饗，宴　～她所聽見的溫柔料理樂聲 - Chapter.3　變化之音的交錯

在那之後，弦子天天到烹飪室報到。他們有時會一起製作料理，有時響忙著鑽研，弦子就會靜靜彈奏柔和的音樂，轉眼間過了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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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惡鬼巡查官」出現在門口，他確認響所在的烹飪室內沒有異狀，這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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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關上門，躲在門後的弦子鬆了一口氣，接著伸了個懶腰。宛如高級窗簾的柔潤黑色長髮垂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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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能猜到，「惡鬼巡查官」是來尋找弦子的。弦子的家人似乎希望她放學後能趕快回家，但是弦子總會跑到這間烹飪室，跟響度過這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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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很想開口詢問她的理由，但他覺得只要一問出口，現在的時光就會像童話故事中的灰姑娘，過了午夜十二點後，魔法也跟著消失不見，所以他都閉口不談。

至於弦子也順應著響，保持這樣的默契。兩人皆小心翼翼地維持這段魔法般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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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響已經習慣樂正弦子出現在這間烹飪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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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想承認，響再怎麼說也是青春期的男生。跟弦子這樣可愛又漂亮的女生單獨共處一室，他的內心也會感到騷動，可是他刻意保持不在意的樣子，相處起來比較不會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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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庭料理方面，響也開始偏向做成弦子喜歡的口味，還刻意把食材切得更小一點，方便她入口。至於練習的部分，響有維持該有的樣子，應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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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響結束每日的料理課題後，他們一起做了蛋包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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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煉獄之血……將所有的骸骨燃燒殆盡，最後回歸塵土的血色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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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的曙光……我相信你能劈開黑暗，為這個世界帶來希望！出發吧，世界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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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身戰鬥吧！拿起武器（湯匙），將天下收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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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著盤中滿滿的番茄醬和金黃色的蛋皮，宛如勇者和魔王般，雙雙舉起湯匙宣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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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樂正弦子的中二程度已經能媲美連響，他們的對話自然到讓人不禁懷疑這裡是不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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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的時候，弦子會將耳機放在桌上，刻意調高音量讓聲音流洩出來。不過，響從來沒見過她將耳機戴上耳朵，通常她都是掛在脖子直接播放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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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響覺得有些口渴，於是向弦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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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幫我拿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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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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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把響的水杯遞給他，「要收小費喔」，她還眨眨眼這麼說道。因為太過可愛，響的心臟向漏跳一拍，下一秒，水杯掉在桌上，發出匡噹一聲，水也因此灑了出來，在桌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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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沒拿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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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響便準備重新拿起水杯，可是，弦子卻先一步抓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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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你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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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心想糟了，打算把手抽回來，卻被弦子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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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上有許多割傷、燙傷，使用菜刀的地方也磨出繭，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手腕有些腫脹，那是左手持鍋時，需要承受重量的地方，許多廚師都有這樣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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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別過頭，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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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很醜吧，女生應該喜歡更漂亮的手。哈哈，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變成這副德行，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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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弦子這樣漂亮的女生，陪在她身邊的男生肯定也是帥氣，且擁有一副結實，好看的肉體，響顯得有些自卑，所以他的語氣充滿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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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不行，這要冰敷。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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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飛快地跑出烹飪室，直奔體育館。她用力拉開提供給學生做應急處理的冰庫，使用一旁的鏟子從冰庫取出冰塊，放進透明塑膠袋中。接著她轉開水龍頭，淋上自來水，接著綁緊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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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烹飪室。由於時序愈來愈接近夏至，炎熱的夜晚讓她的額頭浮現汗水，但她看起來卻絲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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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讓響的手朝上，用冰袋抵在他左手手腕，接著查看右手是不是也有紅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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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好像沒事，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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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鬆了一口氣，抬頭瞪向目瞪口呆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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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痛就要冰敷，或者去醫院就診，不可以放著不管，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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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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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擔心，我是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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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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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不愛惜自己，像這樣對自己隨隨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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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為抵在響左手上的冰袋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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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就是像你這樣不顧自己，忙著不停練習彈琴，三年前生病送醫，我的奶奶是個嚴厲的人，在那之後嚴禁他彈琴。倘若把自己的身體搞壞，那就什麼都做不了。阿響你一直認真面對料理這件事，所以我想看你健健康康地參加大賽，發揮出自己全部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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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在擔心嗎？響一邊這麼想，一邊露出苦笑。可是在與此同時，他心中嘗到一股甜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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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微微低下頭，看向響手上的那些傷疤，用細弱蚊蠅的音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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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手，我一點都不覺得難看，反倒非常帥氣……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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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將自己的左手和響的右手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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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也不像其他女生的手，所以……我們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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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為舒緩皺起的眉，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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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指尖附近比自己還要硬，響有這樣的感覺。他們十指交疊，對方的體溫傳了過來。接著，不知是誰先彎曲手指，最後變成扣在一起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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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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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四目交接，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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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們回過神來，發現這種狀況後，兩人立刻鬆開手。明明冰敷的地方冷到有些發疼，響的臉上卻彷彿有股熱氣遲遲無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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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頭的他，甚至不敢查看弦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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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做出會破壞關係的舉動，可是每當兩人產生肢體接觸，他的腦袋就會像故障一樣，做出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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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會注意的……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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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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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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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趕緊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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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匆匆忙忙，不由得加快語速，無法和對方對視。時鐘的指針咖答咖答地數著兩人心跳的節奏，想必他很快會因為某個理由而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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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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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烹飪台邊佇立的老廚師，臉上浮現略微苦悶的表情，他緩緩放下湯匙，靜靜注視著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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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搞砸了嗎？響躊躇半晌後，出聲對老廚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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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果然還是不行吧。我馬上回去重做。」

「慢著，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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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制止響的動作，抬起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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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料理的酸味特別突出，那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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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放鬆下來，接著老實地說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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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最近看上去十分疲累，所以我調整部分食材的比例，或許能讓老師稍微打起精神……我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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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待在烹飪室的弦子特別安靜，她靠在牆邊坐著，微微縮起身子。跟她搭話，她還會皺眉頭，看上去有點像在生氣。響用手機連上網路，搜尋如何讓女生心情好轉，結果意外暼到某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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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都有特別的日子。身體會變得不舒服。於是，響進一步搜尋緩解的方法，像是去便利商店購買暖暖包讓她放在腹部，卻被嫌棄靠近夏天天氣太熱。順手煮些營養的食物，但她卻說沒有胃口，不過，弦子最後還是露出微笑，告訴響說她其實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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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那之後，響就更會主動觀察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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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看上去的樣子十分憔悴，所以刻意改變料理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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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用充滿壓迫的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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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那回事……我沒覺得老師看上去十分憔悴，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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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連忙搖頭，極力反駁道。老廚師注視著響，像是在確認他眼睛背後的深意，雖然備感壓迫，但響選擇正面承受那道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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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拿起自己的鋼杯，喝一口溫熱的茶，他放眼整座廚房，有人在處理食材，有人忙著擺盤，有人則是將訂單送進廚房，在這座廚房，是每天都會見到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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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的老友不在了，我們無法跟以前那樣，一邊下棋，一邊閒話家常，他是我打從一開始踏上廚師這條路，一起奮戰過來的同伴。真是的，人活著果然會見識各式各樣的事，然後用這種方式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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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還請老師，節哀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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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現在更感嘆的，是人為什麼能在短時間內成長到這種地步，是什麼樣的事推動這個人前進？呵，果然只要活著，就能遇到自己料想不到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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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暗沉的黑色眼眸像是閃爍出一道光彩，他微微勾起嘴角，發出陣陣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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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誰而製作料理，為了什麼理由製作料理，要製作什麼樣的料理，要如何製作──那是我們廚師要持續思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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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為了做為廚師，也不是為了任何職業出生，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是為了學習理解他人，學習表達自己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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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料理，離法國大概還有一段距離，但是我能聽見，它在我們身邊奏響無聲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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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的視線依序看向響，以及在旁默默注視，跟響同組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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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彼此競爭也好，提升自我也罷，有些事是身為人，絕對不能忘記的，這一點，請你們務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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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與女子互望一眼，接著看向老廚師，異口同聲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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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謝老師的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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