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的棋 - 第二十盤　我不容許糟蹋食物

在那之後，我有確實去醫院看病，還拿了藥。醫生表示只是一般的感冒，過幾天就會好，讓我鬆一口氣。太好了，希望能盡快恢復到能對局的狀態。

隔天英宇再度到訪，至於他的身後多了個人物。名義上是我的姐姐，實際上形同陌生人的姊妹相隔數年見面，他的樣子成熟許多。

留長的頭髮像是瀑布一樣流洩到腰部的位置；白皙的臉頰透露出多餘的擔憂；身上穿著簡單的灰色上衣搭配褲裝。提著一個塑膠袋的他，手指上還塗著泛黃的指甲油，簡直難看得要命。

「那個……身體怎麼樣？還有沒有不舒服。」

姊姊抬起眼睛怯生生地問，然而這個舉動更使我覺得不快。我忍不住用不高興的語氣說：

「真是感謝你的關心，可是我家很亂不方便招待客人。」

聽到我這麼說，姊姊低下頭。

「真是不好意思。」

那是屬於陌生人的互動，英宇為此皺著眉頭，但我用眼神制止他別做多餘的事，所以他最後什麼都沒說。

「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就請回吧。」

「柔美……我做了蛋糕──」

「不需要，請你拿回去。」

砰。

我手輕輕一揮，遞過來的塑膠袋順勢掉到地板上。

我堅持不收他拿來的東西，我感覺自己只要拿了，就好像辜負一直以來持續痛苦的自己。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英宇，不好意思，這個拜託你處理。那麼我先離開了。」

「喔……喔。我陪你吧。」

「不用了。謝謝。」

姊姊拒絕英宇的陪同，夾在我們之間的他顯得不知所措。

姊姊默默離開之後，英宇拿著塑膠袋走進我家，順帶一提，我本來是拒絕的，不過英宇堅持有些話要對我說，所以我便答應。真是的，不想讓平時照顧我的人看著我板著一張臉，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呢？

「今天是最後一天，有什麼想吃的嗎？」

英宇刻意用開朗的語氣說，即使如此也沒有減緩空氣中瀰漫的沉重感。

「沒有。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

說實話見到那個人讓我覺得反胃，但我不想把氣出在英宇身上，極力克制自己所說的話。

「這樣啊……那要不要吃蛋糕呢？」

過去國家發生饑荒，面對手下的報告，有個皇后說出「沒有麵包，那為什麼人民不吃蛋糕呢？」的話，引起民眾群起激憤。英宇現在也同樣使我覺得生氣。

「如果你站在他那邊的話就去找他，假如你是我的同伴的話就不要說那麼多，我也不想對你用這種方式說話。」

老實講，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很卑鄙。我知道英宇是想化解我和姊姊之間的矛盾，所以剛才的對話中他才保持沉默。他恐怕是希望拯救我們兩個人，不願意任何一方受到傷害。

我感謝他這份心思。但他的這份心情，造成的卻是誰都沒有被拯救，事情依然停留在原點……不，說不定還要更糟。

「……」

我光是要克制自己的怒氣就花上好大的一番力氣，所以甚至連「嗯……」這樣的含糊之詞都說不出口。英宇走進廚房，小心拆開精緻的紙盒，拿出蛋糕接著用小刀切下一份裝進盤子裡。

「妳喜歡檸檬吧，這是檸檬蛋糕。」

英宇悠悠地開口，好像即使我將耳朵摀起來，他也覺得無所謂似的。

「最近有個笨蛋，明明什麼都不會卻說想要做蛋糕。到他家結果發現不只麵粉買錯，就連打蛋都會連殼一起掉進碗裡，攪拌把食材弄得到處都是。」

「……」

「因為不會用刀子，在切檸檬的時候連手都在發抖，甚至在我幫忙的時候狠狠在我手上劃了一刀，最後倒是有些進展，畢竟他將一箱的檸檬都切完了。我看你啊，一直在看和香學姊的手，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那個黃色並不是指甲油的顏色，而是切了太多檸檬，檸檬汁跑進指甲縫隙才染到的顏色。

「這個蛋糕很好吃喔。」

明明還沒吃，英宇卻用篤定的口氣說道。

「我這陣子都在教她、幫忙試吃，光看樣子毫無疑問是最成功的作品。一開始連食譜都看不懂，結果卻做出這樣的成品，不覺得很不容易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英宇將蛋糕送進嘴裡，緩緩咀嚼的他露出嚴肅的表情。

「我沒有理由對你說教，也不想這麼做。但如果動手糟蹋食物又是另一回事了，世界上可是有許多人缺乏食物跟飲水，過著困苦的生活。」

英宇向我靠近一步。

「記得你說過自己不是小孩子，不會挑食，會乖乖把食物吃完。我有說錯嗎？」

「我……確實說過。」

他的意思恐怕是既然我出手讓東西掉到地上，也就產生責任要好好處理。

而且使用我的話令我無法反駁。我不小心咬破嘴唇，血腥味逐漸在口腔擴散。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嘩啦啦地下起雨。

英宇想起姊姊沒帶雨具，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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