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雁孤一世 忠貞不渝
晚霞染紅半邊天，映照山巒，林文繡在紫微宮內刺繡，茶桌與梳妝臺放幾朵玉蘭花，清淡花香迎面撲鼻而來，馮迎男端著湯品道：「皇上又命人送來的藥膳補身，娘娘每天都通宵達旦、日以繼夜刺繡會累壞身子，先休息一下吃點膳品，養龍胎要一人吃兩人補，娘娘健康胎兒壯。」
「皇上三不五時就命人送來藥膳，我還沒養胎就先養胖了。迎男!我發現妳很喜歡讀書，每天都讀到三更半夜才就寢。」，林文繡一面刺繡一面道。
「閱覽漢書可以瞭解博大精深的華夏文化，觀照古今鑑往知來，省思自己的言行舉止，每每讀到廢寢忘食，也甘之如飴。」，馮迎男一面整理桌子一面道。
「妳白天差事做完，可以利用閒暇之餘讀書，並教其他宮女讀書，相互切磋琢磨、砥礪勸學，紫微宮上下宮人都要識字讀書，蔚為一股風氣。」
「謝謝娘娘恩賜!我願教其他宮女識字讀書，您趕緊把皇上送來的藥膳喝下吧!否則皇上會責怪我。」
林文繡停下手邊的刺繡，喝完藥膳道：「我想吃梅子解饞，去年做了一些脆梅與軟梅，放一些在桌上，妳也拿一些回房吃。」
馮迎男放了兩盤梅子在茶桌上道：「皇上最喜歡吃娘娘做的梅子，我不敢與皇上爭食，古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很想學習醃製脆梅、軟梅的方法，將來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零嘴。」
拓跋宏突然走進寢室道：「好一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一個人魚吃，不如教他釣魚，好讓他能一生自食其力。想不到馮迎男能熟讀典籍經句，梅子自個兒醃製，不准妳與朕爭食。」
拓跋宏坐在林文繡身旁，一口接一口吃脆梅、軟梅，馮迎男見兩盤梅子快見底道：「孕婦喜歡吃酸甜零嘴以減緩嘔吐、腹脹等症狀，陛下請留一些梅子給娘娘吃。」，拓跋宏正拿一顆梅要塞進自己的嘴裡，馬上放回原位道：「朕忘了!」，三人哈哈大笑，馮迎男隨即告退。
拓跋宏看到茶桌擺著花兒道：「白玉蘭花是我娘親最喜歡的花兒，我常來紫微宮除了陪伴妳之外，就是來聞這花香感受娘親在我身旁，倍感溫馨與幸福，從小我好渴望一個有父母、兒女的平凡家庭，這願望即將實現了。」，他拿起一朵玉蘭花放在高挺鼻樑下聞一聞，又拿起一顆軟梅放在林文繡的嘴裡道：「脆梅被我吃光了，只剩下軟梅。」
「紫微宮門外一整排梅樹，明年可以大量醃製梅果分送給大家。」
「走!我帶妳去皇家華林園走走，聽太醫說勤走路有助於生產，有藉口常來陪伴妳。」，拓跋宏起身牽林文繡的手一起走出紫微宮門外。
二十人抬著豪華御輦映入眼簾，拓跋宏先進入御輦，伸手要去牽林文繡的手上輦轎時，她沒有把手伸向拓跋宏，而是緩緩退後幾步，歛衽一拜道：「臣妾平時翻閱古書典籍的圖畫，發現古代賢聖帝王乘坐御輦車轎，身邊坐的都是重臣將相，而夏商周的亡國之君，如夏桀王、商紂王、周幽王的車轎，身邊坐的都是後宮嬪妃，如果臣妾也像她們一樣與陛下搭同御輦，難道陛下希望臣妾與她們一樣成為亡國的紅顏禍水嗎?」
拓跋宏尷尬將手縮回去，立即下御輦道：「朕原本以為這是後宮嬪妃夢寐以求的好事，萬萬沒想到妳站在大魏的至高點看待此事，不逾矩本分之事，淡定從容的婉拒，此辭輦之德，朕何其有幸擁有如此大智慧、賢德明理的嬪妃，爾後朕絕不與任何女子同御輦，我們一起散步到華林園，欣賞沿途的景色!」
「撤御輦!撤侍衛!」拓跋宏大聲道，牽著林文繡的手漫步在林蔭小徑。
「崔嬪、李嬪、高嬪都懷上龍種，陛下要經常去探望她們，不能厚此薄彼。」
「我知道要雨露均霑!『愛』與『不愛』都無法勉強，尤其當愛人已入了心嵌，想再擠進他人很難!我也嘗試去愛母后幫我安排的高照容，坦言之，我打從心裡無法接受，半點由不得人呀!我三歲喪母最需要娘親的時候，妳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陪伴我，給我愛、溫暖和安全感；十歲喪父受虐差點被黜廢帝位，也是妳長情陪伴在我身邊，十多年的感情雖是主僕，又像姐弟，更似夫妻，這種感情說不清、道不明，既深厚又濃烈，豈是安插一些美人就近監視我就可以改變呢?相反的，令我打從心裡更討厭她們，但我還是虛與委蛇，敷衍應付一下。庸俗之人整日只知擦脂抹粉，穿戴金銀珠寶，不知肚子填補文墨技藝，如何促膝談心、長情陪伴我?」
「臣妾會永遠陪伴陛下，傾聽您的喜怒哀樂。『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溫暖的承諾，『守護』是最可貴的真愛。」，拓跋宏環抱林文繡，情不自禁擁吻她。
突然天空傳來陣陣悲鳴聲，拓跋宏好奇抬頭仰望無邊無際的蒼穹，太陽收斂刺眼金燦燦的光茫，十分柔和緩緩的向西退去。他道：「有一隻大雁從天空劃過，急速墜落在地上，早已下詔書取消馴鷹部，且禁止各地濫捕扼殺野獸禽鳥，難道還有人敢在皇宮的華林園內獵殺大雁嗎?咱們過去看一下。」
兩人手牽手走了一段路，發現兩隻大雁已死了，拓跋宏伸手摸一下道：「一隻已死一段時間遺骸是冰冷的，另一隻剛死尚有體溫。」
「大雁殉情了!」
「何以見得呢?」，拓跋宏兩顆眼珠圓滾滾看到她。
「大雁是候鳥，每當秋季轉涼的時候，要飛往南方過冬，隔年春天再北歸，漢族以南方為陽，北方為陰，大雁南來北返，象徵順應陰陽往來，婚姻中丈夫為陽，妻子為陰，用大雁來象徵夫妻和諧關係，也順應陰陽往來。大雁是一夫一妻制的禽鳥，對愛情非常忠貞，成偶的大雁其中一隻死亡之後，另一隻終身不再結伴鬱鬱而終，甚至自殘殉情，故大雁在漢族的心中是守禮守節、重情重義的靈禽，成為婚禮中重要的吉祥物。」，林文繡輕撫剛死去大雁的羽毛。
「妳的冊封儀式也模仿漢族風俗抓了兩隻大雁，當時大夥兒都不知道何意?現在我懂了，漢族用大雁作為定情之物，對夫妻之間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許下鄭重的承諾。可是漢族行一夫多妻制，用大雁來當專情之物，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漢族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以正式婚禮迎娶進家門的正妻只有一位，侍妾是不能享有婚姻的保護、沒有家族財產繼承權與分配權，與皇上一帝一后多嬪妃，在制度上是一致的。」
「鮮卑族女主向來堅持一夫一妻，嚴禁夫君娶妾，被漢族人稱為『悍婦』」
拓跋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同坐一塊大石頭，眺望遠方的山巒，她不由得道：「漢族常言道：『雁孤一世，鶴孤三年，鵲孤一周。』，當失去伴侶後，大雁會孤獨一輩子，仙鶴會孤獨三年，喜鵲會孤獨七天，仙鶴、喜鵲不會為愛情的消亡而過度傷心，它們很快就會忘了舊愛另結新歡，只有大雁會用一生一世的相守，來詮釋對愛情的忠貞，不要說其他的野獸望塵莫及，恐怕連人都要自慚形穢。」
拓跋宏舉右手道：「我也要如大雁一樣，對妳忠貞一輩子。」
林文繡搖頭深情看著他道：「有陛下這句話，文繡已心滿意足，但事實是不可能的，形勢也不允許，陛下身為帝王需眾多嬪妃繁衍子嗣，綿延大魏春秋，這是您對國家、對百姓不可承受之重，相反的，文繡願為陛下忠貞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拓跋宏握住她的雙手道：「咱們約好下輩子出生在平凡之家，過著平凡的日子好嗎?」
林文繡點點頭道：「大雁重情重義，咱們把這兩隻壯烈殉情的大雁埋在一起。」，兩人一起在地上堆起一個小墳塚。
「我幫立個碑叫『雁忠貞』如何?」
「陛下，這名字取的很好!我們一起為牠們唱一曲《楚辭》的經典名篇〈招魂〉，招回大雁忠貞的亡靈，讚頌牠們對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執著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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