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跟我一起去深圳吃過晚飯再回港嗎?」張璡不經意地問兒子。
「不吃了,今晚想去運動場練跑,我要坐高鐵才趕得上。」張康回答說:「何況今早有東鐵列車在紅磡出軌,今日的東鐵綫應該很混亂。」
「你說的對,這樣我就送你去廣州南站吧。」張璡看手機地圖顯示路上的車程約有20分鐘,便啟動引擎,開車離開佛山,途中他忽然問兒子:「網上有人說今早的東鐵列車是因為被暴徒破壞才會出軌的,你相信嗎?」
張康聽出父親是在故意挑釁,他沒有答話。
張璡見兒子沉默不語,便自言自語起來:「我覺得他們沒這麼神通廣大。」
張康依舊沉默。
然而張璡卻繼續不識抬舉:「但若他們真有這份能力,而又真的故意去弄一列火車出軌的話,你覺得這行為還算不算是你早前所講的迫於無奈?」
張康閉上眼睛,完全不想去理會父親。
彼此沉默了逾十分鐘,到汽車停在一個紅綠燈位時,張康主動轉了話題:「你覺得表姐的肇慶戶口簿究竟是真還是假?」
張璡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這就要問她媽媽了。」
「為什麼姑姐當年會這麼不負責任?」
「你說她什麼事不負責任?毒品的事?還是你表姐的事?」
「兩樣都是。吸毒與販毒當然是對自己不負責任,沒去幫表姐搞戶籍就是推卸了作為母親的責任。」
「我很難反對你的想法。」張璡歎了口氣說:「但你姑姐既已蹲進監牢這麼多年,我覺得她縱使有過什麼罪,欠過什麼債,都已經還清了。」
張康不以為然:「姑姐欠下表姐的,她餘生都未必能還清。」
「你的說話太刻薄,判斷太自以為是了。」張璡搖了搖頭:「其實你覺得你姑姐與你表姐的關係如何?」
張康翹起嘴說:「我怎知道?但估計她倆的關係應該不會太好吧,畢竟姑姐一直都沒幫表姐辦戶籍......」
「想當然的情況恐怕是這樣。」張璡點頭說:「但你記得上週你第一次在客家飯店裡見到你表姐,我問起她情況,問她有沒有不時去監獄探望母親時,你表姐說因她沒有身份證,進不了監獄,所以已經有很久沒見過媽媽了。你有留意她那時候雙眼是通紅的嗎?」
「…………………」
「你表姐其實有世上最充份的理由去憎恨自己媽媽,她現在的處境根本就是陪阿媽坐監,只是你姑姐在監倉裡坐,而你表姐就要在佛山這個更大一點的監獄裡坐。想像你表姐的遭遇,她不單只有權去恨自己母親,甚至有權去恨整個世界。
「這陣子我有想過,若我將自己套進她處境,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想我大概早已學壞了,會覺得這個世界既然如此殘忍對我,我又為什麼要對世界仁慈呢?但你表姐沒有學壞,起碼是在我知道的範圍裡沒有,更會在談到自己母親時有牽掛,會流淚......
「我當日其實有被她的眼淚感動,在遭到母親這麼多連累後心裡仍念記著親情,可想而知妳姑姐與妳表姐之間的關係,她倆的感情,不是我們可以魯莽去判斷的。」
張康陷入了完全沉默,試圖反思父親的說話。
這時候張璡抓緊機會:「所以你表姐向你示範了,一個始終記得自己的根的人,是不會壞到那裡去的。至於那些忘恩負義,數典忘祖,執著於一些個人不滿就說自己迫於無奈什麼的,就是......」
「你成了吧!」張康差點在車廂中跳了起來:「你不是想迫我在這裡跳車吧?」
「好的,我閉嘴。」張璡戚一戚眼眉:「不要冒險,你雙腳很矜貴,還要留來挑戰我的馬拉松紀錄。」
ns3.148.179.14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