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防線-鐵與血 - 第一章-最後的母親

「那我先走了，又要連夜趕回遠東，這次假期可真是累人。」

「路上小心，呼……妮絲提該醒醒了，我知道你沒休眠。」

葉拉欽

扶著額頭，看著逐步退去的人潮，雅可夫溫柔地搖晃著妮絲提，只是皮膚底下流竄過的微弱光芒，已經早就將她出賣了。

「居然還是被發現了。少將抱歉，我沒有執行命令。」

「算了，沒事就好。剛才有些話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們只是不了解而已。」

「這我知道，反正只要有少將理解我們就行，不管怎樣，我們也都會一直跟隨您的。」

就算將那些刺耳的聲音徹底地吸收，少女的外表依然燦然如花，堅強地在冷冽冰天雪地中綻放開來。

「你啊。」

真是不曉得，眼前的少女的想法，她那天真無邪的臉龐的同時，卻同時是所有士兵都不敢輕易接觸的戰爭惡魔。

如果可以，真希望她不是作為這副鋼鐵身軀誕生在這世上。

「那個……雅可夫少將，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陳小姐踩著蹣跚的腳步走來，地底下雖然空調不斷地過濾空氣，但對於不習慣沉悶空氣的研究員們，還是太難以呼吸了。加上還有等同於吵架的辯論部分，呼吸、心跳的十分的混亂，沒有被人抬出去已經在意料之外了。

雅可夫點了點頭，跟著陳小姐來到了位於一樓大廳的休息室，專門給官員討論的房間內，沙發、空調、飲水等都一應俱全。

只是從地底下來到地面的這段路上，妮絲提卻一言不發，就連視線都不敢與她對視，這讓雅可夫與陳小姐互相尷尬不已。

「請。」

往杯子中倒進速融咖啡粉，很快就有撲鼻迎來化學香氣混合成的咖啡味道，與只有粗糙、為了長久保存的野戰口糧相比，這美味可是只有在後方能夠聞到的記憶。

陳小姐左顧右看，妮絲提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休息室中，因為妮絲提是跟在身後保持一段距離，所以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沒進入視野之中。

「謝謝。妮絲提她沒事吧?總感覺我好像讓她受傷了。」

「她很好，我只是先讓她在外面等了。」

「我能問個問題嗎?雖然有可能會關乎隱私，但是我還是想要知道。」

「沒關係，請盡管問。」

「她們過的還好嗎?」

就像是時常來到營區在詢問孩子狀況的母親，有的緊張、有的抱有希望，幾乎甚麼樣的表情和情緒都有，但唯獨愧疚的感情是第一次見過。

「如果是指有沒有受傷，她們在戰場多少會有些小傷，但都沒有致命危險，以你們的說法應該是沒有重製。」

「這樣啊……難怪她還是那麼痛苦。」

失落的低下頭，緊緊地盯著沒有半點波瀾的咖啡，深色的液體就宛如要吞噬一切的情感，將所有的罪惡感都給洗淨。

對她們來說，第一批的原型機是經過她們的手誕生的，生物學上雖然不算是親生父母，但情感上幾乎是視如己出的感覺。在為了培養出足以應對戰場思考邏輯時，可是經過了長達數年的教導與陪伴，就算知道眼前的少女們指是機器，是模仿人類設計出來的武器，但還是萌生出了另類的情感。

「妮絲提一直都是最特別的孩子，都總是不哭不鬧，每次都很配合我們的實驗。」

白色實驗室的景象，是除了戰場模擬器外，她們看見最多的畫面。

每當有研發人員進入她們的房間時，她們總是十分開心地圍上去，誠心地盼望下一秒是新的玩具，或者是糖果零食。沒有人會去猜想，下一秒她們所有人都要被推向地獄。

「可是我們背叛了她們。那時為了加速思考邏輯的開發速度，軍方提議直接將她們投入一片被廢棄的戰場，我那時沒辦法阻止上面的決定，因此很快的妮絲提跟著孩子們，被投放進戰場中。我想少將或許有聽過，那片戰場就是曾經的基輔。」

「聽過，正確來說，是不可能沒聽過。」

戰爭爆發的初期，基輔在許多的巧合和意外之下，成為了其中一處戰場，經歷了數個月的大型會戰，最終也是以失敗撤離戰場。

教科書中有敘述一支小隊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離，自願選擇留在市中心抵抗到底，而那支小隊看來就是由英靈部隊原型機，臨時東拼西湊成的作戰部隊。

「也對，不可能沒聽過。妮絲提她們就這樣被我們扔進了戰場。你知道嗎?妮絲提到最後居然突破了軟體限制，開始向我求救，哭喊著想要救下其他人，只是我無能為力。我那時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呆呆站在監控室中，看著沒有溫度的光點逐步消失，一個、一個的消失。」

看著眼前已經哭泣到擠不出眼淚，因為傷心而讓氣管沙啞，無法哭喊出聲音的陳小姐，雅可夫明白自己無法多說些甚麼，因為自己也是跟她一樣的立場，做過跟她一樣的事情。

除了比她更靠近前線外，兩人並沒有甚麼不同。

兩人都是人類。

「如果可以，請幫我跟妮絲提說，我很對不起她們。」

「我想你可以不用跟我說，妮絲提進來吧!」

當少女走進房間裡的當下，總共有兩人的雙眼都是泛著紅光的，陳小姐就不必多說，是哭得最慘的那位，而另一位就是妮絲提了。

顫抖的身軀，飄移晃動的眼神，妮絲提依然不敢直視陳小姐。

「妮絲提我很抱歉，我不能為我的行為做任何辯解，但希望妳能讓我有機會贖罪，不管是甚麼樣的幫助，我都不會拒絕……」

「對不起。」

「咦?」

「我都知道，我們其實都知道，只是……」妮絲提嘟起嘴，通紅的臉頰就像不想面對過錯的小女孩。「陳姊姊，我們都知道，所以你別再自責了。剛才是我太衝動，對不起。」

看著妮絲提的樣子，陳小姐慢慢地走上前，蹲下身說:「妮絲提，既然我們彼此都說了對不起，那麼我們就互相原諒對方，好嗎?」

「好。」

兩人有默契互相擁抱起來，在旁邊的雅可夫眼中，就像是母子互相解開多年的心結，重新位對方敞開了門扉。

她們就是這樣的單純，恐怕就算是創造人類的上帝，他所創造的生命中，也不會有如此單純的生命。

沒有人類的奸詐狡猾，沒有人類勾心鬥角的行為。

所有的一切行為，都是出於內在的真心祈願，希望著那個造物主所賦予的和平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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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陳小姐傾訴完心中的想法後，妮絲提還是跟以前一樣活潑，但迷茫的感覺已經少上許多。

單純、天真的少女，是雅可夫眼中唯一的樣子。

「雅希瑪，雅可夫少將安全出來了。」

「收到，斯奈繼續保持警戒，直到離開這座城市前，不會有地方是安全的。」

高樓上的斯奈，頂著強勁冷冽的寒風，靜靜的掃視著視野所及的城市角落。

現在這座城市中，任何可能的威脅都逃不過她明亮的雙眼，風和雪是唯二會被她忽視的東西。

只要是會威脅到少將的存在，冰冷的手指都會毫不猶豫地扣下，將所有的威脅無聲的解決。

「確認不明目標高速接近，低速大型無人機三架。」

城市的上空，三架沒有任何塗裝的黑色無人機悄悄飛過，機翼下掛載的空對地導彈清晰可見。

不用三十秒的時間，少將搭乘的車輛就將進入導彈的射程。

「雅希瑪我要攔截嗎?」

狙擊槍的保險已經解開，模糊的瞄準線已經逐漸聚焦，在幾秒就能做好準備。

斯奈手中的十二點七厘米子彈雖然對大型無人機的威脅並不高，但只要擊中適當的位置，讓它提前降落也不是難事。

更何況他們可不會想到，會有瘋子從地面用狙擊槍攻擊，而且還能精準無誤的命中。

「先等等，讓參謀部的防衛系統自動迎擊，如果不行在我們主動出擊。」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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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還有許多的高官沒離去，維安人員依然堅守著崗位，除了沒發現空中接近的無人機外，都在履行著自己保衛安全的職責。

保安人員戴著黑色的墨鏡，讓人捉摸不著他們的視線到底指向哪裡。

偌大的城市，無數的將領，不可能只有兩、三支小隊秘密的滲透。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無法見到的黑暗面，早已經暗潮洶湧的爆發戰爭，只是那並非他們所處的世界。

無人機的光學鏡頭開始掃描底下的人群，將資料庫的獵殺目標進行比對，不用幾秒的時間，數十個目標就已經被鎖定。機上的電腦立刻計算出最佳殺傷範圍，開始位導彈輸入座標參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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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指令……「收到」

點火……「失效」

重複……「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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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脫離發射架，直奔目標飛去，然後在上空爆炸，造成數百人傷亡的導彈，不知為何的沒有回應。

電腦的應急指令立刻啟動，打算直接跳過繁瑣的指令，直接對導彈的軟件進行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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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勸你不要這麼做」

未知入侵……「排除失敗」

警告……「引擎失效」

警告……「氣動舵面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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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無人機因為不知明原因，武器系統突然失效，連同機翼上的舵面也失去控制。就這樣一頭栽進不遠處的公園池塘中，沒有任何的入侵痕跡，就連紀錄的磁碟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直到有民眾的通報，負責參謀總部防衛的安全人員才反應過來，重新確認空中安全的部署。

「確認威脅解除，沒有發現到明顯的外界入侵，大概是從網路的惡意攻擊。」

「知道了，確認少將進入保護範圍，斯奈辛苦了，你可以先去休息。」

「不，我認為就這樣繼續跟著，直到少將離開為止，這樣比較安全。」

斯奈少見的提出想法，而且還是面對雅希瑪。平常都是只接受任務，從不多提意見的她，居然有了自己的主見。

這時一個想法從旁邊偷聽的阿庫蘭腦海中閃過。

「難道……雅希瑪，借我一下。」帶著奇怪的笑容，阿庫蘭禮貌的從雅希瑪手中接過通訊器說:「斯奈，你該不會是忌妒妮絲提吧?」

「咦?甚……碰!」

正在屋頂上快速轉移位置的斯奈，被阿庫蘭突然的問題給分心，一步伐的踩空，就重重摔到底下的街道上，幸好底下除了石磚外，還有一堆轉被廢棄的廢紙盒。

知道自己失態的斯奈，趕忙起身並拉起衣領，想要遮住那通紅的臉頰。

「你怎麼發現的。」

本來想要大聲的質問，但想到指揮車內聚集的那些傢伙，說話的音量迅速地拉小聲。

「真的想知道嗎?那我大聲說喽!」

「那就算了，不想說就別說了。只是我回去後，只要有任何人跟我說半個字，就不要希望你能安全的回到基地。」

「好……好的，那祝你任務順利喔!」

烙下狠話後，拍掉身上的雪花和灰塵，斯奈確認寶貝狙擊槍沒事後，再次爬上屋頂，向著下一個狙擊點移動。

雖然通訊器無法傳遞情緒，但平常冰冷的跟冰山一樣的斯奈，已經在言語間把憤怒的情緒完整地傳達給了阿庫蘭。感受到生命危險的阿庫蘭，將通訊器還給雅希瑪後，就靜靜的做回了位置上。

恐怕短時間內，她都不敢再開別人玩笑了。

「阿庫蘭，斯奈說了些甚麼嗎?」

好奇心旺盛的波沙，搶在滿臉疑惑的雅希瑪前，率先跑到阿庫蘭面前詢問。

「嘛……!就是……為了你我的安全，我覺得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經常惹禍的波沙很快就猜出原因，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想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離開。

兩人迷惑的行為，讓本來就滿臉疑惑的雅希瑪，此時更加覺得莫名其妙。但如果是危險的事情，斯奈應該還是有分寸，稍微教訓這些不省心的應該也蠻好的。

雅希瑪心中這麼想著，繼續沉著處理著手上的報告，將這幾天潛伏收集到的珍貴情報，一一地確認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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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少將，我們就在這道別吧!第三代的產品我會親手幫您製作的，請您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她們。」

「我會的，陳小姐有機會再見吧!」

「妮絲提一定要乖乖地，不要再添麻煩了喔!」

搭乘上軍方準備的航班，運輸機引擎的轟鳴聲，取代了飛鳥振翅的聲響。看著遠去黑影，漸漸的消失橘紅的天空中，妮絲提不捨的揮了揮手。

「少將，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吧?」

「當然，只要活下來，就一定還有機會。」

運輸機黑影的消失，讓空氣中重新回到風聲的掌控，成群候鳥振翅飛起，向著那沒有盡頭的南方飛去。

就算南方的炮火聲依然健在，牠們仍然不願回頭的非像溫暖的南方，因為就算猛烈的戰火聲多麼的響徹雲霄，在北方死亡的風雪面前都只是小巫見大巫。

然而就連動物們都知道的事情，人類卻偏偏不願面對，不斷的催眠自己能夠逆天改命。

「那麼我們還要去嗎?回去那個亡靈的戰場。」

看著天空的候鳥，少女伸出纖細的手臂，彷彿就只差一步，就能抓住其中一隻鳥的腳，搭著便車前往溫暖無戰事的天地。

「……」

「當我沒說吧!我們該走了，要不然姊姊又要碎念了。」

雅可夫並不擅長言談，但他自己十分得清楚，如果可以了話，他內心真的希望她們可以不用踏上戰場。

每當看著那些燦爛的笑容，從容不迫的進入戰場，回來的卻都是傷痕累累的臉龐，以及缺少四肢的殘破身軀。心中明明沒有受傷，卻是萬般的疼痛，好像是要為無法踏上戰場，無法分擔那份痛楚而產生的代償行為。

腦中的理性知道她們是為了戰爭而生，終生都只能和戰爭為伍，不應該繼續再她們身投入太多的感情。

人類就是人類，英靈部隊只是物品。

沒有人會去在乎物品的損毀，也不必在乎。

「少將?」

「抱歉，我稍微恍神了，我們快走吧!」

細小的手掌下意識地牽起軍人粗曠的手，長滿厚繭的手掌傳來柔軟如絲綢的觸感。這是戰場上不會有的觸感，就算是拉著還沒僵硬的同伴屍體，也不會有這種柔軟的感覺。

鮮血泥濘的大地，塵埃與硝煙的天空，是眼前的少女無時無刻都在面對的環境。

看著少女興奮的走著，她大概是對於要和同伴們會合，內心感到十分的開心，畢竟那是她最後的家人了。

真希望我也能有資格被她稱作家人，只是這恐怕是不可能的，當這場戰爭結束，一切所積累的矛盾、憎恨都將一湧而出的爆發。到時就是在戰場上再見了，或許我會自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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