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失的暖陽 - 第七章

寬闊的室內一片黑暗，透著寂靜和孤獨的氣息，屋子的主人直至夜晚才回到家中，打開電燈驅散了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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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隨手將外套背包丟在床上，整個人直直往前撲進床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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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魏若晨的第一天並不順利，那位伯伯並不在家，不知道是外出去哪裡了，等了三、四個小時都沒等到他回來，何子硯只能先行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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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只能明天再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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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了主意，何子硯翻過身來，有些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腦子裡滿滿都是今天從班導那裡得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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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高三的時候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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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一陣子他感覺魏若晨變了，變得不太會笑，也不怎麼說話，原本開朗陽光的男孩，好像突然間就變成大人了，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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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在假日打電話約魏若晨一起吃飯，魏若晨卻拒絕了，聲音明顯不對勁，他問了一句，只得到了家人出事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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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言多必失，他並沒有深入詢問是魏若晨的哪個家人出了什麼事，還以為大概只是生了什麼嚴重的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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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魏若晨其實是失去了唯一的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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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就不多關心一句呢……」何子硯開始自責，「怎麼就沒多陪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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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忽然響了聲，何子硯拿起看了一眼，就見秘書傳了封訊息過來，還附了幾份文件的檔案，表示是今天他離開公司後收到的重要文件，需要他今天處理完成，明天拿到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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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長長一口氣，何子硯逼自己無視精神與生理上的疲憊，起身到廚房找出一個咖啡包，想給自己泡杯咖啡，提提神再去處理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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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知道幾百年沒喝咖啡了……」何子硯嘟嚷著，確定了手上的咖啡包是客戶送的，還沒過期，又轉身到櫃子裡想找出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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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大學後，因為課程都選了比較晚的時間，再也不用像高中一樣早起，他就沒有過需要喝咖啡提神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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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工作後更是規律作息，以免身體出什麼狀況影響到公司，畢竟總經理可不是什麼一般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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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時隔多年，今天就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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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翻杯架，發現上頭放的都是玻璃杯，不適合用來泡咖啡，只好又翻了翻流理台上的櫃子，才終於翻出一個不鏽鋼的保溫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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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何子硯納悶地盯著手上的咖啡杯，他什麼時候買過這種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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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咖啡杯上的圖案顯然是因為時間流逝而殘缺，杯身是暗紅色的，不過他嫌紅色難看，怎麼可能會買紅色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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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頭，轉了轉杯身，又抬起來看了看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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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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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底上用馬克筆寫了名字，又用透明膠帶貼上，導致時隔多年，字跡依然清晰可見，何子硯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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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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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魏若晨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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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在他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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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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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動了下，通知顯示何子硯更新了動態，魏若晨的手指游移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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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何子硯上傳了一張照片，暗紅色的不鏽鋼咖啡杯擺在桌上，佔了整張照片的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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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之下的文字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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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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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這放了這麼多年，也該來找我要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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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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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什麼現在才發現那是我給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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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苦笑了聲，閉上雙眸，神色黯然沉痛，只覺得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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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剛開始就知道那是我給的，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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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以為那是以恩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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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何子硯誤會的時候，那震驚和心痛、難過的感覺，魏若晨到此時此刻，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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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鄰近段考的時候，魏若晨早上起床發現母親發燒了，決定請假帶母親去看醫生，但他沒忘記何子硯往往在考前幾天會熬夜讀書，隔天上課就會特別沒精神，因此仍是按捺著心急，煮好了準備給何子硯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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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周以恩家和他家才相隔沒兩條街，他一通電話就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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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以恩，你出門上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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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出門，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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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去學校路上先來一下我家？有事要拜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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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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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匆換下身上的睡衣，拿著咖啡出門，周以恩很快就出現了，他上前去遞過了手中的咖啡杯，「可以幫我把這個給何子硯嗎？我得帶我媽去看醫生，今天不會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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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啊。」周以恩爽快點頭，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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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了，你讓他明天再把杯子還給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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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周以恩因為在魏若晨那耽擱了點時間，踩著點到了學校，把咖啡給了何子硯，說：「這給你的，杯子喝完給若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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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也沒等何子硯回答，匆匆轉身跑往自己班級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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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何子硯就當成是周以恩特地給他帶的咖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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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後，當他來到學校，發現桌上出現的早餐和咖啡時，他就都以為是周以恩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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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浸在周以恩對他的特殊和貼心裡，絲毫沒有懷疑過，為什麼周以恩送的咖啡，杯子卻要還給魏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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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像其實是困惑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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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杯子洗乾淨還給魏若晨的時候，疑惑詢問：「為什麼以恩送我咖啡，杯子卻是要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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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猛然轉過頭，張口欲言，卻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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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卻兀自思考起這個問題，「啊，對了，因為他下課後還要去補習，我遇不到他，但你跟他家住很近，所以你拿過去給他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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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垂首壓抑著自己因委屈和難過而揪痛的內心，逼自己緩和情緒起伏之下過於急促的呼吸，卻因為感覺太過可笑，又忍不住低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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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何子硯甚至將他這一聲笑當成了默認，笑得神采飛揚，滿心甜蜜，「謝啦魏若晨，這樣說起來還真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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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半晌後抬眸笑應：「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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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睜開眼來，心想哪怕時間已過去了多年，那種既悲哀又可笑的感覺還是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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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為何子硯做的事情，他都自顧自地以為是心上人做的，而魏若晨卻連為自己辯明一句都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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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麼辦法呢？告訴何子硯，你以為是心上人送的早餐和咖啡，其實都是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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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也許會像當初何子硯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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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以恩給的我幹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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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們之間的交情，可能不至於直接送人或丟掉，大概率是退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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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何子硯會失望，而他則會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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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把那些事當成了不足掛齒的真相，默默隱忍不言，不戳破何子硯滿心期待和喜悅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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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送何子硯咖啡，是在畢業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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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已經將手機門號退掉，關機塵封進箱子的角落裡，丟掉了所有與高中相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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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後留下的，和高中、和他的青春有關的，唯有那暗紅色的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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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訣別的心，將咖啡遞給了何子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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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啦，明天還你。」何子硯高興地笑彎了一雙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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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笑而不語，隔天卻沒有出席畢業典禮，那咖啡杯從此留在了何子硯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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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面，我把僅剩的回憶送給你，留下我最後一絲不敢言說的、對你的念想，告別我曾無憂無慮而微帶苦澀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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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往後，一生順遂，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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