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實……」顧爸爸一接獲學校的通知,就立刻關店鎖門,直衝醫院,到達時臉上寫滿擔心跟害怕,看到顧實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跟醫生講話才安心下來。
親身經歷過大兒子昏迷不醒的這種悲痛,顧爸爸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爸爸對不起你啊……說好要好好照顧你的……」想到顧實小時候也常常因為營養不良跑醫院,明明是決心不讓顧實再受到這樣的委屈,才選擇帶走他,結果卻還是重蹈覆轍。
「我沒事的……而且這是我不好……」
是我擅自將得來不易的餐費,分出去一部分購買灰寶的食物,所以自己只能買少量的餐點來吃,是我的錯。
對主要原因心知肚明的顧實不斷向爸爸道歉,但又不敢將真相說出口,反而顧爸爸一心認為是顧實在體恤自己,加重了他的愧疚感。
「醫生建議可以再觀察一天看看……」
「不用了!」顧實激動地抓住爸爸的手,差點連點滴的針頭都要扯掉。「我沒事!真的沒事!不用住院的!」
這一舉動引起強烈的不適,就算顧實勉強忍住,那略為慘白的臉色還是出賣了他。
兩人都明白的,住院的費用等於是好幾天的生活費,對存款所剩不多的他們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爸爸再去問問看醫生,順便透透風。」
顧爸爸並不想拿兒子的健康開玩笑,住院觀察是一種保障,但省下這筆住院費,就可以讓顧實多吃幾天的好料。
在這般糾結下,顧爸爸不知不覺走到了費鑫的病房。
他在費鑫剛出事的前幾天都有來探望,但後來事情一多,就都沒再過來了。
「阿鑫……對不起,一直沒來看你。」顧爸爸注意到桌上花瓶裡的花還很鮮豔,明顯是有人經常來幫忙換花。「聽阿實說,莫小姐好像每天都有來醫院,你遇到了一個好女孩呢。」
儘管費鑫一直都有在注射營養液,但長期沒吃東西讓他的身形日漸消瘦,如果在繼續這樣下去,真的會損害到身體健康。
「阿鑫,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要怎麼解決這種糟糕的情況吧……不對,我在說什麼呢。」顧爸爸輕輕撫過費鑫的臉。「就是因為你很聰明,所以大家才會擅自依賴你,將期望加注在你身上,害你身心承受了太多……」
顧爸爸回想過去。
自己會跟前妻在一起,是因為被她的獨立自主且強勢的女強人特質吸引,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讓倔強的她點頭答應自己的追求。本以為結婚後,有了兩個孩子,可以好好享受天倫之樂。不料在一次同學會之後,妻子的思想漸漸變得扭曲。
顧媽媽本身家境富裕,個性非常不服輸,在同學會上看到曾經成績跟家境不如自己的同學們都有好的歸屬跟穩定工作,穿著打扮跟使用的物品不再是無牌的廉價品,便覺得自己的存在感跟身價被比下去,開始執著於更加高級的名牌貨,非名牌貨的東西都視為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也套用在自己的丈夫以及兩位兒子身上,且愈來愈偏激。費鑫是個天才,可以讓她很有面子,丈夫還有能力可以養家,對自己很服從,都是可留之材。而顧實呢,只會哭只會吃,什麼都不會,學習能力比其他小孩慢,非常不需要。
後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顧媽媽要求費鑫必須達到自己的期望,讓她得以跟別人炫耀,而顧實是死是活對她來說完全不重要。顧爸爸提出離婚時也意外地爽快答應,大喊著一個不服從自己的丈夫她並不稀罕,說出來只會丟她臉。
大家總說個性難改,但事實證明,時間跟環境足以影響一個人的全部。
顧爸爸很懊悔,懊悔自己沒能將愛人拉回正道,懊悔自己沒能守護好兩個孩子。
「您好?」
一個溫潤的女聲傳來,打斷了顧爸爸的回憶。
他抬頭一看,窗外夕陽西下,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待在費鑫的病床裡沉思了快三個小時。透過窗戶的反映,他發現門外站著一位穿著端莊、氣質出眾的女性,目測大約二十幾歲。
那位女性正是剛下班就來趕來醫院探望費鑫的莫盈。
莫盈雖然不認識這位老先生,但從那對與費鑫、顧實相同的翡翠綠眼瞳,眼神中還帶點熟悉的溫柔,大膽推測他就是兄弟倆的父親。
「您是……費鑫的爸爸嗎?我叫莫盈,那個……」第一次見家長,莫盈不曉得該如何介紹自己。
「妳就是莫小姐?阿鑫的女朋友?竟然是這般大美人嗎。」顧爸爸面帶微笑地走向莫盈。「我是阿鑫的爸爸沒錯,謝謝妳每天都來陪費鑫。阿實跟我說阿鑫的女友人很好,現在看到本人,果然是阿鑫高攀了啊!」
得到肯定跟誇獎的莫盈鬆了口氣。「您過獎了,費鑫也是很優秀的人。」
兩人一見如故,分別坐在病床的兩邊相談甚歡。顧爸爸從莫盈口中聽到這一年多來她與費鑫的種種事情,以及那長達七年多的煎熬,很欣慰費鑫靠自己的努力讀到研究所,同時十分不捨兒子。
「真的不能太過懂事呢,」莫盈嘆氣。「不然別人都會把任何合理跟不合理的要求往自己身上丟。只要沒辦法做到、拒絕接受、說出與對方不一樣的想法等等……就會被當成是學壞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顧爸爸和莫盈不約而同地默默握住費鑫的手。
「「咦!?」」
握住手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感受到費鑫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阿鑫!」「費鑫!」
病床上的人仍在沉睡,手指也跟往常一樣沒有動靜,彷彿剛剛的顫抖只是一種錯覺。
「不是錯覺對吧……莫小姐!不是錯覺對吧!阿鑫的手指有動一下對吧!啊……醫生!快叫醫生!」
莫盈看向費鑫的眼神頓時充滿著期盼跟希望,在心中不斷祈求。
在夢裡玩得夠久了吧,差不多該醒過來了……拜託你……費鑫……快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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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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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坐在城堡的屋頂上,看著一本名為《西洋棋交戰手冊》的書,享受短暫的寧靜。
「霍普!不好了!」
夜希從某個地方突然衝出來,撲坐在霍普身上,這衝擊力道讓霍普覺得自己的肋骨快斷了。
真的是很短暫的寧靜呢。霍普欲哭無淚。
「又怎麼了?你不是跟童琬還有費鑫去研究怎麼弄一個要花一個小時以上才能找到出口的迷宮嗎?」
「費鑫哥哥他的身體變透明了!」夜希維持坐在霍普上的姿勢,抓著他的肩膀搖晃。「怎麼辦啦!費鑫哥哥發生什麼事了?」
「你……」霍普的左手變出一支白旗。「先從我身上下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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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跟著夜希來到尚未完成的迷宮前,童琬擔憂地緊抓費鑫的手不放,深怕對方一個不注意就會直接消失,後者倒是沒什麼大礙的樣子,只是如夜希所說,身體變得有些透明。
「霍普!」一看到霍普出現,童琬立刻拉著費鑫走來。「費老師發生什麼事了,可以恢復原狀嗎……」
霍普只看了一眼,就笑著說:「沒事的,倒不如說這是好事。」
「什麼意思?」費鑫有些興奮。「難道我現實世界的意識快恢復了嗎!?」
「正是。費鑫你現實世界的意識現在大概是介於"模糊"與"清醒"之間,所以你在樂園裡的存在才變得透明、不穩定。等到完全恢復,這裡的你就會離開樂園,回到現實了。」
聞言,童琬終於放心下來。她知道莫盈跟顧實為了費鑫昏迷的事情已經難過了好久好久,費鑫醒過來的話那兩個人一定會很高興。
夜希與童琬的反應不同,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不算是不悅,只能說是心情很複雜。
他也明白費鑫醒了,莫盈跟顧實絕對會一掃陰霾,重拾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
但是,費鑫呢?他是不是又要重新面對那些令他絕望的事情,然後再一次回到樂園裡?那倒不如永遠留在這裡就好了不是嗎?
夜希緊盯著費鑫,發現他的喜悅溢於言表,是真心為可以回去現實感到雀躍。
「費鑫哥哥,你會為什麼想回去,回去的話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情啊,你不喜歡這裡嗎?」
感受到夜希對自己的關心,費鑫溫柔地抱起他,說道:「雖然這裡可以隨心所欲,不用煩惱那些令人傷心的事,但現實世界有我最喜歡的人在啊,小盈、阿實,當然也有你跟童琬,還有好多好多人,我想在現實世界裡跟最喜歡的大家一起生活。」
這些話讓夜希覺得有些熟悉,細細回想,就不就是自己第一次決定離開樂園時,對霍普說過的話嗎。
當時的他同樣認為跟大家在一起就沒問題,而現實卻是一次次打擊自己還有珍視的人們,所以才想讓大家都來到樂園玩,不用再孤單一人,包括自己的每一個人都可以過得開心。
現在,支持費鑫想回家的心願,跟希望他留下來陪自己,互相衝突的兩種選擇,在夜希的心中玩起了翹翹板。
知曉夜希正在思考些什麼的霍普,靜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費鑫哥哥,」夜希十分不捨地說。「回到現實之前要先把迷宮完成喔,之後就算忘記我,也要再一次變成好朋友,說好了喔。」
最後夜希做了跟童琬那次一樣的選擇。比起自己,更希望別人開心。
「當然!」儘管夜希的選擇並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但能夠得到他的體諒還是讓費鑫很放心。「霍普也要一起完成迷宮喔!」
相比一開始那個單純以『我覺得這樣比較好』的想法來設法強制留下費鑫的夜希,現在的他懂得以對方的心意為優先,尊重費鑫想離開的決定。
這樣的成長讓霍普很是欣慰,而且夜希只要看到費鑫回到現實後依舊過得開心,或許他就譨夠鼓起勇氣面對往後的困難,真正離開樂園,不用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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