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整者】 - 25-『被神棄毀的耶路撒冷』

　　（　第二五章　）

　　這裡陷入了一片的漆黑，就像失去人與事物間主次之分的世界一樣。

　　儘管看不見任何東西，但葉紀梓卻能清楚看見自己的雙手，除此之外還能看見自己身上的每一處，這讓她好奇起自己會不會就是在這片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彌賽亞！」

　　倏地轉過頭去回望這聲驚嚇住自己的話音處時，她看見了從黑暗中逐漸明亮起來的畫面。

　　我看過這個地方，就像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一樣。

　　葉紀梓瞪大著雙眼，將眼前的一切盡可能地收入眼底。

　　「你永遠都無法成為彌賽亞的，（過去）。」

　　未知世界標準時間：──。主圖書庫區域，受體電腦室。

　　儘管用富麗堂皇來形容這個地方是一點也不為過。

　　紅色地毯遍佈在整間主圖書庫內，放眼望去的書架上陳列了許多書籍，它們被以看不懂的文字所撰寫而成，同時自穹頂向下吊掛的金色綴飾更讓整間主圖書庫變得更像宮殿了。

　　位在主圖書庫末端位置的牆上就連接著體積相當巨大的電腦，而操作介面就連接在沒有螢幕的電腦上，看起來是除了使用介面來控制以外，或許聲控對它也有某些特定的功能。

　　『人類遺傳基因資料──以賽亞書已上傳完畢。』系統的制式語音，以失去抑揚頓挫的口吻這麼說著。

　　舊約聖經中的以賽亞書是人類遺傳基因資料？

　　葉紀梓好像就快要想起些什麼了，但就是在一片朦朧中只看得見淺影，卻勾不著它的邊際。

　　「你在否定造物主所愛的人類時，也是在否定你自己，（過去）。而自我否定的存在是無法成為彌賽亞的。」

　　「在造物主決定開啟那些人類的生育機能時，伊甸園就注定要面臨毀滅的未來了。只要能讓伊甸園的榮光再現於沒有人類的世界之中，我便是伊甸園的彌賽亞。」

　　那是我……嗎？

　　葉紀梓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一方面對此感到不可置信，另一方面在心裡卻有股曾經經歷過的感受油然而起。

　　在幻境中的女孩，除了有和葉紀梓相仿的臉孔以外，更與現在的她一樣擁有及肩藍色短髮，只不過她那張與自己同樣白皙的臉上，卻有著更加滄桑的感受。

　　藍髮女孩睜著幾乎失去神色的雙眼，隻身在囚住她的紫黑色光柱之中，看著前方的黑髮男子。

　　被稱為（過去）的男子身穿黑與紫相間的掛袍，衣物上面正在緩緩流動的光線，使它們彷彿古代文字一樣栩栩如生。

　　「身為（現在）的妳，也被（未來）那虛偽的希望給影響了嗎？」（過去）在口氣中帶著明顯的悲憤感。

　　「身為執政官，必須相信人類是有未來的。」（現在）似乎正在對著空氣說話一樣，她看著（過去）空無一人的身後說道，「人類是造物主以自己為原型所創造出來的存在，只有相信人類存在的這個世界是擁有美好未來的，妳才能在未來的世界中探勘真相。」

　　「……」只見（過去）回望而去，看著理應並不存在的葉紀梓，「妳在跟誰說話？」

　　霎時間，葉紀梓在與（現在）對上眼時，胸口竟有股被拉扯了一下的強烈感受，這讓她差點就要喘不過氣來。

　　「未來。」（現在）如此回答道，這更讓（過去）仗著二金鋼摸不著頭緒了。

　　「（未來）可不在這裡啊，」（過去）嘲笑般地看著（現在）說道，「而且就算他趕上了，那時我早就執行人類重啟系統了。」

　　「只要（未來）存在，人類就永遠存在。」（現在）以歷盡滄桑的表情，對著現在的葉紀梓接言道，「妳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地讓（未來）存在下去，不論妳遭遇了多麼困難的生活，而世界變得有多麼殘破不堪，只要相信未來，希望之光就永遠不滅。」

　　相信……未來？

　　陷入費解之境的葉紀梓，她總覺得那位女孩口中所說的未來，比起一個名詞，更像是某個人的名字。

　　「妳忘了在格拉納特的（死亡），被在那裡的人類做了什麼事嗎？」（過去）突然間向著（現在）高聲鶴唳了起來。

　　只見（過去）瞪大的眼，淺顯地顯示出了蘊含在其中的憤恨感。

　　「（死亡）為他們帶來了文明、為他們傳授知識、協助他們建立制度，但人類在貪得無厭的劣根性驅使下，對（死亡）做了什麼，妳難道都忘記了嗎──！」

　　只見（現在）對於（過去）的斥責視若無睹，她仍然自顧自地對著（過去）身後的空氣自說自話。

　　「就算人類有多麼不完美，存在著多少缺陷，那些最終將會成為他們最大的價值。所以，請相信人類、相信這個世界，與相信（未來）……」

　　（現在）突地笑了起來，她在最後以幾乎失去血色的表情，喚了聲──

　　「葉紀梓。」

　　她叫了我的名字！

　　「不可以放手──！」

　　霎那間，一聲熟悉的叫喚聲就從葉紀梓身後傳來。

　　在葉紀梓轉過身後，正在毀滅當中的東城環河公園就映入她的眼簾之中，當她再度轉向身後時，剛才的主圖書庫儼然消逝得恍若從不存在過似的。

　　『紀梓，妳在發什麼呆？』紗雪的催促就像神對這個世界的廣播一樣，奇異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剛剛的那些……妳都沒看見嗎？」葉紀梓語帶狐疑地確認道。

　　當葉紀梓再度轉身後，才使自己重新面對起這難忍痛苦的畫面。

　　『我只看見妳就像個演獨角戲的三流演員一樣，背對妳應該看著的方向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紗雪非常不高興地語帶低吼說道，『拜託妳認真一點，就算是為了智厚也好，多努力一點吧？』

　　『妳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地讓（未來）存在下去。』

　　『請相信人類、相信這個世界，與相信（未來）……』

　　『葉紀梓。』

　　相信……

　　只要相信就行了吧？

　　只要我選擇相信這些都是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吧！

　　葉紀梓的大腦，在彈指間理解了某些未解之謎。

　　眼看飛馳而來的車輛就要將尹智厚給擊飛了，葉紀梓便在轉眼間朝它舉起單手，車輛居然就在頃刻間止於即將擊中尹智厚的狀態，周圍的躁動也在瞬間彷彿被按下暫停的電影般戛然靜止。

　　葉紀梓像是發現了什麼似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透過它一開一合的動作，彷彿就在體會當下的實感一樣。

　　只見葉紀梓單手在自己面前側滑而去，接著一連串半透明狀的操控介面就在眼前一字排開，各種各類密密麻麻的按鍵在那之中一應俱全。

　　「──」葉紀梓兀自深吸了口氣，「呼──」

　　可以的。

　　現在的我，應該辦得到！

　　單指按下倒退的按鍵後，葉紀梓舉起右手，在空中模擬了轉動旋鈕的手勢，並緩緩地以逆時針的方向轉動著，只見周圍的景色居然在與此同時應著她的意念，不可思議地逕自開始倒帶了起來。

　　直到突破天際的火團從樹林中倒退回到空中時，葉紀梓才停下本來不斷旋轉的手勢，並以雙手對準火團，做出了在觸控螢幕上的放大手勢，接著周圍的景色便以火團為中心向四周放大。

　　本來應該因為圖像過度放大而陷入模糊的畫面，經過模擬器的清晰化處理之後，竟然在眨眼間成為了超高清的精細圖像！

　　「那是……怎麼回事？」

　　透過緊縮的瞳孔能夠看出，葉紀梓一派大感震驚地瞪著火團，緊接而來的是毛骨悚然的感受自背脊而起。

　　貝國南城標準時間：２２１０時，葉紀梓模擬當下。Ｍ.Ｉ.Ｂ地下基地，作戰情報部門。

　　「使用者心率異常，即將接近臨界值！腦波開始出現不穩定跡象，有精神感染的風險！」

　　「當下同步率９５％，已接近完全模擬！」

　　「捕獲Sigma腦波！開始有精神感染徵狀產生！」

　　「部長！硬碟空間已滿，無法再繼續儲存影像了！部長！──」

　　「中央處理器已接近超載值，必須降低模擬效能。」

　　「不行！主系統被不明來源鎖定，所有手段都無法介入！」

　　「防火牆失效！精神核心保護機制失去作用，目標處在遭死海文書精神感染當中！」

　　「無法撤出對象！重複，無法中斷模擬！」

　　「報告！精神感染即將擴散！所有人必須撤離！」

　　「請下達指示，部長！」

　　已然沒有心力面對各個操作員在當下情況的緊急反應了，只見紗雪面露恐懼地掩口瞪著主畫面，謝仲傑則是嚇得幾乎無法站直，最後跌坐在一旁的桌上，兩眼直盯著巨大畫面中的火團。

　　與其說那是火團，不如說是飽含了許多畫面的一塊超巨大型資料體──

　　所有人都在火光之中看見了許多清晰的剪影，包括成為廢墟的空城、破敗宮殿的石塊四散在荒地、士兵破門後揮刀砍殺城裡手無寸鐵的難民、流離失所的僅存人民流亡異域、乾涸的水瓶被難民們倒掛在口前、婦人飢餓得居然在啃食手中早已死去的孩子。

　　「世界被神給毀滅了……」紗雪以顫抖的口吻咕噥著，「那是被神給棄毀的耶路撒冷！」

　　重新被播放起來的模擬畫面中，火團燒得一派誇張地朝樹林內的停車區墜下，快速移動到墜落地點的葉紀梓，在那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那是剛才被喚作（過去）的那個男人，他身披與之前相同的黑紫色掛袍。

　　只見（過去）朝著天際伸出單手，火團在接觸到手指末端的霎那間逕自碎裂成無數塊火球，同時一道黑紫色的光波就以他為中心，自他的腳下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雖然成功避免了與巨大能量的直接衝突，但被分散的破壞力仍將整座環河公園給燒成了灰燼。

　　待一切歸於靜止之後，（過去）便不疾不徐地透過緩步走到了畫面中倒臥在地的葉紀梓身邊。

　　只見（過去）單膝蹲在葉紀梓一旁，一手粗魯地扯起那頭染上了血跡的藍色頭髮。

　　「還有意識啊，（現在）。要不是因為妳在那時候莫名其妙地說出了『葉紀梓』這個名字，我也不會在這個時代之中找到妳。」（過去）以富有低沉的磁音咕噥道，「想必在後頭奄奄一息的傢伙就是（未來）了吧？被打入凡間的天使們。」

　　〝被打入凡間的天使？……那是什麼意思？〞──持續處在模擬當中的葉紀梓，眉頭深鎖地思考著（過去）在記憶資料中所說的話。

　　「現在還不是紅海消失的時候，愚蠢的戲火之人。」

　　（過去）粗魯地甩掉手裡抓著的藍色頭髮，讓陷入血泊裡的葉紀梓奄奄一息地癱在地上匍匐著。

　　緊接著（過去）兀自轉向被鋼筋與鐵條貫穿身體而動彈不得的尹智厚，他不禁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輕蔑笑容來，好似正以看著如此落魄的尹智厚為樂一樣。

　　「就是你所相信的人類，將你害得如此下場。」

　　看著這一幕的葉紀梓，即使握緊拳頭仍止不住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牙齒與牙齒間因為發抖而響出了打擊聲，此時的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心臟就快要從口中跳離體內了。

　　幾近昏厥的葉紀梓，事實上早就已經達到遭模擬器彈出的標準了。

　　只見由（過去）對著尹智厚所提起的單手，正乍明乍滅地露出了淡淡的紫黑色光芒，好像正想要對無法抵抗的尹智厚做些什麼一樣。

　　「你的實體識別碼，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未來）。」

　　亮得刺眼的車燈在穿透遍地殘火後照入這片焦土，朝（過去）傳來的輪胎轉動聲正漸行漸近著，看來是有人正在快速接近這裡當中。

　　「還真是有趣啊，這個時代。」（過去）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地咕噥著，在看見車輛時無端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不過就算如此地感到有趣，（過去）也仍為了不被發現，而在看見逐漸明朗的車燈之後，放下了準備做些什麼的手並轉過身，舉步朝樹林快速離去。

　　「這麼看來，再過不久，我們就會再見的──（重生）。」

　　從緊急趕到的黑色跑車上跳下了兩個人，他們一紅一黑的身影，對葉紀梓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魅上娜與泠藏櫻了。

　　隨著漸行漸遠的身影，（過去）的背影在隱沒於遠處的森林中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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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神棄毀的耶路撒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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