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司那方宣藏人們與千代到登華殿的膳廳伺候,雀屏中選的千代巧合地得再次與齋信一齊前往目的地。
身為藏人頭的齋信走在前頭開道,千代則配合齋信的每一步伐,齊如雁行的恭行於登華殿的渡廊。
欄畔飾綴有叢叢應景的石竹花盆,整齊穿梭其中的兩人與嬉於紅花間的燕雀相錯,委實有趣極了。
膳廳外的木板間,負責侍食的女孺們正等候發落。簾戶之內的膳廳裡,四方隔扇各自繪有線條簡單,卻應和著婉約有常,遒勁有理的四季代表性卉木。
膳廳中央,天皇與定子對坐於琳瑯滿目的餐几與腳盤前。這些膳具各分高、中與低三種高度的儀制,上頭放置的碗筷與餐點則依高度之別,置有不同菜色。
距離御榻幾步的地方,那由伏貼的直衣搭襯出的身型,對於千代或齋信無不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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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殿上人的伊周亦為天皇獨召,伺候談話於御前。他裏層透著亮白色的薄紫直衣,如盛放於清臞枝幹的栴檀。
從佈景的隔扇、食具甚或裡處的人,一切看來都舒爽至極。
天皇眼見齋信那渾身墨灑似的宿直衣袍在入裏時,似也將五月的暑氣帶進室內。
天皇心疼他於酷暑的不辭辛勞,遂不顧面上仍沾黏著飯粒,笑道:「頭中將,這大熱天你還得衣冠整齊,辛苦你了。你的宿直衣讓朕想到,今天東宮大夫進獻了一把烏木琵琶,朕就將它賜予你好了!皇后,妳覺得怎麼樣?」
天皇興沖沖的問向對席的定子,定子連忙用帕子為他拭去嘴角的白米,笑道:「陛下說好就是極好的,您的臉上還有剩食,要留點心眼啊。」
「說到頭中將的樂才哪能不激動呢?據說他擅笛,先前朕還特地向他學了點皮毛。僅僅皮毛之技已是絕妙,況通曉時的出神入化?
最近又聽聞頭中將的琵琶和笛藝相競,這未免太得天獨厚了些。名琴當配名師,自從博雅三位亡故後,便不曾聽聞還有誰兼善各項樂技了!」
天皇不停誇讚齋信的才華,這使千代眼為之一亮。原來頭中將除了擅於詠歌與書道外,還精通樂理。
在二條宮寄居期間,她曾聞悉伊周對琵琶等樂藝的涉獵,可惜勤於漢學後,便疏於習藝。
說到樂理,千代靈機一動,這定是助齋信與諾子締結友誼的良機。
天皇與皇后享畢了膳食,齋信指揮藏人們收拾膳具。
在他經驗老到又架式十足的指揮之下,藏人們有條不紊的依盛食之別,將膳具次列有序的端回膳司。
伺候在旁的伊周親為天皇端正紗帽,整理御引直衣漿直的摺痕,以及擦拭天皇的御手。
千代則負責解開定子為方便吃食,將等身秀髮束於肩頭的柔軟絲帶。
千代偷偷覷了一眼打理雜事指揮若定的齋信,與服侍天皇飯後行儀的伊周。眼前的景像委實教人難以想像,他們其中一位是故太政大臣家的二男,另一位是皇后的同腹胞兄,都是在各自府上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伊周侍奉天皇的每一個動作,包括替天皇潔面與淨手的手勁無非俐落到位,且懂得利用連專門的侍者,都不見得衡量得宜的竅門。這更令身為觀察者的千代難以置信,他乃堂堂正三位的大納言。
侍候的過程,伊周的眼角餘光時而不經意地流連至對向的女眷。千代明白對方的眼光是關切親暱的表現,誠如天皇鳳眼裡的曖昧閃動,淨是定子端雅的身姿。
千代曉得自己如若真對上他探量定子的目光,肯定會自作多情的害臊起來。遂趕忙將飄往伊周的注意力,挪移至同樣儀表堂堂的齋信。以充斥伊周的種種思緒,去琢磨該於何時,且該以何種道理說服齋信。
多了齋信與諾子一事,給予她餘裕思來想去,她胸口的慌忙總算得以稍稍舒緩。
至於千代未留意到的,是她不偏不倚擦掠過伊周的視線,無可自拔地關注齋信時,伊周黑白分明的明眸裡閃逝了電光石火般的失落。
而那似火石迸發,曇花一現的火光就這麼落入定子如山井深水的清瞳。
眾人手邊分明都有要事,可眼簾卻像一面面相互對映的明鏡,所有不同的鏡中影最後都重重疊疊的匯聚至同一面鏡像。
膳後,眾所隨天皇自膳廳前往登華殿的母屋正廳,並召上眾女官與藏人輩們以夏季相關的古和歌韻腳為底,進行猜韻的遊戲。
藏人輩們為了不在天皇與女官面前丟失面子,無不卯足全力,欲勝過在場同僚與簾內的晴裝各自爭妍的綽約倩影。
只不過關於猜韻與朗誦這一回事,與其餘技藝的比試甚有不同。明明許多詩句都似烙印腦海中,可謂滾瓜爛熟。偏偏臨場考問,卻一時半刻答不上話,霍地腦中一片空白。
這可非依靠決心與毅力便勝券在握之試,臨時至多只答得上五首、三首等大有人在。
全場穿插最多的,為接下無人答得出的詩句,以黑白碁子總計雙方勝負的伊周詠朗。
其清朗的歌詠聲直入大夥兒的耳門,滴瀝於心湖。几帳帷幕之隔隱蔽了伊周的玉容,卻好比螢光點落於黑幕,悅耳更甚昔往。
當伊周朗誦出原句的下句時,可見不少人懊惱的嘆息:「平時熟記得很呀,怎麼一時想不出來呢?」
這令在一旁觀覽的天皇興味十足,不禁笑道:「豈都是大納言出的聲?你們會的就別藏私,逕自詠出啊!」
原先勢在必得,欲拔得頭籌的藏人們與女官都為此滲紅了耳根。
定子見狀,拽了拽天皇的袍袖,似是有些嗔怪的附於其耳畔:「陛下,您這樣會給藏人們難堪的,要是我怕是也會遺漏的......」
「定子妳別生氣嘛~」天皇一副撒嬌態地反挽定子的衣袖,低聲笑道:「朕固然是連五卷都讀不完的,可難得見人人自怪愚拙的模樣,挺有趣的嘛~」
不過亦有答得不算差勁者,例如平時閒暇不忘苦讀,貢獻十餘首的千代,宰相之君亦不相上下。
但若說到兩方比試裡答對最多的,無非諾子與齋信,各答對二十幾首。
即使胸口本能地因伊周點滴的吟詠而竄動,千代的理智依然注目著齋信與少納言。
兩人才情之匹配,年歲之差亦不過三、四歲,無非連珠合璧的重光,何其閃耀?
縱使兩人曾有隔閡,可現下齋信有主動示好之跡,此乃天賜良機,千代順水推舟的意念越發濃烈。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6O1GsX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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