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今天也在煩惱戀愛的事情！ - 1-6 守夜人小隊的新隊員

環繞四周偌大的房間，便能看見天花板被巨型莖柱掀翻的慘狀，陽光流瀉進本應涼爽的窗戶。

尤里烏斯端坐在藤蔓糾纏在一起的小平台上，正好卡在辦公桌的上方。桌子的四周，綠藤攀爬纏繞，隱約留有蜂蜜的香氣，簡直就是教會典籍中燈火之神的賞賜。伴隨著藤蔓出現的則是大片戰鬥過後的燒焦痕跡，還有朵朵漆黑的薔薇。

墓園的巨型草莓災難，也蔓延到了這裡的守夜人駐點。

最終，庫雷因‧奧雷米亞，晨曦之劍親自出手，鎮壓住巨型草莓。

──拉提親眼所見。

數把銀劍圍繞成太陽，萬丈光芒齊射。

然後，草莓燃燒。

彷彿千萬盞草莓造型的提燈點亮蜂蜜的燈油。

儘管如此，這麼大型的突發災難，一時之間也清不掉，況且他們本來就有很多東西沒有修繕好，也就乾脆將巨型莖柱當成椅子來坐，不得不說還挺有彈性，意外的舒服。

拉提隨意的踩了一節柔軟的莖。就像是最高級的床墊。長相有點其貌不揚之外，老實說還滿──

紓壓。

但伴隨舒適藤蔓床墊而來的，則是交派給他們的調查任務──調查那些奇異的死亡薔薇怎麼來的。

拉提看了看空了的座位。「人手不夠啊。」

尤里烏斯理了理領帶。「這點你放心。我們的新成員已經決定了。」

「速度真快。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好事？」

尤里烏斯沉默了一會。吊燈的燈光在他的臉龐上閃爍。

「上頭給我們的新隊員可能很快會去找老巴奈特……」

「這麼慘嗎？」

「燈火在上，她是流民。」

「她？流民？」在守夜人中，流民的確是相當大宗的來源。但因為流民中人蛇混雜，素質也是參差不齊。

「沒錯。一般來說要先當個幾年後勤，不曉得為什麼這個新人一進來就被派上實戰。」

「也許是她很聰明？」

「聰明不代表能活下來。」尤里烏斯說，「謹慎才是。」

「好吧，好吧。我曉得身為隊長你壓力很大，不過先抱持著希望嘛。」

「晨曦之劍大人才是真正的希望。」

「的確。反正他們強到不是人，為什麼不乾脆有四雙手八顆腦袋？」

「你可以在下次的建言書上寫下這點，拉提。」

「我開玩笑的。」拉提決定先問點實際的。「近期，象徵社交季節開始的──春芽宴會好像快舉辦了？」

「是。螢火飛舞，在奢華的舞廳中，隨著人群歡快的舞步拉下貴族們社交的序幕，正如同聖典中的盛世美景……也是個好目標。」

「是啊。」拉提沉默了一會。「對了，什麼時候能見到新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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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烏斯勾出笑容。

「現在。」

「什麼？」

咚咚。

伴隨著敲門聲，門打開了。

那是一名身高適中的少女。棕色的短髮垂至肩膀，藍色的雙眼嵌在圓臉上，就像隻肥嘟嘟的倉鼠。

「她就是我們的新隊員，艾莉絲。」

「你好。」艾莉絲微微點頭。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守夜人小隊長尤里烏斯。」尤里烏斯點頭，接著比了一下拉提的方向。「他是拉提……算是守夜人中的名人。」

「尤里烏斯，你就別虧我了。」

「這是實話。」

「名人？」艾莉絲眼中閃爍好奇的光芒。

「說起來有點複雜……他的外號是『最能讀懂晨曦旨意的人』、『總能逼近核心的傳奇守夜人』。」

「等一下，這應該只是訛傳吧。我可沒那麼厲害。」

「我也這麼覺得。你純粹是不正常。」尤里烏斯掃了他一眼，拉提閉上嘴巴。

「我可以問為什麼有這樣的綽號嗎？」艾莉絲舉手。

「這個嗎……妳以後就會明白了。」尤里烏斯擺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暫且結束了這個話題。

尤里烏斯伸手準備倒茶，卻發現原先的茶杯架因為藤蔓災難的關係而移到地上擺放，不免尷尬了一下。拉提連忙將茶遞給他。

尤里烏斯清清嗓子。

「我看過妳的資料了，現年十六歲，三年前入城，本來是拉托瓦山腳附近的村落出身。」

「啊，是這樣的沒錯。」

「那裏我沒去過，不過既然是在拉托瓦山腳，肯定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吧？」

「嗯！非常漂亮！」艾莉絲的兩眼放光，「每年夏季的時候，都會開出一整片的白花，會有深藍色的蝴蝶，還有許多可愛的蜜蜂！」

「聽起來不錯。」

「對吧對吧。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有機會我也去拜訪一下好了。」

艾莉絲愣了一下。「呃，呃，這可能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有什麼問題嗎？」

艾莉絲張張嘴，隨後吐出短短的一句話。「已經……被魔女毀掉了。」

房間立刻陷入一陣短暫的尷尬。

「我不知道，抱歉。」尤里烏斯把手上的紙張放到桌上，雙手交疊在嘴前。「那我們進入正題。作為小隊長，我必須掌握隊員的性格、優點缺點、能力範圍等事項。希望妳能回答接下來的問題。」

「好的。」

「事先聲明，這是守夜人入隊流傳下來的傳統──儘管也有反對的聲浪，這份儀式最初的用意是讓我，守夜人小隊長，能夠熟悉妳的想法和性格。親自交談，總比冰冷的紙張紀錄要來得生動。」

「是的。」

尤里烏斯拿出一張羊皮紙，在上面塗出一株長著紅色果實的樹。「這是妳。」

「我？」

「不要太在意細節，這只是象徵性。」

「好，好的。」

「現在，妳身為守夜人的一員，正如同往日執行自己的勤務：巡邏。妳聽從預測部的預測：夜晚會在太陽移到初始位的時候降臨。沒想到，當妳看到黃昏的晚霞時，太陽根本還在休息位。」

「這麼不準的嗎？」

也難怪艾莉絲會這麼驚訝，拉提心想。這中間差了快一天。

尤里烏斯說，「當然了。對於夜晚的降臨，守夜人，不，我們一直都不算了解。預測只能力求精準，不是絕對。如果真把自己的性命全然押在預測上，遲早會丟掉小命。」

「這樣啊。」

「很好。因為妳的措手不及，妳發現四周的同伴都消失了，手上拿著的油燈即將熄滅。妳將油燈提起，照了一下四周──跟妳記憶中一樣，是一處空曠的小路上，周遭都是森森的墓碑。漆黑的薔薇長滿四周。」

艾莉絲環繞一下破了一個大洞的房間，目光特別在朵朵的黑色薔薇上停留了幾秒。

「像現在這樣嗎？」

「……令人驚異的巧合。不過沒這麼溫柔。當妳躺在墓碑上時，只能感受到石塊的涼意而不是適合睡覺。」

「是呢。夜晚的狀況呢？」

尤里烏斯笑了笑。「『純黑厄夜』。」

「連星星都沒有嗎……」艾莉絲沉默了一下。「我除了燈以外，還有帶什麼嗎？有白藝品，或是黑藝品嗎？」

白藝品和黑藝品，是守夜人特製的魔法道具──拉提在心底評斷。但普通人不會分得這麼精確，一般剛入守夜人隊伍的平民也不會有這方面的知識……艾莉絲在以前有接觸過嗎？

「當然不會有藝品。一把光槍，裡面有兩發裝填好的光彈。一小罐替換的燈油，然而在棉繩燈芯即將耗盡的情況下，看起來似乎換上燈油也沒用。」

「好的。目前我只要保證，在燈熄滅前能夠到達有光亮著的地方，就可以了？」

「如果運氣好的話。但很不幸的，此時，妳感覺到油燈本來就微弱的光芒晃動了一下。很明顯的不是風，妳心中明白──」

尤里烏斯湊向前，低聲細語。

「他們來了。」

「──夜民。」

「沒錯。一般來說，『女巫』、『死妖』、『妖龍』、等稱呼比較廣為人知。」

「──聽說是，燈火之神手中提燈燒盡的殘渣。因為是被拋棄的灰燼，憎恨著，拚命地想要吞噬光明。」

「嗯哼，有見過他們的模樣的話，就知道他們光是體態就很混亂，簡直是粗劣的拼接畫，他們會將一切可以看到的光民都拖入黑暗中。也有些夜民會以光民為食物。是我們的天敵。」

夜民，是一個很大的危害。拉提在心中嘆息，他見過不少的居民在夜晚來臨時，被夜民吞掉，撕碎，轉化成怪物。也見過不少居民，為了一點利益，將自己出賣給夜民，最終引發悲劇。

而女巫、死妖、妖龍只是最低階的幾種夜民。往上，還有高等夜民，有時會貫以「魔」的名稱，好比說魔女是女巫的上位版，魔龍是妖龍的上位版。

尤里烏斯接著在一旁畫了一團像是糾結頭髮的不明物體。「妳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隱約可以勾勒出那些東西長得像是這樣。」

「嗯……風滾草？」

「我會說那是許多條比蛇滑溜的觸手。」

「好的。」

「那麼，妳會怎麼做？」

「不好意思，我能夠知道往哪邊跑是安全的嗎？」

「真可愛，」尤里烏斯大力的拍手。「妳覺得真正遇到這種狀況，會有好心人告訴妳該往哪走嗎？」

「──我能夠知道夜民的數量有多少嗎？方位？大致的種類？」

「我就直說吧，妳要怎麼行動？是使用提燈呢，還是擊發光彈槍？」

艾莉絲思索了一下。

「先用提燈。」

「妳抬起提燈。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了周遭的景色。目前有兩隻。一隻在十點鐘方向，一隻在五點鐘方向。他們的長相？上半身像是無數的屍塊被硬生生縫合在一起，腰部以下卻是蠕動的巨大蛇尾，足足有九條。」

「死妖。」

「沒錯。給妳點背景知識吧，死妖會把許多的光民縫到自己的尾巴上面，可能覺得如此便能成為我們。他們的蛇尾擁有巨大的怪力，可以瞬間掐死一個成年人。」

「……真是可悲呢。」

「顯然妳很快就要被可悲的生物捏成小肉泥了。妳要做點什麼嗎？」

艾莉絲在桌上比劃了一下，又敲了幾次桌面。「那……先朝一點鐘方向退開？」

「妳躡手躡腳的往右前方退去。儘管謹慎萬分，十點鐘方向的死妖還是轉向妳，發出拖拉的移動聲。」

「唔……我想還是開槍好了？」

尤里烏斯說，「妳看到光彈在夜晚中璀璨的光芒。那個滑溜的塊狀物體發出一聲哀鳴，表面的膿水流下，一條條碎裂的肉塊剝落。同時，借助光彈的光，妳也發現，屍塊剝落的核心底下有一張人類的臉。和妳消失的同伴長得一模一樣。」

「我可以問一下那個同伴是誰嗎？」艾莉絲望著他。

「妳就想成是我的臉好了。」

「聽起來很不吉利……」

「在光彈光芒的燒灼下，妳聽到那東西說『救救我』，但在妳來得及做任何事前，那東西就被燒盡了。同時，妳手上的提燈的光芒似乎又減弱了。」

「怎麼這樣……」

拉提坐在一旁，聽著尤里烏斯的情境測驗。當初他入隊時，也有被考過類似的問題，問題的目的是在於知道隊員對於夜民應對的經驗大致在哪裡。據說只有小隊隊長知道完整的流程。

他看著艾莉絲為了看清夜民的模樣刻意繞向另一隻夜民，看清楚那張和拉提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他看到艾莉絲試圖溝通，卻反而被刺傷，只好再次擊發第二槍，燒掉了同伴們無助的求助聲。

拉提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死妖就是這樣的東西，而被變成那副模樣的人，基本上沒救了。

老手的話，連聽對方求饒的興致都沒有。

爾後，尤里烏斯的情境題總算來到最後。

「往前走了好一陣子，妳聽到前方有人在哭泣。也看到一點點微弱的光。」

「太好了。」

「妳靠近，發現那是一位年約十歲的小女孩。她手上的手鍊發出點點螢光，但非常微弱。」

「妳看到她的四周，黑暗之中有許多，八隻，不，也許超過二十隻，像剛才一樣的死妖聳動。但妳的手裡也沒有子彈了。妳明白妳或許逃不掉。那個小女孩大概也逃不掉。等到妳手上的提燈熄滅，等到小女孩的手鍊熄滅，再也沒有光的庇佑之後，妳們就會被黑夜吞噬，變成怪物。也許會長出條條的觸手，也許會有很多對手臂。也許在那些觸手上，會有一顆顆的眼珠不停轉動，流出黃色的膿泡。」

「──『夜化』。」艾莉絲喃喃的說。

「簡單來說，妳將死去。」尤里烏斯勾起惡劣的笑容。「好了，妳會怎麼做呢？」

「嗯，那個……我記得我還有一罐替換的燈油對吧？」

「啊啊，沒錯。」

「我逃掉的機會微乎其微。她也是嗎？」

「這當然。不過，機會是人創造的，也許會由妳的行動帶來轉機？」

艾莉絲低頭看著地面，彷彿她人真的身在那片夜色之中，很快就會被吞噬。

她抬起頭。

「我要抱抱她。」

尤里烏斯眨眨眼。

「擁抱？」

「我朋友曾經說過，如果害怕的話，擁抱能夠平撫恐懼……因為這是一種尋求慰藉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