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之書 - 011血紅色的雙眸

莉莎的雙手撐住床，身體稍稍往後仰，看著滿是污漬天花板。

「那是給你的。」她沒有看向里歐，反而是不斷環視著房間：「去了藏書室那麼久，你沒有吃午飯，連晚餐也錯過了吧？所以…」

聽到這，里歐彷彿心裡有股暖流。

「啊！你可不要誤會了！」莉莎的臉上突然浮上一抹緋紅，她收回目光輕咳了幾聲：「這只那個啦…辛苦去還書的回禮！嗯！對！」

回禮？

里歐笑了。

「謝謝妳，大小姐。」

「…嗯，喔！這沒什麼啦。畢…畢竟照顧宅邸的人…是我們這些上位者的責任嘛！」莉莎目光飄向別處，隨即跳下了里歐的床：「那本小姐先回去了，你吃完東西後也早點睡吧。」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的灰塵，走向房門。

「那個…大小姐？」

「嗯？」

在莉莎的手摸上門把的那一刻，里歐突然出聲叫住了莉莎。

「真的很謝謝妳…願意把我帶來這座宅邸，還願意對我這麼好…」里歐感受麵包上的溫熱，心裡也跟著暖暖的：「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請一定不要客氣！」

「你在說什麼啊？」莉莎扭頭看著里歐，臉上滿是笑意：「你可是我的專屬僕從，本小姐當然會豪不客氣的使喚你的。」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該怎麼說…就是…」

看著里歐慌忙侷促的模樣，莉莎忍不住輕笑了幾聲。

「如果你真的想為本小姐做些什麼的話，」麗莎扭動手把，對著里歐說：「那就想辦法成為本小姐的騎士吧？」

里歐一愣。

「騎士？」

「開玩笑的。」莉莎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里歐只要做到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就好，這樣本小姐就很開心了。晚安，里歐。」

喀擦。

房門輕輕關上，房間內也安靜了下來，但莉莎的話似乎還在里歐耳邊迴響著。

騎士？

對啊！騎士！

里歐捏緊了拳頭。

自己怎麼從來沒想到過這個方法！如果所有人都因為自己的身分而歧視自己！那只要改變自己的身分不就好了！

「想法不錯～但別做夢了！」

里歐抬頭望向空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狄安娜又恢復了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的小女孩模樣。她愜意的在空中躺著，雙手枕著自己的頭，半睜著眼對里歐說：「你以為騎士這麼好當上嗎？如果想當就能當的話，那世界上不就都是騎士了？」

「我知道！」里歐咬了一口麵包，口齒不清的對狄安娜反駁道：「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就算再困難也得試試看吧！」

「唉…里歐小弟，不是妾身想潑你冷水。」狄安娜在空中盤腿坐起，緩緩飄到里歐的面前，認真的對他說：「但成為騎士，不但要經過很多考核認證，最重要的還是要有『領路人』！」

「『領路人』？那是什麼？」

「看來不解釋一下你是不會清楚，那聽好了。」狄安娜輕咳了一聲，緩緩開始解釋了起來：「簡單來說，『領路人』就是像是騎士的推薦人，同時也負責騎士的教導，也就是老師一樣的存在。」

她舉起右手，在空中一揮。

半空中，銀色的光點緩緩灑落。突然，這些粉末就像擁有生命似的，在空中迅速組成了一幅幅簡陋的紋路。

「這是…」里歐將口中的麵包給吞了下去，歪著頭看著那些圖案，忍不住脫口而出：「小孩子的塗鴉？」

「吵死了小鬼！妾身不擅長畫畫啦！」狄安娜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里歐：「這些是成為騎士的流程圖！你要是想成為騎士的話，就得依照著這些流程走！沒有例外！」

她指向了第一幅畫著兩根火柴人的圖，對還在咬著麵包的里歐解釋道：「首先，想要成為騎士，年齡絕對不能超過十四歲。」

「嗯？為什麼？」

「這就是接下來要講的部分，」狄安娜在其中的一個火柴人臉上畫上了鬍子：「不能超過這個年齡的原因是，騎士志願者找到一名現任的騎士，並且擔任那位騎士的侍從六年，並且同時學習騎士六藝。若是成為侍從的時間太晚，那就有可能被不被認可。畢竟騎士是要戰鬥的，總不可能找個七老八十的人來打架吧？」

里歐聽到這，點了點頭。

的確，雖然不能說人老就沒有戰鬥力。但不管怎樣，這就是世間大部分的人的看法。

想要被人認可為騎士，就不得不順應這世界的主觀印象。

狄安娜指向第二幅圖，那幅圖上有著六個人，六個人都分別做著不同的動作。

「而剛剛所說六藝指的是…劍術、騎術、游泳、狩獵、棋藝，還有吟詩。」

「棋藝跟吟詩？」里歐立刻皺起了眉頭，摸著自己的下巴：「前面幾項我還懂，但為什麼要學下棋跟吟詩？」

「你知道棋這種東西一開始是怎麼被發明出來的嗎？」狄安娜白了里歐一眼：「一開始人們為了推演軍隊的動向，還有安排戰術…所以才發明出來這種東西，跟現在的娛樂用途可不一樣。吟詩也是為了培養文學素養，不然要你幾個字內就把戰況說明清楚，你可以做得到嗎？」

「呃…」

絕對不行。

里歐雖然能夠識字，但要他寫出一篇文章來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如果他能像一般平常的孩子讀書上學的話，那倒是還有可能讓他寫。但若是這個樣子的話，他現在也不會為了自己的身分而煩惱。

「在所有的東西都學會了之後，最後一步就是『戰功』。」狄安娜指著第三副圖，繼續解釋道：「這時候的騎士志願者，必須以騎士侍從的另一個身分，也就是『見習騎士』上戰場，或著立下讓人覺得可以認可的功績。這樣才會被領主冊封為真正的騎士！」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為什麼妾身說你不要做夢了吧？」狄安娜一臉無奈的攤開雙手：「先不論里歐小弟你能不能撐過後續的六藝跟戰功階段，光是找到一個願意讓你當侍從的人都有困難了吧？而且你不是那個大小姐的專屬僕從嗎？難道你要背叛她嗎？」

「…」

里歐沉默了。

唯獨背叛這件事情是絕對不行的。

「所以說，你還是放棄吧。」狄安娜又再度飛向半空中，她愜意的躺下：「如果要改變自己的身分，其實還有很多方法的。例如說學個手藝或是努力存錢贖身什麼的，也沒必要一定成為騎士。啊，話說在前頭，你想學魔術的話，妾身倒是可以教你…」

她湊近里歐的臉，一臉壞笑的用手指戳了戳里歐的額頭：「只不過你到時候就得叫妾身『師父』囉，嘿嘿。」

「我會考慮的。」

「呃？」

狄安娜看到里歐一臉嚴肅的點頭，瞬間臉色一垮。

「真的假的？你會考慮？」狄安娜嘆了口氣，雙手一攤，忍不住聳了聳肩：「妾身還以為你會像在禁書室那樣，說什麼『我對魔術魔法不理解，所以沒興趣』之類的話呢？」

「我現在改變想法了。」里歐伸展雙臂，直挺挺的倒在床上：「雖然不知道悠久之書室什麼樣的東西，但那也是魔術有關的東西吧…那或許了解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說到底還是因為悠久之書啊？」狄安娜學著里歐倒下的樣子，飄浮在空中：「吶，里歐小弟，你為什麼想要悠久之書呢？妾身應該已經說過那是邪惡的東西了吧？即使這樣你也還是要去嘗試尋找那種東西嗎？」

「嗯。」里歐淡淡的回應，他伸手在半空中虛抓：「我…失去所有過，現在有方法把這一切都給拿回來…我怎麼可能會放棄呢？」

「你想要東西是什麼…？」

「與其說是東西…」里歐的目光逐漸變得迷離，彷彿跨越了時空般，看見了那溫暖的壁爐，以及坐在客廳朝他微笑的父母。

「不如說是…一個最卑微的夢想吧？」他抓向空中的手無力的垂下：「我想要…復活我的家人。」

不知道為什麼，狄安娜聽到『家人』這個詞的時候，眼神中明顯的動搖了一下。

家人…家人…？

為什麼鼻子有種酸酸的感覺？還有這種心裡像是被塞住的感覺是什麼？

她情不自禁地抓緊自己的胸口的衣領，不自覺的咬緊自己的牙齒。

不對，妾身是魔法生物。是被製造出來的存在…怎麼會有家人，怎麼可能會有家人…

「狄安娜？」

「欸？啊？叫妾身嗎？」里歐的呼喚把狄安娜給拉回了現實。

「妳還好嗎？剛剛叫了妳好幾聲，妳都沒有反應。」里歐爬起身，皺著眉看著飄浮在空中的狄安娜：「是太累了嗎？我記得妳的魔力量不是很多？」

「可能吧？」狄安娜在空中翻身，將自己的背影留給了里歐。

說實在的，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也不想讓里歐知道自己現在的感覺。

她舉起手，裝作沒事的朝著里歐隨意的擺了擺：「好啦好啦，陪你說了一整天的話，妾身也差不多累了，先睡啦。」

「啊，好。」

狄安娜身體化為一道紅光，鑽入了里歐胸前的項鍊。

看著匆忙消失的狄安娜，里歐雖然內心感覺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吧？」他聳聳肩，將蠟燭給吹熄。

然而，就在里歐睡下許久後，房間內再度閃起一抹紅光。

是狄安娜。

這時的她，已經恢復了十幾歲的少女模樣。

漆黑如墨的長髮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下，彷彿被披上了一層銀紗。

身為魔法生物的她，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和休息。剛剛會那樣說，也只是騙里歐的。

但她並不是帶有惡意。

她的眼光看向窗外的夜空，閃爍的繁星有如一顆顆寶石鑲在名為夜色的布料之上。

「家人…」

此時她的眼中，過去的狡詰已不存在，有的則是一種茫然…還有悲傷。

她看向躺在床上深睡的里歐，情不自禁地走向了他。

狄安娜伸出手，輕撫著里歐的臉龐。

「路德…」

路德？

狄安娜突然被自己的這句話給驚醒。

誰是路德？為什麼自己記得這個名字？

一股頭痛欲裂的感覺突然從自己的大腦深處傳來，她忍不住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

但下一秒，那股疼痛的感覺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必須…必須找到悠久之書才行…必須…拯救…世界…」狄安娜原本的金眸不知何時轉化成如同鮮血般的紅色。

冷冽的夜風從窗戶的縫隙吹進房間。

銀白色的月光下，她的黑髮隨著風輕輕飄動。她佇立在床邊，血紅色的雙眸，在夜晚的星空下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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