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完】我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 - 狩影１０迴：三角的神跡 ⑤｜費里曼

BGM：The Moment Of Dreams - 澤野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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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氣氛滿是溫馨熱鬧，但從來都與他毫不相關。

　　灰啞的磚牆、柱子、櫃檯；群青的木桌、圓椅、樓梯。玻璃牆頂滲著陽光，夾雜著昏黃的吊燈，光線清晰，也能反射出影子輪廓。

　　冒險者們都在聊天討論著什麼，互相聚集歇息，吃著大塊肉和蜂蜜啤酒，欣賞著詩人彈奏的藍調。

　　真是一幅美好景象，也能用作構圖，不是嗎？

　　費里曼獨自坐在工會裡角落，大口喝著蜂蜜啤酒。

　　據說這啤酒加入了蜜金蜂採集的黃金蜂蜜，伴隨綿密的泡沫口感，氣泡的刺激沁涼爽快，理應入口苦澀，立刻轉變為帶有妃圓和麥芽的甜味。

　　看著木桶酒杯裡剩餘的液體，他無法想像方才喝下的味道，淡如清水。

　　這點酒精⋯⋯

　　就連麻醉自己的神智也做不到。

　　「嘿！這酒好喝嗎？」

　　忽然傳來一把爽朗的女聲。

　　只見褐髮麻花辮的少女，她側著頭站在旁邊，臉湊得有點近，能看見她臉上的雀斑，還有露著雪白牙齒的笑容。

　　「不好喝。」

　　「我想也是啦！一個人的酒總是苦澀的。」

　　她沒問過費里曼的意見，便直接坐在對側。藍色的桌上也多了一杯木桶啤酒，她舉起木桶酒杯，然後輕輕碰著費里曼的木桶酒杯。

　　「我和你一起喝吧！乾杯。」

　　她揚起眉頭，嘴角抹起微笑。接著便豪邁地大喝，她的喉嚨在動，還能聽到吞咽啤酒的咕嚕聲。

　　「啊——真是爽快呢！」

　　啤酒泡沫沾在她的嘴巴上，像長了白鬍子一樣。

　　「為什麼⋯⋯」

　　看著那位小姐開朗放縱的樣子，費里曼不禁納悶，就像他疑問的一樣，他從來都是孤獨一人，也沒想過會有任何人親近他。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我和你一樣，都是一個人。」

　　她睨向那群聚集在一起冒險者，眼神顯得有點悲傷，就像觸動什麼事情一樣，讓她有所感懷。

　　「這裡從不會說任何悲傷的事情，他們都知道。即使每天所見的那些人，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漸在減少，新的面孔也會一直陸續而來。」

　　她的說法好像在指每天都會有人因為冒險犧牲。她們無法哀悼那些已經逝去的人，也無法沉溺於悲傷之中。

　　「這都是為了生存下去，世界是殘酷的，正因如此我們才會盡情享受著每一天，畢竟無人知道明天的自己是怎樣。」

　　「這種說法⋯⋯」

　　也未免太過可悲了。

　　費里曼語塞，並沒把內心話說出來。

　　他甚至對此沒任何感受，那些人即便已經死去了，對他來說也毫不關聯。

　　但是，那個少女說的話不是天方夜譚。曾幾何時，他在工會見過的一些面孔，現在都已經不在了。

　　經常與那位褐髮麻花辮少女一起的⋯⋯那個馬尾男生和紅髮男生都不在了。

　　「他們⋯⋯」

　　「對的，杰斯和伊洛都不在了。被荒野裡遇見的特殊種⋯⋯」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並喝了一口蜂蜜啤酒。

　　「一個人總會胡思亂想，所以大家才會聚集在一起，互相聊天，互相取暖。」

　　她看似已經有點微醺，小麥膚色的臉頰浮現微紅，瞇著眼睛笑著的同時，眼角也濺出一點淚花。

　　「呵。要是活著有這麼簡單，獲得快樂有這麼容易，我們也不需要掙扎、痛苦求存，不是嗎？」

　　費里曼輕笑一聲，他並不相信這種事情。從以前起，一直以來，直到現在，他便沒有感受過什麼是快樂，活著也只是空虛而已。

　　但是⋯⋯

　　「只要在一起的話，不管任何的困難。」

　　少女回應道。她伸出手，笑得燦爛。

　　「我叫莎提絲，你叫什麼名字？」

　　「⋯⋯費里曼。」

　　費里曼握起莎提絲的手，不知不覺間便被她所感染了。

　　說起來，莎提絲這個名字令他感到熟悉，就像曾經遇見的人，儘管這份感覺已經很模糊，但手心傳來的溫暖卻是真實存在。

　　『費里曼，再不快點便丟下你了喔！』

　　『喵——』

　　『對了，伊莫斯先生，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需要請聯絡我。』

　　『費里曼⋯⋯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呢！』

　　腦海在翻騰，莫名出現的回音讓他疼痛難受。視野也變得模糊，逐漸連莎提絲的面貌都看不清楚，眼前一黑。

　　「呼、呼、呼⋯⋯」

　　費里曼突然驚醒回來，剛才的事情就像惡夢一樣，他垂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切都還健在，他沒有被刺成滿身孔洞，也沒有被砍得四分五裂。

　　但是身上卻一絲不掛，裝備都丟失了，只剩下一件內褲。

　　就像那個精靈所說的，又或者是他所預料的一樣，探索迷宮失敗的代價只是裝備的丟失，還會保留著性命，也難怪那個劍聖如此心狠手辣。

　　這裡過於昏暗狹小，就像是擺放雜物的房間。

　　費里曼隨意地穿上淺薄的亞麻衣褲，從房間離去後，踏著階梯回到地面，工會仍然是這般的熱鬧，如同她曾經所說過的，那群傢伙從來不提悲傷的事情。

　　對了，她在哪了？

　　難不成她還在迷宮裡嗎？

　　意識到這件事的費里曼，立刻便走在櫃檯前。

　　「那個⋯⋯」

　　「是的，請問有什麼幫到你？」

　　女性的兔子半獸人有禮貌地問候道。

　　「我的同伴現在在哪了？」

　　「好的，請出示你的冒險卡。」

　　給予那張金卡沒多久，兔子半獸人展開數個半透明介面，似是在尋找著一堆資料，然後雙眼睜大，似乎有點驚訝的樣子。

　　「抱歉，費里曼先生沒有登記過隊伍和同伴名單呢！」

　　「欸！這不可能，她不是一直都在嗎？為什麼⋯⋯」

　　費里曼驚愕不已，雙目顫抖凝望著他的身旁。

　　那個位置，什麼都沒有。

　　曾經永遠站在旁邊的那個身影，那個褐髮麻花辮的少女，那個永遠笑得燦爛的少女，那個感染力像太陽的少女⋯⋯

　　已經不在了。

　　「我能詢問一下，費里曼先生你的同伴名字嗎？」

　　「莎提絲！她的名字是莎提絲。」

　　費里曼雙手拍響桌面，激動道。

　　「那便對了。你最近的同伴⋯⋯莎提絲．晨曦，已經在六年前逝去了。」

　　「⋯⋯是⋯⋯嗎？」

　　他的嘴唇在顫抖著。

　　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

　　『他們都知道。這都是為了生存下去⋯⋯』

　　腦海裡回憶起她曾經說過的那番說話。

　　對的，為了生存下去。

　　世界是殘酷的，沒有人會為死去的人悲傷，也沒有人會為他們哀悼。

　　但是⋯⋯這種事情，也未免太可悲了。

　　離開工會後，費里曼途經黃沙街道，忽然一隻泛映湛藍光的蝴蝶飛舞在他的眼前，然後轉去前方的小巷裡。

　　費里曼有點愕然，群青雙眼顫抖著。

　　他跟著蝴蝶的蹤影，跌跌踫踫的步伐像失了神般，穿梭在南面城鎮的建築群，踏在石階梯上，看著蝴蝶飛動，以及那湛藍光留下的流動軌跡⋯⋯

　　『知道了！媽媽。』

　　一個小孩與費里曼擦身而過，並跑在前方，牽起前方穿著白裙子的婦女。

　　『即使那個壞男人不在了，我也會遵守你的約定，說好夏天再來一遍這裡，就要來這裡，以我的名字起誓，我絕對不會打破費里曼的約定。』

　　『嗯！莎提絲是最好的。』

　　孩子笑著回應道。

　　『叫我媽媽呢！費里曼。』

　　霎時間，前方的身影就像煙霧消逝在空中。轉眼而來是一隻小貓走在前方，那是隻擁有褐色虎斑毛髮的小貓。

　　一個男子從側面撲去小貓身上，然後站起來抱著牠。

　　『嘿！莎提絲，都叫你別亂跑了。』

　　『喵——』

　　小貓被撫摸著毛髮，瞇著雙眼好像很愜意的樣子。

　　『這可不是家裡，要是你亂跑丟失那可不行。』

　　男子說。

　　『⋯⋯不過，真的很久沒來這裡了。』

　　男子的語氣似乎感觸了什麼一樣，充滿著淡淡的哀傷。

　　穿過拱門，看著滿是坑洞的黃泥牆、鐵門、鐵窗櫺，還有那些散發著湛藍光的鳥籠。忽然，眼前出現一個女性的背影。

　　『呼！我真的太久沒回來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這裡的風景是怎樣的嗎？』

　　女子身後貌似牽著一個人，那個身影與費里曼重疊了。

　　『就像畫般的海峽和公路，藍色的建築群，海風吹拂著這裡，讓這裡散發著海水的鹹味和微微金銀花的沁香，還有一覽無遺的湛藍天空和大海。』

　　『你很熟悉嘛！怎麼，原來你知道這裡。』

　　女子吃驚道。

　　她回望而來，那雙淺黃眼睛睜大著。看著她低曲的馬尾垂在肩上，穿著紅色吊帶背心和牛仔短褲，即使如此，她仍然這麼明艷動人。

　　『曾經⋯⋯都有來過這裡。』

　　與費里曼重疊身影的男子回應道。

　　『原來是這樣！是和別的女生對吧！』

　　女子甩起身後傢伙的手，快步走著，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慢著啊！莎提絲。』

　　男子追著女子，從階梯追到平地，沒多久便抓緊了女子的手腕。

　　他低著頭，然後又像小狗般仰望著女子，真是低劣的裝可憐技巧。費里曼經過這兩人的身影，轉角後便瞧見了蝴蝶停留在小巷的盡頭。

　　滿是坑洞的黃泥牆上畫有幾張油畫，分別是穿著白裙的婦女牽著男孩、男子抱著褐色毛髮的小貓、低曲馬尾女子遞給名片的畫像⋯⋯

　　那些畫全都充滿色彩，就像是費里曼曾經的渴望一樣。

　　每經過一幅畫，他都以指尖輕觸著畫像表面，手指細細顫抖著。當看見盡頭的畫像時，他不禁怔住，群青雙眼顫抖不已。

　　那是褐髮麻花辮少女依靠著褐髮少年肩膀的背影。他們就在這坡道的山崖上，伴隨著群青的夜空、一望無際的星星，還有深藍的大海。

　　『星海一直綿延至這個世界的盡頭。』

　　少女指著天空，語氣似乎很興奮。

　　『這裡只是中洲南部接近西部大陸的海峽，馬凱可。而眼前的大海是馬凱可海，能延伸到烏列洋呢！』

　　『真沒浪漫風情的人。』

　　少女突然便交差疊著雙臂，把頭扭向另一邊。

　　但很快她又恢復原狀，抬頭仰望著星空。

　　『不過這裡真是漂亮呢！』

　　『可不及你呢！馬凱可的螢夕石。』

　　少年遞上一個盒子，並打開盒子，展露著淡淡螢黃色的寶石項鍊。

　　『這不是現實吧！』

　　『這是真的，來吧！我來為你戴上。』

　　沒多久，少年便為少女配戴上螢夕石項鍊。

　　『費里曼⋯⋯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呢！』

　　『嗯。』

　　他們都變得安靜下來，只是單純地看著這美麗的風景。

　　『⋯⋯答應我，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忽然間，少女開口道。

　　她的語氣十分憂傷，就像已經預料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說好不說悲傷的事情，不是嗎？』

　　少年撫摸著少女的頭，語氣十分溫柔。

　　『嗯⋯⋯我們還要接著冒險，走遍這個世界⋯⋯』

　　少女語頓，她沉默了很久，卻又突然開口。

　　『費里曼。』

　　『嗯？』

　　『不，能遇見你真是太好呢！』

　　大量的回憶湧入費里曼的腦海裡，他側按著頭顱，劇烈的頭痛彷彿快要炸開一樣，看著牆壁盡頭的油畫，以及待在這裡的蝴蝶，不禁被淚水模糊起來。

　　霎時間，腦海內的畫面閃爍扭曲，只見褐髮麻花辮的少女躺在地上，她的脖子被某人的雙手緊緊勒住。

　　『這只是為了生存下去！我、我沒有別的選擇。』

　　那把聲音彷彿在竭盡全力地嘶吼著。眼淚連續滴落在少女的臉頰，和胸前的螢夕石項鏈上。

　　最後一刻，少女只是燦爛地微笑著，儘管她因為被勒住、窒息而痛苦不堪。

　　就像在最開始看見她的時候一樣。

　　回神過來，費里曼的眼淚像止不住一樣，他跪在地上，不斷地乾吐著。空氣壓抑得難以呼吸。

　　不是，不是這樣的！

^{此版已是經過五次修版的內容，更新時間：15/11/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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