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探求 - 第六章：生存（1）

微弱的海流經過身旁，流向深淵深處。

一隻「潛藏者」漫步於岩壁之上，岩石印上鮮明的爪痕，些許碎屑隨著海流漂向深處。

牠的腦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無論是在記憶食物的出現區域時，還是曾經用盡方法躲避「牠」時所消耗的時間與精力，感覺都比不上此時的狀況。

現在的牠除了保持走動所需的最低限度的注意力後，剩下的思考空間全部都留給了這道難題。

牠在不久前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牠」已死，卻仍然能感覺到「牠」的氣息。

死了，卻還存在。

思考中充斥著不和諧的感覺，這隻「潛藏者」生平第一次領悟到了「矛盾」，新奇，但這只帶給牠不適。

雖然有時牠也能在一些特定的岩層中感覺到「牠」的氣息，有時微弱，有時強烈，可能只是「牠」的糞便。

但基於恐懼，牠們都不會接近那些地方，即使知道「牠」已經死亡

但這種氣息又再次出現，且前所未有的濃烈，甚至讓牠認為「牠」就在附近。

太過突然，太過詭異，就像是憑空冒出一般，如果「牠」當時確實在附近，那牠不會這麼晚才察覺到。

如此想著，爪痕又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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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一小段時間，牠的路途到了終點。

牠暫時放下了疑問，注意力轉而集中在眼前之物。

牠回到了牠的歸宿——族群的巢穴。

由岩壁上自然形成的，足以供四隻「潛藏者」同時進出的洞口作為基底，向外有著上下各一片的扁平岩石突起，環繞著邊緣垂直向下延伸的細長石柱宛如猛獸的利牙。

而兩個明顯並非由岩石製成的物體鑲嵌在上方扁平岩石的兩側，隱約散發著微弱的螢光，為這死沉的岩石造物添上了些許靈魂。

空曠的空間中矗立著比「潛藏者」直立還高出不少的石柱，而雖高大，但卻呈現出收斂謙卑的感覺，如同一位位虔誠的信徒，正在膜拜屬於他們的「神」。

這隻「潛藏者」隱約察覺到了此處的特別，不過牠也沒去多想，當時能找到一個居住的地方就已經費盡心力了，即使過去曾有時間去思考，牠也沒有選擇這麼做。

因為雖然有些好奇，但牠知道牠是沒辦法僅靠自己就能得出答案的，而且其牠同類也沒有想去了解的樣子。

牠離開攀爬已久的岩壁，漂浮在海水中，揮舞著自己的四肢前行。

牠停在了入口前，發出了一陣規律的嘶鳴，等待負責防守的同類從裡頭前來確認身分。

這次出行本是為了尋找食物，但中途被「牠」的氣息干擾，來不及深入探索，最終一無所獲。

牠們已經餓了很久，即使長久以來盡可能地減少活動，最近也快到極限了。

想到這，牠把希望放在了其他同樣前去尋找食物的同類上，那怕牠們只帶回一點，也足以供數量不多的族群再多撐一陣子了。

海流拂過牠的身軀，也順便帶走了身上殘留的塵土。

可牠突然想到，要是其他同類也和牠一樣感覺到了「牠」的氣息就立刻逃跑的話，那麼族群可能就真的只能餓死了。

想到這，牠回頭看了一下遠方，如果沒記錯，「牠」的氣息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而離牠最近的食物聚集處就在那個方向。

一個空曠的平地，雖然因為沒有任何可用來遮蔽的地方而被其牠同類認定為危險區域，但也是食物最常出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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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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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這麼想著，雖然仍不清楚「牠」是否真的存在，但牠認為以自己的能力，應該是可以趕在被「牠」發現之前把食物帶回巢穴的。

但恐懼，這感覺又再次襲上心頭，如果被發現，那最後的下場只會是被掠食，牠並沒有自信能在空曠的地區躲過「牠」的掠食。

不過現實是，如果牠不去，那牠也會在不久的將來餓死，連同牠的族群一起。

海流拂過牠的身軀，帶走了恐懼與遲疑。

牠不得不去。

為了生存。

在了解自身的處境後，牠揮動四肢，轉動身體，準備在同類回應信號前離開。

但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在即將完全背對洞口前，牠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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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多久了？

牠轉身盯著洞口，仍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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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流經過了幾次？一次？兩次？

海流經過的規律是固定的，牠常以此來判斷所謂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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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

海流經過了兩次，那不是一個好結果。

絕對不是。

在得出答案後，牠的思考有那麼一瞬間完全停擺。

身體無法隨自己的意思活動，只是不停抖動，惡寒深入骨髓，思考逐漸混亂，無數可能性不斷出現在腦海中卻又轉瞬即逝。

牠已然陷入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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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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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指令灌入思考中樞，強行讓牠保持平常的狀態。

惡寒褪去，混亂的思緒也立刻平復到一個恐怖的地步。

這是牠天生的能力，用來讓自己不被過度的恐懼所干涉思考，雖然不清楚其他同類是否也擁有這項能力，但這幫助牠度過了許多危機。

等待了一小段時間，洞穴依然死寂一片，不見出來確認身分的同類，連平時應該在附近巡邏的同類也不見蹤影。

思考片刻，牠張開了利爪，緩慢的游著，準備應付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情況。

進入巢穴，牠先是試探性的發出了一陣嘶鳴，在發現沒有任何同類回應牠後，便離開入口處，繼續向下深入。

巢穴內與平時無異，除了同類全都消失外，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多了些血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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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化的眼睛能讓牠稍微看清周遭的景象，但牠很少只依靠眼睛，因為眼睛提供的視野並不完善，基本上只用來輔助「感知」。

「感知」所提供的「視野」更為完善，也能感應到食物和「牠」的氣息，同時也是同類互相傳遞想法的方法。

雖然因為對大腦負荷較重，都只會保持最低限度的感知。

而現在，拜感知所賜，牠感知到了一個陌生的氣息在牠背後。

在經過一處轉角時，牠猛然轉身，利爪迅速揮向身後的東西，在確定自己擊中目標後，牠隨即退後數公尺，保持一定的距離順便感知眼前的事物。

血液的氣味隨著海水擴散到整個空間，雖然在剛進來時，牠就感知到了同類血液的氣味，也做好了族群可能已經被外來的入侵者掠食的心理準備。

但牠好奇的是，除了「牠」之外，這裡還有什麼東西能掠食族群。

細小的碎石與塵土在海水中瀰漫著，一些大小不一的肉塊在海水中飄盪，混雜著無數同類的氣味，不斷撲面而來，就像是在提示著牠——牠們都死了。

牠用雙腳緊緊抓牢了一旁的岩壁，隨時準備在巢穴內快速移動。

眼前的東西身上散發著無數同類血液的氣味，但其中的一種尤其明顯。

牠知道這個氣息的主人，是在巢穴中負責看守的其中一名同類，常常趁其他同類不注意時偷偷離開巢穴去尋找食物，還因此讓頭前的突起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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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牠死了。

如此想著，爪子不自覺地張的更開，肌肉也愈發用力，現在牠只想做一件事——將眼前的東西掠食。

而不等牠開始動作，入侵者就朝牠撲來，不過速度不快，牠很容易就躲過去了。

而入侵者在撲空後，立刻轉身又再次撲了過來。

這次，牠並沒有完全躲過，左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鮮明的爪痕。

入侵者身上過於濃烈的血液氣味與瀰漫的沙塵影響了牠的感知，在牠的感知中，入侵者就像一塊具有輪廓且不斷變形移動的雜訊。

但透過這次對方的攻擊，牠成功釐清了幾點。

首先是入侵者跟牠差不多大，但力氣比牠小，第二是攻擊的手段目前只有撲跟抓，爪子的構造應該與牠相似，第三是入侵者可能已經耗盡力氣，或是嚴重負傷，不然牠實在無法理解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掠食整個族群的。

而且從剛剛到現在除了血液的氣味和一些碎肉塊外，牠完全沒看到任何一個同類的屍體，雖然有可能被吃了，可就入侵者的身形來看也不可能是全部都被吃了，也不太可能有複數個體，畢竟如果有的話早該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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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其他同類也只是暫時逃離而已。

牠這麼想著，雖然知道只是自我安慰，但這樣想還是讓牠稍微有了一絲⋯⋯希望。

迅速思考後，牠決定把入侵者引到更深的地方後再掠食，一來是為了避免被外頭可能存在的「牠」發現血液的氣味後來到這裡，二來是海流，深處的海流能沖刷掉血和沙土，而且會流進下方的洞穴中，不會外流。

在擬定好計畫後，牠四肢抓緊岩壁，隨後，原地只剩下了四道爪痕。

看見牠朝深處移動，入侵者發出一陣低沉的嘶鳴，隨後用笨拙的方法重現了牠的移動方式，中途撞上了岩壁數次，但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入侵者。

在花費一小段時間後，入侵者也來到了深處，一個比剛剛的空間大上數倍的洞窟呈現在眼前。

而牠在不遠處，舉起了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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