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初遇 - 第九章　無眠之城（2）

　　吃完早餐後，我和季妙英向萍姨交代一聲，便出門去教會打聽邱榮的消息。我們一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直至來到教會，終於得到好消息。

　　原來邱榮的傷勢不太嚴重，目前正在醫院休養。

　　傳教士還告訴我們，當火車站重開後，他們會派人收取贈書，並直接送去化雨堂。

　　我們連忙向傳教士道謝，隨後去醫院探望養傷的邱榮。

　　不論任何年代，醫院總是瀰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咳嗽聲和痛呼聲此起彼落，偶爾有傷者被送進急救室，醫生和護士都忙得不可開交。

　　邱榮身在六樓的病房，精神看起來不錯。

　　「你們怎麼來了？」邱榮一臉驚喜地看著我們。

　　「邱榮，我們昨晚真的很擔心你……」提起昨晚，季妙英不禁哽咽了一下。

　　邱榮連忙擺擺手，安慰道︰「我皮粗肉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你們不用太擔心！」

　　「那些打人的黑幫是不是都被抓起來了？」我問起昨晚的後續。

　　沒想到邱榮臉色難看地嘆了口氣。「唉，警察才剛來到現場，他們馬上逃跑掉，一個人都抓不到！」

　　什麼？！鬧出這麼大的事件，竟然沒有人被捕？

　　若非警方太無能，那就鐵定是互相串通的。種種不尋常的跡象，都讓我更加堅信那個令人心寒的推測。

　　儘管我早已從歷史記載得知龐家的橫行霸道，但沒料到真實情況比我想像中更惡劣。幸虧有陳家的抗衡，不然楓香城的人民只能活於黑暗勢力的陰霾之下。

　　生於亂世，卻敢與有陸大帥撐腰的龐家對抗，陳昊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小雪？小雪？」季妙英喊了幾聲。

　　「什麼？」我回過神來。

　　「妳在想些什麼？」

　　「沒、沒有，我一時走神而已。」

　　季妙英晃了晃手中的空水壺，跟我說︰「我出去裝些熱水。」

　　「呃……讓我來吧！」我急忙上前取走水壺，補充一句︰「我想出去透透氣。」

　　「有勞妳了。」邱榮朝我點頭致意。

　　退出病房後，我不禁吐了一口氣。

　　要是季妙英出去裝水的話，裡面就會剩下我和邱榮二個人。雖然我倆共過患難，但若找不到話題寒暄，氣氛還是會很尷尬。因此，我只好儘可能避開這種不必要的社交應酬。

　　經過某間病房時，房內碰巧響起一聲清脆的物品落地聲。

　　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名病婦不小心弄倒了床頭的水壺。她艱難地翻身下床，慢慢俯身彎腰，卻怎樣伸手也觸碰不到橫躺在地上的水壺。

　　我見狀走進病房，順手幫她撿起來。

　　「謝謝妳。」病婦向我道謝。

　　正想離開時，我的眼角餘光不經意瞟到病床的編號──九號。

　　我整個人愣住。

　　……「求求妳，在我死後，把這個交到楓香醫院六樓的九號病床。」

　　這裡是六樓，而這位病婦……難道就是吳淑貞的媽媽？

　　我忍不住回頭，只見病婦動作艱難地爬上床，每一個舉動似乎都要花盡力氣。　

　　見她如此吃力，我心裡有些不忍，於是上前幫忙扶著她。

　　「謝謝姑娘。」

　　在床上安頓好，吳母用手掩著嘴，輕輕咳嗽了幾聲。

　　我猶疑片刻，才試探性地開口︰「阿姨，妳的家人呢？今天沒有來看妳嗎？」

　　「我家中只剩下一個女兒，她平日要打工，沒空過來。」

　　「喔……」我頓了頓，又說︰「你們兩母女相依為命，我猜妳女兒一定很孝順。」

　　吳母聞言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對啊，她自小乖巧懂事，有時候受了委屈也不說，就是怕我擔心。不過，現在她在駱家做女僕，也算是找到一份好差事。」

　　看樣子，她應該還不知道金光百貨的事，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為了支付醫藥費而被迫出賣肉體……

　　「駱家一點都不好。」我脫口而出。

　　「姑娘，妳在說什麼啊？駱老爺人很好，前陣子還派人來探望我。」吳母反駁道，還對我投來懷疑的目光。

　　既然她不知情，我也無謂把真相說破。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都無法挽回，知曉真相只會加重她的痛苦。

　　「不好意思，是我一時胡言亂語，請不要放在心上。」

　　跟吳母道別後，我心情沉重地離開病房。

　　回想著剛才的對話，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

　　……駱老爺曾派人來探望吳淑貞的媽媽？

　　不對，那個死老頭哪有這麼好心？他一定是別有居心！

　　難道他在監視吳母？吳淑貞和媽媽相依為命，很有可能會偷偷跑來醫院看她。駱老爺派人監視吳母，多半是想趁機抓住吳淑貞！

　　我停下腳步，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吳母。

　　可是，一切都只是我的個人猜想，又沒有真憑實據，吳母會輕易相信一個外人嗎？更何況，即使我想提醒吳淑貞醫院有人埋伏，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

　　……算了，我力量微薄，根本管不了這麼多。萬一不小心被駱家盯上，那就麻煩了。

　　我把水壺裝滿，然後回到邱榮的病房。

　　「小雪，怎麼了？妳的臉色看起來很差。」邱榮看出我的異樣。

　　「……可能是昨晚睡不好。」我應道。

　　「你們不要待在這裡了，趕快回去休息。」邱榮貼心地說。

　　我和季妙英跟他道別後，便離開了醫院。在回程的路上，我們二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剛踏進化雨堂的門口，身後忽然有人叫住我。

　　「杜小姐。」回頭一看，來者是穿著軍服的趙副官。

　　趙副官掏出一塊色澤光潤的青玉墜，詢問道︰「請問這是你們丟失的東西嗎？」

　　身旁的季妙英一見到玉墜，馬上激動地說︰「是啊！這是我的！」

　　趙副官微微頷首，將手上的玉墜遞給季妙英。

　　「這是我在附近撿到的。這位姑娘，請小心保管。」趙副官這樣說，明顯不想我們提起昨晚見過他的事。

　　「謝謝你！這玉墜對我來說很重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季妙英連忙向趙副官道謝。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趙副官擺了擺手，接著向我遞來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杜小姐，有人吩咐我把這個交給妳。」

　　「給我的？喔……多謝。」我遲疑地接過盒子。

　　誰會送東西給我？是陳昊嗎？

　　「我要走了，再見，兩位姑娘。」說完，趙副官便轉身離開。

　　季妙英凝望著趙副官遠去的挺拔背影，臉上浮現出一抹嬌羞的笑容。

　　「小雪，他穿著軍服的樣子真帥氣！」

　　「妳該不是動心了吧？」我隨口一問。

　　「動心？我……我哪有？」季妙英不自在地眨眨眼睛，然後快步走進院舍裡。

　　我愣在原地，難道被我說中了？

　　老實說，趙副官的條件確是不錯，相貌端正，身手敏捷，想必是不少女生心中的理想對象。

　　稍微回神後，我打開手中的盒子，看到裡面裝著精緻的紅豆糕……

　　這一定是陳昊送來的，因為在這個年代，只有他知道我喜歡吃紅豆糕──他知道，並且記在心上。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裡洋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

　　這天的陽光，真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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