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蝶 - 【嬰蝶】

【想知道當他心裡再也不愛妳時，是什麼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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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大概如同——除非真的很不得已，否則死都不喝白開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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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當他摟著新情人親暱的走過妳身邊，而妳正是失意時，是什麼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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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就像是看著畢生最討厭最怕的蟑螂一隻隻的往自己身上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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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真有妳的。」訪忍不住捂著嘴大笑，而她則泰若自然地從皮包裡拿出一包香煙，熟練的點起火開始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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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訪笑夠了，歪著頭問她，眼裡盈滿笑意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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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結婚那一天起。」她吐一口煙霧後，淡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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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倒是讓訪驚訝一瞬，「可妳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呢？」拿起杯子淺喝一口柳橙汁，訪挑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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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她翻了個白眼，語氣不耐，又深深吸了一口煙，開口：「不用問，我自己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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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馬上正正經經坐好，擺出要開始聽故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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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笑的睨向這位不請自來的女子，不知道為何，當訪乍一坐下，對上她那雙澄澈的眼眸，自己便忍不住想向她傾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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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她的嗓音中緩緩鋪陳、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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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媽逼著我結婚，那時候我身邊根本沒有適合的人選，周遭只認識這麼一個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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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為了應付我媽，草草的和他上了床用這理由逼他娶我，他竟也沒反對，我自然也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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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婚姻裡，大約只有我媽是高興的，逢人就宣揚她終於將我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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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前一天晚上，我自己一人坐在床上想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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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看到被我隨手擱置在化妝台上的香煙；那是更早之前一個男人忘記帶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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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一股衝動，我拿起煙點著火，開始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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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總是被嗆到，後來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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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一夜，我沒有睡，一直在自己房間裡製造煙霧，想像自己是個落難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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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我們除了定期的上床外，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大家彼此相安無事，生活中算是有個固定的性伴侶，對彼此的身體健康亦算是一種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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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這半年，少了我媽在我耳邊碎碎唸，心裡可是高興的不得了，就算夜夜去狂歡也不用擔心回家後還要被疲勞轟炸，有時候連他都比我還要晚回家，所以也沒人會說對方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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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裡，我突然沒有任何安排，朋友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我閒的在家裡發慌，於是我跑去廚房煮東西，那一天他下班後剛好也沒事做，所以大家就坐在餐桌上一起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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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時候氣氛很奇怪，結婚半年多了，我們卻是第一次一起吃晚餐，餐間，我們都沒有說半句話，自顧自默默的吃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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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後，我去洗碗，他整理餐桌，就在那時候他突然說了句：「我不知道妳還會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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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垂著臉，假裝自己很專注的在洗碗，沒聽見他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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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煮飯這種事我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他只是一個搭伙過日子的，沒必要瞭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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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他躲進自己的書房，我也躲進自己的小空間，想好好沉澱一下飯桌上的尷尬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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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時候有電話打了進來，我接聽完後，直接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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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因為那一陣子我人不舒服，所以去做了健康檢查，可檢查報告卻說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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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完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孩子絕對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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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立即衝到他的書房，進入書房的第一句話：「走，帶我去醫院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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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有點訝異，不過他還是快速起身陪我去醫院，在車上我們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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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也沒打算解釋，直到醫院裡的護士說資料上必須填寫孩子父親的名字，我愣了一瞬直接將筆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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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看著我並沒有接過筆，他懷疑的眼神好像在問我：妳確定這孩子是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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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他還是寫下他的名字，然後我們在候診間裡等待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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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段時間，一秒都比一小時還要長，他坐在椅上不發一語，雙手交叉環胸，始終低著頭，我則是站在走廊上看著候診間牆上掛著的寶寶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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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即使整個候診間裡面只剩下我跟他而已，我突然有種無力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不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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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可以謹慎一點去戀愛，也許，我現在應該是在等候產檢，丈夫應該是在和我討論孩子的性別，或是出生後應該睡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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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讓我無力的是，明明孩子就是他的，我卻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口，他當然也不願意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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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護士叫到我的名字時，我回頭看向他，他也抬頭注視著我，我們彼此對望了幾秒，在那幾秒裡，我傳達了孩子是他的事實，而他也回應我，他無法接受這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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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子，我沉默跟在護士身後走進手術室，護士安撫我說不會痛、不用緊張，但其實我一點都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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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還是無法相信，我竟然可以很平靜的躺在手術台上，看著醫生拿起類似攪蛋器的東西，深入我的子宮把我的孩子攪成一團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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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很冷靜、理性的帶墮完胎的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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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在一個月過後，除了偶爾夢中聽見嬰兒的哭泣聲外，墮胎的事漸漸的被我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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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我墮過胎，從此以後，和他上床時，我一定要求他帶保險套，因為我不想再當一次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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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從那一次，我體認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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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說孩子是他的會惹來他的嘲笑，但是，現在科學如此發達，只需要驗個DNA他也賴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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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再想，我跟他之間沒有愛，那孩子被生下來在缺愛的環境中成長，他也會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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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如果我們發現有比我們之間還要更適合的人選，大家就會離異各自追尋那一片天地，誰還會要這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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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裡，她停住了，又從皮包裡拿出一根煙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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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看著她的舉動，溫聲勸了句：「戒煙吧，妳現在肚子裡不是有另一個小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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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詫異抬起頭來望著訪，不一會兒笑了：「是阿，但是我現在還暫時戒不了這煙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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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她仍是捻熄手上的煙，起身說著：「孩子的爸來接我了，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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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笑著點頭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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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來的她，小腹微微突出，臉上溢滿母愛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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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她輕聲呢喃，似是想強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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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去產檢，還是同一家診所、同一個男人陪我去，妳說⋯⋯會是同一個孩子在我的肚子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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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彌補那時候的遺憾，想把那個無辜的孩子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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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沒有回答，這種事情也不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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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地望著訪，最後釋然地轉身離開，只餘下訪朝她揮揮手，也許，這對她來說已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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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停留在她肩上，正輕輕煽動翅膀的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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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蝶透過翅膀的開合，對宿主傳達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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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終是收回視線在心底默念：【會的，會是同一個孩子在妳的肚子裡的，不正是因為這孩子的希望，所以你們才能在彼此身上找到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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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蝶——是沒有被生下來的嬰兒靈魂所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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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比誰都渴望被疼愛、被期待，於是會不由自主影響宿主，直到宿主找到愛情、直到宿主懷孕，然後生下孕育嬰蝶靈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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