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入口旁的冰屋已經廢棄了，裡面散落著不少鑿冰時損毀的器具、雕刻時落下的碎冰和雕得不好的半成品。
玄冰寒玉瞄了一眼，沒有說話，走到空曠處將神識擴散開去，隨即往南邊輕飄飄地飛掠而去。
謝鳴淵走得很慢，所以也走得不遠。他背著他那把掘冰斷裂的靈劍，在光潔如鏡的冰上慢慢地走。
玄冰寒玉遠遠的就聽見了他的哭聲，他哭得很傷心，身影在廣闊無垠的冰面上顯得格外渺小。
「謝鳴淵。」他開口喚道。
謝鳴淵全身一僵，不可置信回過頭來，隨即拚命挪動雙腿，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好幾次差點滑倒。
「師尊！」他兩頰凍得通紅，眼和鼻子也是紅的，哭著撲倒在他面前。「我以為──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再看見我了……」
「你不可以在玄冰境裡凍死。」玄冰寒玉琢磨好字句才開口。「你送我那些冰雕，雖然很無謂，但是我記住了的。」
「沒關係……」謝鳴淵哭道。「其實你說得對，送多少冰雕也沒有用，全摔碎了也是我活該。我不該以為這樣就可以稍微補償……」
「你跪我沒用，起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繼續隱瞞，離開這裡；或者據實相告。為什麼你看到我總是哭成這樣？為什麼喊我師尊？那是誰，與我有什麼關係？」
「前輩，你……真的想知道？」謝鳴淵爬起來，滿臉遲疑。
「唔。」
「故事很長，你會睡上很長的一覺，醒來可能會很難受很痛苦，真的沒有關係嗎？」
「你太小看我了。」玄冰寒玉冷哼一聲。「就算沉睡百年我也視若等閒。至於什麼難受痛苦，比起無知好多了。我被玄冰擠壓了千萬年才成為冰眼，何曾怕過痛？」
「不全是那種痛……」謝鳴淵囁嚅道。「不一樣的。」
「有話快說。」
「前輩，你可曾聽過，人有三魂──『靈魂』、『覺魂』、『生魂』？靈魂主靈識，覺魂主記憶情感，生魂主五感。」
「我知道。」
「玄玉寒玉化成了人，正是我的師尊林寒玉，既是玄冰寒玉，也是人類，有了三魂，但三魂中的靈魂與凡人不一樣，保留了遠古以來的識見，擁有最強大的靈力和堅韌的意志，這就是你。」
他解釋，有人想毀壞玄冰寒玉的三魂，靈魂察覺情勢不對，當機立斷斬開和另外兩魂的聯繫，脫身回到了最安全的出生地。
玄冰寒玉的靈魂靈智卓絕，一聽就懂了，倒沒多少驚詫。
「難為你的小腦袋懂了這些。」靈魂淡淡道。「那我的本體玉石呢？還有另外兩魂，還在那林寒玉身上嗎？」
謝鳴淵垂下眼眸，說：「我想把你帶走，重新與另外兩魂連接融合，這樣你就會恢復過來，知道一直以來發生了什麼……可是你也無法維持現在這個模樣了。你不會無憂無慮地窩在冰窟裡睡覺，你會有痛苦不堪回首的回憶，你會活在人類的身體裡，比不上本體堅硬……我不知道，這樣對你真的好嗎？」
靈魂有些驚奇：這麼年輕的人，竟然會想到這麼多。
「謝鳴淵，司掌化形記憶的是覺魂，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好端端的要變成人，但我可以肯定沒誰可以強迫我化形，當中必定有我的考量。」
他話題忽地一轉。
「你應該知道，人三魂不齊會有什麼後果。生魂有損，體弱多病；覺魂有損，記憶言語不全；靈魂有損，雖看似對活著沒多少影響，卻是最可怕的。」
「為什麼？」謝鳴淵問道。
「他感官無礙，四肢活動無礙；會記憶，會說話，有人類那無聊的情感；可是沒有了靈魂，他連自己是誰都茫然不知，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最可悲的莫過於此。無知乃痛苦之源，你要是真對你那師尊好，就該將他三魂完整歸位。」
謝鳴淵怔怔聽著，不知想到什麼，眼眶又泛了紅：「我知道了……」
他掏出一個空的魂匣，放在靈魂腳前：「要委屈你進去一下。睡一覺，醒來時就好了。」
「行。」
「最後一事，前輩，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這是什麼麻煩要求？以後都要融合了，多拜一次有意思嗎？」
「那不一樣。」謝鳴淵堅持。「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你剛剛教過我，我要拜師。況且林寒玉在外面收我為徒，我那時年紀小，糊塗得很，沒有好好行禮……」
靈魂聳肩道：「人講究真多。隨你了。」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再拜。」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三拜。」
謝鳴淵叩完第三個響頭，抬起頭來。
靈魂踏入魂匣前，最後一眼看見的是謝鳴淵的一雙眸子，虔誠得像是摘到了天上的辰星。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CDZwZQ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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