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 - 19 | Penana

「你餓嗎?廟前有一攤很好吃的烤魚。」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SZOdQN6i

酒店下班後，陳亮偶爾和沈先生去吃宵夜，她已被那攤烤魚俘虜。光頭老伯認出陳亮，喊：「帶男朋友來喔？」

「不是不是。」她連忙否認，臉一陣熱，怕沈先生困擾。

他們坐在廟前階梯分食，陳亮想起上次情景：小奈酒意上頭就口無遮攔，喊『好吃，我感覺洨味都被蓋掉了，真好！』晚間有一些香客，正要插外頭香爐，聽見她們對話就眉頭深鎖，打量她們來不及褪下的短裙與高跟鞋，眼神像混濁醬汁，似要蘸著她們下飯，陳亮不怎麼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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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咬碎了魚眼睛，吧咂吧咂，痛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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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奈喝嗨了，情緒高昂，左搖右晃跑上階梯，跑到神龕前，認不清香火供著哪尊神，張嘴就來：「請保佑我家人身體健康、出外平安！還有、還有祝我幸福，祝我幸福！」

柔姐和美美笑得東倒西歪，不忘拿手機錄她醉相。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ygjxd9Hs

小奈：「小時候，老媽帶我去算命，老師看了生辰八字，說我今生與神明有緣，做任何事都如有天助，結果咧？媽的！他肯定是神棍！」

美美：「我不太信神，我拜月老後都還是遇到一些爛人，可是我寧可信其有，神明只是太忙，某天祂一定會想起我吧？」

柔姊：「我還是只信狐仙，以前拜完我真的上了很多檯，不騙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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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陳亮看了沈先生一眼，怕他淨覺得她怪力亂神。

但沈先生只是很認真地聽，嘴角含笑。他伸手，抹掉她嘴唇沾上的醬汁：「繼續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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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被宗教詐騙。」她舔舔唇：「神是一種心靈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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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骨刺間挑起魚肉，和著醬汁，餵沈先生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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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確診阿茲海默的時候，我去拜拜，拜託不要讓她情況惡化，我什麼都可以做，可以吃齋念佛，可以捐香油錢，可以此生再也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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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陳亮，妳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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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對上了，沒說出口的秘密都藏那。如愛人絮語，如失去主詞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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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拿紙巾擦乾淨他美麗手指。說：「你也是。」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TdGU85TZ

即將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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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一，陳亮覺得沈先生是今年最虛幻也最真實的夢。存於每個白晝與黑夜。

她沒有完全入睡，卻也不肯徹底醒來。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UCWvrD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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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收到的第一炸是高中同學的喜帖。

那是典雅的婚宴館，陳亮穿得簡單，登記賓客名、給了紅包、圓桌剛上完兩道涼菜，她便準備去領帶店打工了。右邊不認識的女人拉住她：「等等就上主菜啦，他們紅蟳米糕很有名，沒吃到多可惜！」

背景音樂一播，是陳亮聽到爛的〈我只在乎你〉。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3wnBnBwis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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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哪，酒店包廂和婚禮現場，聽到同首歌，感受卻大相徑庭，這份反差感讓她狂起雞皮疙瘩。

她遠遠地看見身披白紗的新娘，正一桌桌敬酒。女孩笑得很甜，臉上大大寫著「幸福」二字，明明記憶裡的她總是愁眉苦臉，被成績折磨得不成活。

斜對角的男人問她是不是攝影社的陳亮，她點頭，半晌想不起男人臉孔。她走出婚宴館，那男人還跟著，說他以前是學生會的，攝影社每次辦展都跟他接洽，陳亮常來填文件。

「妳真的不認得我？」

「……抱歉。」

「我倒是記得妳的照片，和妳。破碎的浪花打在礁岩上，連陽光都打碎。那張照片我很喜歡。」

「啊、那張。」

「有一次原子筆沒水了，妳和我借筆，好像是我們第一次說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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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說酒店工作教給她什麼，大概就是察言觀色的能力。陳亮幾乎讀懂男人的潛台詞，眼色收斂間，有游移的留戀，也許看的是高中的她。要她聯絡方式時，她爽快地給，但說：「我男朋友在等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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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臉色青了，尷尬地道別，後來也沒傳訊息過。她慢半拍地厭惡自己，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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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居然敢理直氣壯想著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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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處附近有間光南大批發，開很久了，招牌褪色得差不多。陳亮無聊就進去逛，在二樓看見了結婚證書。放在文具類、履歷表、一堆信封袋旁，淺粉色紙卡、喜氣洋洋的印花、新細明體印著大字『結婚證書』。一份兩張24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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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站在那兒看了好久，很奇怪，明明簽字後還是得去戶政事務所辦登記，宛如家家酒般的一張紙，卻有極大吸引力，好像那就是一輩子的承諾，白字黑字，是愛的證明。

店員正在整理，見她盯著發愣就笑：「給男友寫啊！我看很多女生都會買給男友寫，女方主動，不是更浪漫嗎？」

「我……不需要。」

「不用害羞，我跟妳說，男人都有組織家庭的憧憬，妳提了，他肯定開心到不行！」

陳亮禮貌地扯唇微笑，心裡彷彿被砸出一個驚天大洞，趕緊轉身離開。

活了二十三年，陳亮發現自己原來善妒，一想起Anna，她的心猶如過年那串喜慶鞭炮，從頭炸到尾，徒留滿地紅皮紙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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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心虛，又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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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經過光南，陳亮還是買下它，想著不過就24元，花了也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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