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毒蓮．卷一》溫柔公子的殺人魔白月光 - 【第一卷】 51：劍開鋒2

　　左手掙脫毒發身亡的蠱屍那瞬，木有知甩出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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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蠶絲在一息之間割開四具蠱屍的要害，鮮血順著絲線在空中旋繞，於她周遭劃出一圈鮮明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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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蝶蝶兒的徒弟猛然轉身，眼中寫滿不知所措的驚慌──她被沈玉芊方才的垂死掙扎分散注意，不慎忽略自己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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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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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熱、彭湃的真氣自丹田湧出，摻雜絕處逢生的亢奮，沿著經脈一路燒向木有知的右掌心。她抬手，隔著比肩繼踵的人群對準大門口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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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臾間，秦魅周遭的蠱屍不約而同動身奔向主人，可為時已晚，木有知掌間凝聚的氣勁已如一團蓄勢待發的黑雲，只消輕輕一推便會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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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笑，在一片冰冷的殺意之中感到一絲魔高一丈的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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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木有知的眼前突然浮現包千從憂心忡忡的表情，她隨即眨眼、將之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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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息，赤色的真氣挾帶轟鳴，向著大門那端席捲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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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彿驚蟄時節那撼天動地的第一聲雷，破雲掌的噪響將木有知心底積鬱已久的陰霾一掃而空──強勁、沉重的真氣猶如暴風過境，將擋路的蠱屍、百姓全數撞開，掀起一陣血肉橫飛的人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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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久未脫韁的劇毒，也在此刻終於失控──一圈淡紫色的氣在倏忽之間，自她的周身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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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漫漫長夜以來，失控的毒替木有知增強最多功力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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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竄鼻的血味、朦朧的耳鳴，和體內噪動不堪卻又源源不絕的內力，無一不讓她的心緒激昂，木有知踏步上前，忽視腿傷和腳傷的痛，朝著目標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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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魅離自己有段距離，好不容易才殺她個措手不及，可不能因為一點皮肉痛就給那女人喘息或逃跑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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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化身成那道紅黑相間的影，穿過被自己掀飛的人群，所經之處只有傷亡在側。而那雙冷若銀針的目光，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目的地，任憑四濺的血肉和斷肢掠過眼角餘光也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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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門口，十數具蠱屍堆成一座小丘將秦魅掩埋其中，周身蒸騰著混濁不堪的氣想以此抵擋破雲掌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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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直是螳臂擋車，愚昧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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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的氣勁掃過撲向師妹的李御飛，將他倆如無足輕重的塵土一般吹飛，接著才撞上後方層層疊疊的蠱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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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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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紅、混濁的兩道氣勁相擊，迸出又一聲巨響，前方首當其衝的蠱屍們應聲四散，人堆露出一個巨大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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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旋即在空中迴身、甩出暗器，將經脈之中莫可遏抑的毒性與氣灌入鐵蠶絲、凝於末端的尖針──幾乎像在高舉一支小小的火把，上頭卻熊熊燃燒著一場足以燎原的野火，她戒慎恐懼、緊緊掐住這份劇毒賜予的所向披靡，以免引火自焚，卻同時因自己的能耐而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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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為只有師父能夠一次駕馭這麼多的氣，卻又不會遭到劇毒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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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尾的短針和絲化為一體，在木有知手中變成一道狹長、銳不可擋的寒光，順著她同樣冷冰的視線刺向瑟縮於人堆之中的蠱仙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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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堆疊再多的蠱屍，秦魅也不可能擋下這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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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木有知幾乎希望包千從沒有離開，還躲在某處暗自觀望，用他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將自己得手的景象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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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他看清楚：就是少了公子相助，本姑娘也不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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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區區一個相識不過一晚的人，為何能讓她如此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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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師父語帶嘲諷的話掠過木有知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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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丫頭，妳可是個魔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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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說是信任，世上鮮少有人會在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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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妳又何必信任他人？在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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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魔教妖女，是殺神玉珠兒的頭號弟子……這些包千從大概早就心裡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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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就是真的言而無信、棄我於不顧，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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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這樣，我又何須為他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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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氣和毒性像是一群被關押在同一只籠子裡的猛獸，齊力做著困獸之鬥，令木有知全身的經脈疼得嚇人，掐住長絲的左手更是痛不欲生，可這些她都不予理會，只是咬緊牙關，死死壓制凝縮於針線之中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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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秦魅只剩五步之遙，勝利在望，怎麼可能在此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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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搖搖欲墜的蠱屍堆中，一道人影脫身而出，卻沒有逃開，而是筆直向著勢不可擋的木有知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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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劍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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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是自己今夜最大的阻礙，一座怎麼也越不過的高山、一位沒有包千從的協助就無從挑戰的高人……可在此時此刻，木有知竟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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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死屍，就是生前劍法臻至化境，也不可能扭轉如此懸殊的氣勁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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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如風，做個了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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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尖與劍尖相交，一陣椎心刺骨的痛楚鑽進她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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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牙一咬，死命壓制經脈中張牙舞爪的內力，以暗器將劍刺穿，順著劍身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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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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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沒有被刺穿，而是貼著極細的絲線滑向她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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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只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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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一刻，伴隨左手的劇痛，一股強勁的力道猛然一震──久遭壓抑的真氣掙脫控制，自暗器之中逆流，竄入木有知的經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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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劇毒增強的功力，終究還是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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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愕然之中失去所有勢態，鐵蠶絲少了注入其中的氣勁，也不再能與長劍抗衡，變回一條柔軟的細線，被對手以武器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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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息，劍如風長劍一撥，輕而易舉地將木有知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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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聲，她重重撞上地面，失控的紫色真氣自全身迸發、散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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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雙手撐地想要起身，口中卻吐出一堆濃稠、紫黑的血。毒和氣仍舊源源不斷地竄升，但卻完全脫離她的掌控，從頭頂到腳尖，無任何一處不痛得像是被火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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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長袖底下、掛著手鐲的左腕上，木有知看見了心驚膽寒的一幕──原先只在腹部擴散的毒斑，已經悄悄爬上她的左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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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劇痛和驚慌之中，木有知又想起包千從那張憂心忡忡的臉、想起當時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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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二人剛到官府，在後院獨處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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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如此。那姑娘能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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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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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再用破雲掌了。那招確實威力驚人，可姑娘每每運使，皆是於毒性漸趨失控之際，等出完招，內功便如脫韁野馬莫可遏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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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木有知冷哼一聲，雙手不甘示弱地發力，打算一躍而起，孰料一施力，喉頭卻猛然一辣，吐出更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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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暈眩突然爬上腦門，她奮力瞪大雙眼，想抵抗視線邊緣泛起的黑斑，但卻徒勞無功，只能任由身軀乏力的麻痺感侵蝕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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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屢次逼迫自己逞強，她的身體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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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甘淹沒了木有知……不是先前那種一籌莫展的無力，而是鋌而走險、孤注一擲後，仍舊功敗垂成的氣惱和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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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百蟲心……四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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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開始支離破碎，只剩些許執念在支撐她意識清醒，木有知找到最後一絲力氣，將頭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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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纏繞青氣的劍尖挾著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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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站在大堂中央，一面沉思、一面觀望移步至後院的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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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落在一位神情惶恐、又無人陪伴的孩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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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包千從彷彿又回到前庭的屋簷上，親眼看見木有知殺死那位曾幫他們說話的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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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人群中這位六神無主的男童，正是那位婦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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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還記得，被暗器刺穿眉心時，婦人滿面驚駭的模樣──她並未被抹去神識，只是暫時受到蠱蟲操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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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不住苦笑──木有知順手救了他們母子倆，換來她不勝感激而力排眾議替二人出頭……最後木有知卻又冷酷無情地殺了她，能有什麼比這更加諷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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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這不是木有知的錯，是秦魅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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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我害的。是我沒有早點發現幕後黑手的身分和陰謀，才讓大家食用被下蠱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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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悔恨和愧疚蠶食著包千從的理智，他試圖對抗，卻仍節節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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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個忘恩負義、一無是處的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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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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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哥……」許修嚴的叫喚暫時將包千從扯出自怨自艾的思緒，他應了一聲，一雙長眸卻依舊盯著那名可憐的孩子……那孩子正紅著眼眶，於人群中左顧右盼找尋娘親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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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名倖存的小吏，已取來府庫的鑰匙，咱能讓鄉親們躲進去了。」許修嚴說，聲音聽上去疲勞不堪，卻又冷靜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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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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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下一步呢？公子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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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如何，保護這些人的安危是第一要務。我們先安置好百姓，剩下的就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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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點頭，接著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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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以後，他才眉頭深鎖地問道：「至於……齊姑娘。把她丟在這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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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姑娘……進官府前，我請她去……」包千從心不在焉地回答，話說出口才自覺牛頭不對馬嘴，趕忙改口，「將齊姑娘留在此處即可，否則柯道姑他們怕是又要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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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扭頭看向一旁，齊瑄被自己的繩鏢五花大綁，背靠著牆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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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在官府前忽然被蠱屍包夾的情景閃過包千從的眼前，一陣怨懟自他的心底升起──不是針對齊瑄，而是對木有知的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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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應該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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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兒，包千從在齊瑄上方的屋樑處，瞥見一團小小的黑影。他瞇眼一看，是一隻形似田鼠，卻長著長耳朵跟長尾巴的小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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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嗷嗷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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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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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哥放心，她不會有事……」包千從說著露出笑容，裝作一切都無大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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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微笑的模樣總能使人心安，所以即便那顆庸人自擾的心裡容不下一絲喜悅，包千從也會為他人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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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今夜，他已不知安撫了故作從容、實則焦慮不安的木有知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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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許修嚴緊繃的臉面漸漸舒緩，包千從於是趁機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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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你先和諸位俠士護送倖存的百姓避難，剩下的事情待我們安置好他們再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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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罷點了點頭、不再爭辯，瞥了昏迷的齊瑄最後一眼，便也朝著後院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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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他渾身是傷、卻仍昂首闊步的背影，包千從忍不住開口喊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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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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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回過頭，疑惑地挑起半邊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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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你如此盡心盡力。」包千從慎重其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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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見伸手搔搔腦袋，看上去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再次邁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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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一走，包千從便再度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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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安置好百姓再拿主意？你還有什麼法子？你因為自己的軟弱拋下木有知，害她被劍如風擊敗、淪為俘虜……如今還有誰能戰勝秦魅和她的魁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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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士們皆已筋疲力竭，就是外頭那些蠱屍真的攻入後院，都不知有幾分勝算，遑論要他們主動進攻，深入虎穴討伐蠱仙弟子、營救被制伏的木有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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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保護剩下的普通百姓，才是眼下這些習武之人更重要的責任，就是再不濟，包千從也不會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而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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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他從來都只能狐假虎威、以三寸不爛之舌指使他人以身犯險，一旦沒了幫手，便什麼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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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百姓們大多都擠入後院，消失在包千從的視野之中，只剩寥寥幾人排在後頭……而那娘親慘遭木有知殺害的孤兒，也是其中一人──他仍在環顧大堂，一番尋覓不著之後，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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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見此，但覺心上被人割了一劍，終歸還是於心不忍，踏步上前想對那孩子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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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人搖搖晃晃地走到他眼前，擋住孩童哭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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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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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公子……」包千從發現自己再次擠出那抹令人心安的笑，幾乎和木有知裝模作樣時一般熟練，「你的傷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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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染血跡、腰上裹著破布的青年聽了抬手作揖，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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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無大礙，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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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公子言重了，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是公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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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若是沒有包公子相救，楊某恐怕還困在前庭等死！」楊鳴打斷他，「我都聽說了，公子一夜救死扶傷，不知幫了多少人，莫要再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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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顯然言過其實的話，卻讓包千從突然感覺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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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了……」他說著別過視線，假裝是在探視百姓的情況，好壓下上竄的鼻酸，「可眼下事態岌岌可危，那些興許都是徒勞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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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還沒說完，包千從便在人群之中看見了什麼，於是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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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另一位揹著嬰兒的婦人，蹲到那找不到娘親而嚎啕大哭的男孩面前，伸手抹去他臉上的鼻涕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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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差矣。」楊鳴在這時開口，語氣聽上去頗不以為意，「至少楊某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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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仍有一人倖免，公子的所作所為，就不算是徒勞無功……何況不少與你們一齊抵達的人，也都還未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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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對方如此說，包千從忍不住瞥向他，神情早已不能淡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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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想出言反駁，卻莫名想起一段抵達官府之初，木有知在後院對自己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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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還記得，你一路上幫了我多少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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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姑娘也忘了。公子不許因為其他人的事，就忘了你幫我的次數已多得數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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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散去的鼻酸鑽入眼眶，包千從只能再度別開目光，半句話也說不出口，深怕一張嘴便會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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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已欠公子一命，但楊某還有一事相求……」見自己沒有回應，楊鳴便將話題接續下去，字句間卻滿是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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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息之後，他才下定決心、直抒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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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師姐……不，請包公子和楊某回前庭一趟，救救簡姑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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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公子別說傻話。」包千從斬釘截鐵地否決，皺著眉搖頭，「你腰上的傷好不容易止血，莫說要去挑戰那些蠱屍，你甚至不該隨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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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絲毫不假，可他卻也心知肚明：自己拒絕得如此果斷，實則還有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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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自己還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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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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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始作俑者只有讓蠱屍制服簡姑娘他們，沒下殺手。」包千從打斷對方，又一次說起拖延之詞，「我們先待百姓們躲進府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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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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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巨響自大門的方向傳來，他和楊鳴不約而同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靠近後院那端的人們也在此時發出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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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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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息之後，又傳來一聲較為隱約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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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和楊鳴對望，二人心照不宣──那是破雲掌獨有的噪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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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還盤踞在包千從腦中的萬千煩惱，在眨眼之間被純粹的驚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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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前浮現木有知腰上擴散的毒斑，瞬間憂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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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時遲那時快，楊鳴已自包千從身邊跑開，向著通往前庭的長廊而去，可沒跑幾步，便悶吼一聲，摀著側腰踉蹌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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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深吸一口氣，走到楊鳴身邊，一把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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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猛地瞪來，深邃的眼眶中滿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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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包千從只是心平氣和地勾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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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公子……請和大夥前往後院，你待在那兒會更有用處。」他在楊鳴能夠反駁之前說下去，「儘管放心，我這就到前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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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畢，包千從朝前去避難的百姓們看了最後一眼──那位可憐的孩子，已牽著稍早安撫他的婦人，擠進通往後院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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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這一幕給了包千從某種莫可名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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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丟下滿臉疑惑的楊鳴，頭也不回地離去，步入接通前庭的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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