，金禪脫殼，少保手施不得力氣，生生看著吳邪的手游了出來。張起靈尚未驚覺，那兩指隔著衣服，尋了精細巧妙的位置，便掐在他左胸茱萸上，使力一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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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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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冷吸一氣，吃痛一聲，身子一凜，便落在吳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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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步步逼近，抓住了本來欲走的張起靈，一手抱他纖纖酥腰，一手抓他肩膀，抓了個老實，不待張起靈反應，張口接到他面上，引得個櫻桃初破，實是存心良久，要來算個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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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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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戰戰兢兢，不敢隨意張嘴，吳邪那香軟濕舌，卻翻江倒海，撲面而來，叩關數巡，撬開他整齊貝齒，逕直一入，擒賊擒王，揪準他丁香小舌，刮進了掃來掃去，掃得人幾欲暈厥，那吳邪不知方纔吃過什麼，嘴裡又酥又軟，甜膩膩，香噴噴的，兩人來回度著香津，甜蜜滋味直沁入心肺脾裡去，透得徹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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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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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的身體緊挨著張起靈，少保多番要擋他，以手拒他，不讓他胡來，奈何手無搏雞之力，更輸白書生一籌，亦或這人兒既活在他心上，是他心坎裡一塊嫩眼子肉，又怎好拂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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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回你來我往，四五回我來你接，這般般肢接下來，雖是兩個恩愛的小情人，郎有情妹有意，大勝人間多少怨偶，竟對敵如仇，逃呀逃的戲碼，還比教練場上廝殺對敵精采許多，不一會兒張起靈雙手虎口掐在吳邪白皙細頸上，這關口本足以置人於死地，卻使力不得，吳邪雖制於人，倒一點威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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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整身的殘廢，兼以如今破病，讓張起靈雖有此心，又無還手之力，更遑逃脫，教他如何不惱？然對著吳邪，也不好惱，還惱誰呢？到頭來，惱的依舊是自己這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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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出落得細挑身子，年歲未及弱冠，平時好弄柔翰，不及兵家之事，身體柔若無骨，還慣薰衣，周身一股白檀味，惹人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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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情香情熱，同為男子，張起靈亦招架不住，吳邪緊湊他身，上下挨著蠕動再三，畢竟是意中人，既主動求之魚水，哪得不歡？就感一股子熱流在下腹穿雲奔霧，一陣騰吐，那要緊處竟漸漸站起來，隔著褻褲裡衣，又儒裙外衫，層層抵在了吳邪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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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個警覺，遂將朱唇抽開，牽出一線銀絲，於冬陽日照下熠熠生輝，不知是己或他之香津，一口吮入，吞咽下去，舔舔唇，一派美滋滋的笑，又端起張起靈的臉，見這人與方才毫不相同，不久前仍是只病厭厭的美人燈，一吹就倒，今得情事滋補，竟發得春風許多，杏眼子沾春，眼角出挑得紅潤紅潤，一張小口正吁吁的喘著氣，蒼白的面上沁出點點珠汗，兩隻胳膊早軟了。雖掉頭不看他，然那豔美春光，早盡落吳邪眼底，讓他大飽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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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知他尷尬，抓他雙肩，偎在耳畔，柔聲細語道：「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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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時沒看那人，越發的偏過頭去，不聽他言語，也不觀其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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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生彷若傷透了心，半日說不出話，眼看要掉淚，又往張起靈臉上香了幾口，十分的委屈，只顧嗚嗚的哭，直至漸無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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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張起靈本就受不了吳邪討饒，忙掉轉回來，向他搖頭，『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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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倒好，少保滿懷心酸事，盡在不言中，卻獨獨服吳邪的軟，給他治得無話可說，還讓他一賺再賺。吳邪得此話應承，撩開他頭髮，偏頭往他頸邊一香，舌尖貼在柔膚上挑了又舔，張唇吮吸，只聽「啾」的水聲，那美人頸邊便燒出一大塊紅印。兩手再插進他襟懷裡，一手裹著一隻胸脯，雙手皆大肆掌握住，使上力勁，又揉又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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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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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被搓得悶悶生疼，微微打顫起來，外頭雖冷，可讓吳邪這麼摸上摸下的，反只覺身體有若好幾把火同時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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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得此嬌赧人兒，又怎想這人本是個賣的？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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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還待喊停，吳邪手一撐，教衣裳沿著細白的香肩褪滑而下，露出目不轉睛的香噴噴玉體，期間心神動搖，又有好幾個饞字可解。但凡張少保的客人，認他是座冰山、是要強的人兒，又有誰知，原他在情郎面前，竟如此嬌憨可愛，又痴又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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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本以為這趟吳邪來去都快，實未料到又生這等變故，心叫不好，想這戶外若讓人看到，該怎麼著？不免壞了吳邪名聲，讓他生事。遂牽了吳邪的手，還感他另一隻手滑不溜丟的，像條海蛇般，在自己嫩滑的身體上游逡再三，引得輕喘出聲，「哼…哼嗯……！」聲雖低低隱忍，卻含羞可愛，極為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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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淨的臉蛋子已被汗水浸濕，髮絲服貼在頰邊，剔透的臉面蘸了遠天的霞色。自覺此情此態甚是丟臉，不敢看人，低了眼，向情郎委婉表意道：『往房裡去吧？』吳邪猶在興頭上，還不輕易放過他，將他一隻長腿抬到自個兒腿上，雙腿間有了縫隙可伸，門戶洞開。一隻手攬住背心，另一隻手還要來狎玩私處，三指滑進股溝縫裡，隔著裙料，戳入蜜洞中，猶自抽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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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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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個嘖聲，體內一股熱方興未艾，陣陣的發將起來。吳邪努了個嘴過去，張起靈腦子一熱，竟主動把他親了，兩隻纖手軟軟扣他頸後。吳邪乾脆將美人兒一個打起，抱進懷裡摟著，令那軟綿綿熱呼呼的張起靈，像個細細的小娃兒般，攀坐他身，兩個相摟相抱，交頭疊股，好不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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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姿勢何能不言無恥？吳邪傾身一軋，兩人自上身截，至下半身，盡作緊貼無隙狀。吳邪搖身挺腰，動股作淫靡交合之態，緊擦著張起靈的胸膛，把他兩點珠粉撚得挺立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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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周身皆受媚藥調養，十分敏感，哪受得住吳邪再三挑弄？雖緊咬牙根，仍不免輕聲唉嘆，聽得吳邪心搖神晃，腦裡脹熱酥麻，喉頭一乾，那話也漸自鼓脹，挺著衣衫，擦在張起靈身上，來回顫動，頗為虎虎生風，把張起靈諕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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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自恨慾望發生，也恨吳邪在野外同他交歡，想他把自己當做如何的殘剩貨色？並不是被當作個人來看待。心道：『弄聳得如此大了，一味要奈何我，只拿我讓他洩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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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手摳他縫內，一手捧定張起靈嫩熱白軟那處，百般的摶弄搏摔，四指交互弄得摔得，把張起靈摸得一陣陣不禁，本性雖不淫，得趣了一會兒，櫻口便闔不住氣，粉面上又一時時的發將了汗，手腳軟散，渾身更發火燙，處處勃著情熱，好不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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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沒完竟，直摳了半會兒，來回出入，刮搔內壁，令庭口吃入衣服，張起靈一併的緊抿著唇瓣，神色難耐。那賊手竄進裙底，摸在細嫩兩腿間，緩吞吞扒下內褲，輕狎之舉，把人脫得生癢，心裡毛呼呼的，何能禁忍？褻褲一褪，情根隨著布料拉扯，彈跳出來，已濕潤地淌著津，張起靈的頭便越來越低，長髮半掩著面，不敢與吳邪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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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以手裹張起靈那私密物事，反覆擂晃，自頭細摸至棒身，水滑而香嫩，膚白而徹紅，但凡樓裡小官，私處皆經修飾保養，令客人美愛欲呷，真不若外頭男人那話毛都魯粗鄙得緊。道：「我家小哥就是個水靈靈的人兒，千美萬愛的一件仙物，叫我如何能離？」說得張起靈不堪入耳，怒極心頭：『閉嘴！』卻又任憑吳邪摳摳摸摸，此身盡作他玩物，仍與那無賴恩愛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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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一旁矮叢中圍觀之人，原是解夢，見兩人復恩愛如初，竊語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此話所言甚是，見張少保終日愁眉不展，我家花兒爺也勞筋傷骨，實這吳邪之事，兩方都調停不得，我這帖子施得，不正是一手好棋嗎？」觀了一會兒，見二人行為越發輕狂駭浪，不由令他羞紅了臉，道：「唉！快生目針了，放他們去吧。」於是離了草叢，沿著牆瓦，一路伏著陰影徐行，回到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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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時，一早解語花纔伏事過留宿客人，嘴邊呸了聲：「就那種貨色，少保也接麼？」極恨那油膩膩的手，除他衣服，遍摸他全身，貪他許多便宜，恨恨道：「如今我是何種等級，竟讓我以身侍人。我惜老龜多年栽培之情，授我以一身好手藝，否則這塊擋路石，還不趁早挪了去，以絕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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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要怕留在現場，事跡敗露，揀了一處無人簷廊，埋頭狂奔，不巧衝撞了解語花。解夢跌在地上搔搔頭，解語花猶挺站得直直的，像棵風吹不倒的大樹。這夢兒沒等大哥哥攙，扶了地起身，逕自抖抖衣服，頷首道：「花兒爺，是我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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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小毛胚子。」解語花撢了手，本欲打發夢兒走，卻感這夢兒神色慌慌張張，大不若以往，想來，即是個毛躁小子，既跟在他花兒爺身邊，也閱歷不少世事，何以如此驚慌呢？此事大有奚蹺，三兩步上前，揪住夢兒的後領，像抓貓似的，把那夢兒給拎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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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爺，饒、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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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被花兒爺直逼得跪地討饒，男兒膝下有萬金，他奈何不得家裡花哥哥，都不知跪過成千上萬遍，比跪天跪地跪父母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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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頭賊腦的小鬼，又想搞七捻三的，當我都是耳聾眼瞎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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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嘴裡哺著仙楂，這一呸，把果渣籽全吐在解夢臉上。夢兒頭低低的，手照著臉上一抹，連那果渣同解語花的口水，一併抹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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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本是發派給他的，既是他的人，許給他的身，也瀉火過，伏事過，也打，也罵，除非打死了，否則逃出去仍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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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近日受諸多惡氣，人人藉這機會騎到他頭上，恣意索要，好不怕羞。見夢兒畏畏縮縮，心火更熾，胸口渾鬱，一計窩心腳便贊了下去。那夢兒怕給發現，越發的往角落裡縮，縮得沒處藏，尋了個死路，也逃不出去，抱著頭，悶不吭聲的讓打，唉唉的哭，直到嘴角淌血，青一塊，紫一塊的，解語花怕打破相了，阻他生路，適才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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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饒了我吧……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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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是真哭了，不比吳邪那假情假意的哭，要討張起靈歡心。小孩的臉似饅頭般，圓鼓鼓的，哭得唏哩嘩啦，眼眶鼻子紅了一片，讓人看了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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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自知遷怒有愧，也不怕髒，用手替解夢抹了涕淚，又抽出絲帕來幫他擦臉，把臉擦得白白淨淨，雖髮絲血絲都還淌著，有些狼狽，倒比方才那畏首畏尾的模樣好得許多。還把解夢接到懷裡暖著，柔聲問：「你真無事相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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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搖了頭，「沒有呀，花兒爺，哪來的事能逃過你法眼呢？」話雖有中氣，態勢卻虛了底氣，解語花見狀，知這人存心與自己頑，遂命他：「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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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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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夢兒分解，那花兒爺自腰際抽出紅木鏤空絹扇，也沒展開，先照他臉頰邊搧了一巴，「啪」的一聲，響亮亮的辣紅扇子印，押在白嫩嫩的皮膚上，好不丟人！解夢噙著淚，立刻雙膝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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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蹄子，好話不聽，總要逼人辱著你，活該命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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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鬆開帶鉤，脫了裙子，露出陽處，挺過身去，冷聲道：「過來吃了，直到出精為止。」解夢不敢多言，雙手接過，臉伏過去，張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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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好傳七生蓮的品性如何如何，其實他才是最瞭的，跟這主子學藝已有五年，深知花兒爺秉性畢竟不如張少保，惹毛了更難收拾，便後悔為何隱瞞，幸好這揀的是個僻靜處，否則更要遭大夥兒笑話，屆時不知除了這一根之外，還要再叼多少根的唧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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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扳著夢兒的頭，頂了到底，一根棒子逐漸被含得生發了，他長洩一氣，遂在熱嘴裡攪他舌頭，攪了一個東倒西歪。夢兒眼淚都迸流出來，一口懸著的氣快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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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再粗暴頂過幾下，那夢兒眼神一吊，幾乎昏死過去。解語花下腹有暖流出，極爽利，心發有感，想：『這麼快？』夢兒嘴巴要鬆，他便捏住他嘴兩頰，很快丟了，一包濃精全射出來，令夢兒一滴不剩，盡吞下去，陽物尺寸緩緩消減了，才慢慢抽出來，那多的精水遂沿著唇角流淌下來，狀色好不淫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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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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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兒方抹乾淚，這品蕭的事情一落下來，眼淚鼻涕齊出，洨都從鼻子裡噴出來，噴得他不斷喘氣，喉嚨眼裡乾癢煞人，腥臭得直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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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牙齒別頂了，這麼爛的功夫，連我都不會吹，你會吹客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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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欲補一腳，解夢不顧滿頭滿臉覆著陽精，衝上去抱住解語花的腿，哼聲道：「饒我一命吧，花兒爺，別打了，我什麼事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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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你何不早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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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自知愧疚，這事兒若令解語花知了，必然令那吳公子與張少保的鴛鴦夢破局，然世態炎涼，他也無暇自顧，又如何能保全他兩？想那吳公子對自己不存善心，一味怨毒，到這份上，遂也無甚了，伏在地上，老老實實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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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爺又搭他後腦踩了兩腳，賞他好，道：「你今晚來伏事我睡。」又說：「打一方新的簾帳來，我房裡本來的取下送人了，你打件紅的來，也好喜氣。要不，你真沒閒功夫，簾子的事我招人弄了，你只顧穿漂亮點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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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心下有意，想這花兒爺不知多久未曾與他這事？自他初夜找人頂了，花兒爺又有那黑二少作客，便再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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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方才品蕭，一逕的粗狂浪野，竟發得惑人心眩，一時間嘴裡那股腥味，都成甜的了，兩頰燒燙得緊，真想快點入了夜，往花兒爺繡房裡打簾子入，跪等著那人拿起大鵰，甩在他臉上，莫不安好！忙點頭如搗蒜，「成成，都成，就是讓我穿個狐媚點也成，誰讓你有了胃口呢？要簾子有甚問題，我若說是你招去的，人人看你甜頭，誰不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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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臉上一熱，低低道了聲：「胡鬧，我哪恁大的面子，你是屁股癢，想讓我殺一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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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叫好尚賣乖，滿面還流著精水，就笑得花枝亂顫，樣子好不難看，「何止屁股癢？全身都癢，一天離了花兒爺，真真是滿腦袋瓜子著魔，就想你一人，想你何時再來打罵，我好喜洋洋迎出去，連內褲都別穿。這孫子不正是當上癮了不成？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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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罵了聲：「狗日的碎嘴貓。還不把你那爛嘴，像蒜頭一樣拍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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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他甜辭美語當真，說：「你要地意見忒多，還不快找人贖了，到外頭當爺，以後回了樓裡，照銀票摔我臉上，叫我伏在地上，翹著屁股，咬住裙擺子，自己掰了縫，讓你肏一百二十遍，肏得開花也使得，你只要給我錢，把我活活肏得歸西去，我仍喊你一聲爺，死都是你買來的鬼，你也算報得老仇不是。」心中則暗想：『惜你卻是個一輩子都不能出去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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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好說，解夢倒沒想過操人。說起讓解語花使，本來花兒爺體格好，力氣大，曳著大鵰很能殺癢，威風得不行。雖與有些人，曾把頑耍弄過，自小廝至外客盡數，凡名列前茅的，竟是那作小官的花兒爺，惜他是個賣屁股的，而不賣雕，否則又不知多少女人要作蕩婦，奔出家門來，化在他身上，讓他插死了都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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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的心神已曳飛的了，解語花這頭還沒完，聽了這事，想自己果是個最被天下負心人，一者吳郎負他，二者少保負他，這吳郎本與他無訂無約，倒好說；然少保與他有過金蘭契，又私授紅汗巾為證，青樓姊妹們慣常哪須證契？此一心心相印之事，當心裡落了底，紮個實，根冒出頭來，兩人就都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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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張起靈竟為那情郎的好，不顧他姐妹情誼。他活該頂了他的客人、工作，找來郎中，親顧爐火，素手煎藥，若無客時盡把時間撥來，坐在床畔，還親侍湯藥。這段期間張起靈雖苦，同解語花之情，倒熱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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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吳公子可知你病？可曾為你出力？為何你一有他就忘了我，教我一人下十八層修羅地獄，受苦受難，受三昧真火煎熬；你卻上得西方極樂，與愛人共赴蓬萊仙島？可恨，實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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