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務總管的工作間就在馬廄旁邊的裝備倉庫內。當伊頓來到時,總管剛好不在。負責管理物資的助理,見到這張陌生的臉孔竟領著團長的簽名文件到來,便帶他去馬廐找營務總管。
「梗老爺!你在嗎?」助理走訪一排又一排的馬廄喊話:「有人帶文件來找你啊!梗老爺!」叫喊聲引起所有馬匹注意,好奇地逐一探頭查看。直至某個角落傳來回應。
「修……達……」梗老爺以雄厚的聲音回應道:「我在訪客馬匹的棚架內!」
於是助理修達帶著伊頓前往訪客馬匹專用的區域。
從遠處走來,可見一名身材矮壯的紅髮中年漢,站在與伊頓同來的加加圖旁邊。近看時,發現他束著長及胸口的麻花鬍子辮,飛揚如火的眉毛正深鎖著,眼神卻落在馬匹的腳上,彷彿對馬思量著什麼。這個明顯流著矮人血統的男人,就是龍岩堡騎士營的營務總管梗老爺。
「修達,找我有什麼事?」即使梗老爺平心靜氣地說話,依然聲如洪鍾。
「梗老爺,這年輕人叫伊頓,剛才他拿著團長大人的文件過來。我怕是重要事,不敢耽誤,便帶他來找你。」修達說罷,旁邊的伊頓適時補上一個簡禮,並遞上團長禾卡拿發下來的文件。
梗老爺接過文件後,快速閱覽過頁面,原來是團長交托他新人入營之事。他突然靈機一觸,用大姆指指著身後的加加圖問:「新人,這馬是你今天帶來的嗎?」
伊頓點頭說:「是的,牠是我從家裡帶來的馬。」
梗老爺問:「這是什麼馬種?」
伊頓和修達被問得莫名其妙——看這馬巨大肉厚的身軀,粗如棍子般的四肢,脛部更長有冷血馬常見的白色披毛。除了特別高大強壯外,沒有異常處。毛皮則是白底上貼有大片啡色歪斑,配上白色鬃毛,還有冰藍色的圓眼睛……前看後看,都只是一匹尋常的花馬模樣。老練的總管大人怎麼反過來問人?
伊頓禮貌地回應:「總管先生,牠只是一匹普通的駄貨馬。」
「唉,算吧。」梗老爺自覺問錯了人。「修達,團長大人吩咐給新人安排入營。你跟這孩子說明一下,並發給他一套個人用品。這匹馬和文件留下來,我稍後回來處理。」
修達馬上追問:「梗老爺你又要去哪裡?」
「我去找團長。你讓這孩子……」梗老爺突然轉頭問新人:「你叫……」
「我是伊頓,全名伊頓 ‧ 沙維尼。」
梗老爺面向伊頓,但用手指著修達說:「好。伊頓,你先跟修達回去,在工作間等我。」說罷便提著大步,頭也不回地朝著城堡的主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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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務總管梗老爺來到騎士營團長的辦公室時,團長禾卡拿正好也忙完了,有空和他聊聊。
禾卡拿坐在寬闊的木製辦公桌前打呵欠。他一邊扭動著脖子,一邊懶洋洋地說:「梗老爺,早料到你會來找我。說吧!」
性急的梗老爺劈頭便來一句:「團長大人知道牠的來歷嗎?」
禾卡拿擺擺手說:「他只是平民,你不用多慮,照我的附註去安排就行。」
梗老爺一臉詫異地皺著眉頭大聲問:「團長大人,您在說誰?我在說馬啊!」
還未等禾卡拿接話,他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那個新人帶了匹奇怪的馬來!看似是冷血馬,但骨格異常,而且腿上的披毛下竟然有鱗甲!我檢查過了,不是來自皮膚病。我問那個新人,他說只是普通馬,我可不相信!依我估計,牠絕不簡單!」大嗓門的梗老爺不但說到眉飛色舞,口沫橫飛,還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
然而禾卡拿單手托腮,無奈地等梗老爺資訊爆發結束後,才徐徐地說:「原來你在說其他事……」
誰知梗老爺才吸了口氣,立即又連珠砲發:「那匹馬真的很獨特,似乎還能聽懂人話,看來有一定程度的智力!到底這種馬從何而來?哎!剛才應該問那個新人……」
禾卡拿不想再聽下去了,索性打斷他的話:「我沒見過那匹馬,不過稍後會去看看。」
梗老爺立即笑逐顏開說:「團長大人來的時候記得找我,我們一起去!」
禾卡拿的表情有點累了,沒好氣地問:「梗老爺,你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沒有了,團長大人。」梗老爺挺直矮壯的身軀,看來準備作禮而退。
「似乎你還沒看清楚那份文件呢!」禾卡拿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指向旁邊的茶几和沙發說:「到那邊去坐坐,先把文件讀完再走吧!」
當梗老爺乖乖地坐在沙發閱讀時,禾卡拿則走到窗邊。他打開陽台的玻璃門,一道清爽的涼風隨即拂過臉龐,還輕盈地撩動著他的短髮。
「風」對禾卡拿來說極具意義,因為它代表了家族的根和歷史。當他累了,或是若有所思時,吹吹風就是最好的活動。
禾卡拿站在微風中,迎著午後傾斜而入的陽光。兩旁的落地白色窗紗,與及其藍色騎士服上的小斗篷,正順著和風輕輕飄揚。身姿英挺的他,加上制服上閃閃發光的金邊,在散射光下顯得矇矓,感覺是多麼安逸和夢幻。直到梗老爺閱讀完畢…
「大人!您瘋了嗎?」梗老爺突如其來的咆哮聲響撤雲霄!巨響不單嚇壞門外的衛兵和窗外的鳥兒,連禾卡拿的耳膜亦差點被震破!
梗老爺緊握著文件,像炮彈般從沙發上彈起來,怒氣沖沖地衝向騎士營團長。
他脹紅著臉大聲疾呼道:「簡沙拿華騎士性格孤僻,脾氣暴躁!騎士營裡沒幾人能與他相處!由於紀律問題,來了五年仍然是初級騎士。況且他最近因為毆斗,還被判入騎士營牢房內自省中!團長大人,這個人太不隱定了!怎能讓新人與他共用房間?就算平民見習騎士用的大營房早已床滿、就算那個新人是遲來的插班生、就算您不敢破壞當初開放平民門檻而承諾劃分出貴族子弟專用的宿舍、就算您命令其他駐營騎士或我們這些職工讓出房間、就算……就算……」梗老爺一口氣排山倒海似的連珠發炮,結果反而把自己弄到換不過氣來。
最後,他痛苦地咳嗽了兩下,苦口婆心地作出總結:「那個新人在結業前恐怕已被簡沙拿華打死啊!」
盡管梗老爺很吵又囉嗦,但禾卡拿仍能保持木無表情,平靜地盯著眼前這個反應激烈的營務總管。等他說完了,便不經意地抺抺汗、別過臉撥頭髮,假裝整理儀容,然後偷偷把剛才在窗邊安裝的耳塞取下來。
他把手按在身高只及他胸口的梗老爺肩上,並以垂首的姿勢,堅定不移的目光,與矮人仰面鼓腮的模樣相對望。
禾卡拿用沉隱成熟的聲線,語重心長地說:「梗老爺,聽我說。今年的平民見習騎士確實超額收生了,但是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塊良材!你也知道,帝國騎士團人數長年不足,人才凋零,這個缺口由我主動來扛,但資源卻按年縮減……」說著便長嘆了一口氣。
他把臉往上抬,刻意避開梗老爺的目光,卻煞有介事地眨了幾下眼皮,再露出左右為難的表情說:「簡沙拿華騎士是我親自找回來的人,他製造的麻煩多不勝數,我也為此發愁。然而他能力超卓,責任感強,是不可多得的人材。惟獨缺乏與人交流的經驗,結果行徑總是招人誤會。」
這時,梗老爺感到肩膀被有意無意地捏了一下。那股力度,彷彿透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令梗老爺更加深入體會到團長的心情。
禾卡拿頓一頓後說:「放棄一個人很容易,反正把人趕走後,他在外面碰到幾多鐵板皆與我們無關。但在這之前,何不趁機向他循循善誘?你也不想一個有為青年惋惜地誤入歧途吧?」說著又嘆了口氣。
見到梗老爺無言以對,禾卡拿繼續動之以情。「學習人情世故,從帶小孩開始。現正是個好機會!讓簡沙拿華跟新人多相處,假以時日,我相信頑石也會點頭!梗老爺,你說對不對?」禾卡拿以溫柔的語調詢問原本怒不可遏的營務總管,還拍拍矮人厚實寬闊的肩膀,彷彿要把剛才的一字一句打進他的心窩裡。
矮人的臉天生就泛紅,一時語塞的梗老爺更是漲紅了脖子,只能用水汪汪的圓眼睛凝視著他心裡最敬佩的團長。持續專注地聽他說:「我明白你的憂慮。你提出的意見十分合理,不過我作為騎士營團長的立場也有考量。我保證!我會好好監察騎士營的每個人,這是我作為騎士營團長的責任。」
「我認識的梗老爺不單心腸軟,而且古道熱腸,是個有話直說的好漢子!不過我們無需過份擔憂,是時候放手,讓簡沙拿華成長了。他會令所有人刮目相看!請相信我。」禾卡拿除了拍馬屁外,仍不忘輕柔地掃掃梗老爺的背給予安撫,就算是矮人的牛脾氣,都要被融化了……
梗老爺聽完團長一番感人肺腑的直白後,心裡感到慚愧。他低頭哽咽著說:「團長大人心胸廣闊,不問過去,因材施教。屬下相信您的決定。」
禾卡拿滿意地笑著表示:「謝謝你,梗老爺。有你在龍岩堡騎士營為我效力,深感殊榮。」
梗老爺一邊用衣袖擦鼻涕,一邊說:「團長大人別忘了之後一起去調查馬匹啊!」最終仍不忘提及加加圖的事。
「怎可能忘記呢?這是我們的約定。」禾卡拿含糊地一笑,便把梗老爺送到門外。
當營務總管離開團長辦公室時,副團長沙維尼正好從另一邊回來。他看見矮人頂著通紅的圓鼻子回去,進門後立即問禾卡拿:「團長大人,您又把梗老爺弄哭嗎?」
「他感情豐富,我控制不來。」禾卡拿輕浮地走向辦公室附設的私人吧檯,一臉事不關已的態度,馬上遭到沙維尼的藐視。他續說:「我敬老,你不懂。」
沙維尼早已見怪不怪,他翻翻白眼,不打算跟無賴糾纏。於是話題一轉:「團長大人吩咐的『低調』任務,已經交由阿拉菲獵騎士負責。」
「很好。什麼時候出發?」禾卡拿提起酒瓶,看著紅酒注入水晶杯……
沙維尼一本正經說:「現正準備出發,最遲在黃昏離營。」
禾卡拿輕笑著,擺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他高興地向沙維尼舉起水晶杯致敬:「非常好!」現在萬事俱備,他終於能好好品嚐一口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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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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