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紅妝 - 第九章：出家

九、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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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天后可料想不到，吐蕃使者會在宴席上向他們提出和親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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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先帝派出文成公主和親，與松贊干布結為連理一事促進了兩個民族的友好關係，奈何天皇與蕭淑妃所生的兩個女兒——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早已被天后安排嫁與袁州和潁州刺史權毅及王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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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天后所生的女兒，分別有安定公主和太平公主兩位，前者在襁褓中時早已夭折，吐蕃使者請求和親的對象，自然就是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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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坐在宴席上的太平一下子就愣了，她不可置信地望了那吐蕃使者一眼，旋即又逐一望向父皇、母后和幾個哥哥，最終把目光投到站在一眾女官之中的婉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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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聽了這番話，心中大驚，轉頭便與太平目光相接。想她與公主作伴雖只有數月，但情誼卻極為深厚，自然不願公主遠嫁吐蕃，一念及此，淚水便在婉兒的眼眸中打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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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天后尚未開口，一向疼愛妹妹的太子李賢倒是按捺不住了，上前便向天皇天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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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認為，公主年紀尚輕，如今仍未至及笄之年。出嫁之事，大可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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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心中本已亂如麻，想推卻吐蕃的請求，又怕惹起邊疆不寧；若是答應了，又捨不得幼女。此時一聽太子這樣說，便急忙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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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愛女太平年方十二，和親之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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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吐蕃使者可不認為年紀是個問題，遂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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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聽說，天朝女子普遍十三歲嫁人，公主再過數月，即滿十三。天皇陛下倒不如先答應和親，再將大婚延遲舉行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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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聽了，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正想着該如何應對，身側的天后倒是坐懷不亂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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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使者可曾聽聞，太平公主早年入道為女冠子之事？近日我跟陛下正商討為公主修建道觀，讓她正式出家。公主既為宮觀女冠，可要遵遁道規，不能婚嫁，本宮恐怕不能答應使者的請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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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與婉兒一聽，隨即明白天后不過是找個藉口來拒絕和親罷了。但畢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天后既是這樣說了，就必然要讓太平出家避避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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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二聖很快下旨修建太平觀，讓太平正式出家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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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太平在出家之前，央求了天后許久讓婉兒陪自己去觀中伴讀，然而天后認為婉兒應以學習吏事為先，只允許太平久不久回宮探望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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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兩年，天皇天后於儀鳯四年（公元679年）正月決定巡幸東都洛陽，婉兒本須隨一眾女官前往東都，但太平聞得消息，便急忙進宮請求母后讓婉兒留下，繼續當她的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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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念在太平在先兩年間在觀中安份守己，詩文亦進步不少，這才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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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太平在觀中待久了，身邊沒有父皇母后在，性子倒是收斂了不少。而此時婉兒亦已到了及笄之年，見太平如今成熟了不少，心裏也頗為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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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觀的日子，生活總是清靜得來又帶有點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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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晨時分，婉兒會陪太平一同聽道，太平永遠都是頭戴玉葉冠（2），身穿一襲青衣雲帔、足衣鞋襪的形象示人。遠而望之，宛如月裏嫦娥舞清風；近而視之，則似九天仙女下凡間。不論濃妝還是淡抹，太平永遠都是婉兒心中最耀眼的大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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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偷閒時，太平會拉着婉兒的手，一同前往城南的竹林溪澗。唐人多喜鬥草，可太平和婉兒卻不忍採下這芊綿一片，只愛在黃昏時分拾溪邊落英，不是以殘紅砌字，就是回觀中製作香丸和花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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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觀中製了好些合香（3），所以太平觀裏終日輕煙繚繞、芳香撲鼻的。細而聞之，煙縷中揉和了薰草、沉水香、藿香、檀香和不少花香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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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天降絲雨，太平和婉兒則會並肩坐在木廊台上蒸茶（4）。兩人以溫火烹煮早已蒸過的茶餅，煮出來的茶色如同琥珀，味則芳香怡人，足以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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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能守在自己身邊，太平當然歡喜至極，所以她久不久就會想出點新意來，希望能哄婉兒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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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每當太平見婉兒倚在樹邊讀詩，又或做些女工之事時，她就會把剛才拾起花朵如月下白（5）、百結花（6）和九里香等插在婉兒髻上。時而，太平會將花草編織成圈，默默地套在婉兒頭頂，再朝她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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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逢佳節，二人都會帶着三兩個婢女，在觀外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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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在上元節，太平和婉兒會戴上冪籬（7），在燈火通明的長安城中徹夜漫遊；又似上巳節（8），她們會至曲江池邊玩水，享盡這萬千春色；至於中秋，太平便會陪着婉兒去探望鄭氏，與之共歡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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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總以為，太平跟自己一樣，都不捨這段二人相守相伴、細看晨煙暮靄的日子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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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太平長至十六歲時，某晚她配合着婉兒的琴音、在月下跳完一支胡旋舞（9）後，便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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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我想離開道觀，尋找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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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婉兒啊，妳知道嗎？公主要還俗只有一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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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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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沒有直接回答太平的話，臉上亦無流露半分悲喜，她只是遙望着月華下的層巒疊嶂，幽幽地吟了兩句前人的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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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

佳人不在茲，取此欲誰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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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䆁：

(1) 關於太平公主拒親出家一事，可見於《新唐書》：「儀鳳中，吐蕃請主下嫁，後不欲棄之夷，乃真築宮，如方士薰戒，以拒和親事。」

（2）玉葉冠是太平公主當道士時所用的冠，上有玉石做裝飾，唐人有詩云：「太平公主玉葉冠，虢國夫人夜光枕，楊國忠鎖子帳，皆稀代之寶，不能計其直」（鄭處誨《明皇雜錄》）、「高情帝女慕乘鸞，紺發初簪玉葉冠」（李群玉《玉觀詩》）。

（3）合香指的是以多種香料製作成的香丸，唐代焚香所用的是香丸或香餅，而非今日常見的線香。線香大概在明代才流行。

（4）實際上，初唐比較流行喝乳制品，不過出家人喜歡喝茶提神，故用之。唐代流行蒸青餅茶法，其製法可見於陸羽《茶經》：「晴，採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茶之幹矣」。而整體來說，人們喝茶這一傳統習慣在玄宗之後才盛行。

（5）月下白為菊花的一種，《廣羣芳譜》中記載：「月下白，一名玉兔華，花青色白，如月下觀之。徑僅二寸，其形團，其瓣細而厚，葉青似水晶毬，長而狹，其背弓，其亞淺，其枝幹勁挺，高可三四尺」。

（6）百結花是丁香的別稱。

（7）冪籬是初唐婦女出行時用以障身的帽子，高宗時逐漸帷帽取代，但由於唐高宗在位有過禁帷帽令，所以這裏才寫二人頭戴冪籬。

（8）上巳節在每年農曆的三月三日，唐人多在此日到曲江池沐浴遊玩。

（9）胡旋舞是唐代健舞的一種，有傳安祿山特別擅長跳此舞。

（10）出自張華《情詩》，此處取其意為：佳人不在身側，縱有這番良辰美景，又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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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太平想嫁人，人生悲劇快要開始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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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w，我作這一章時，腦中浮現的是劉長卿的詩《尋南溪常山道人隱居》，其中有兩句是：

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

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這意境真的太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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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個小劇場：

太平：婉兒，我想要駙馬！

婉兒：嗚~殿下先等一下，待妾明早去灞橋一趟，折幾條柳枝回來......不！妾直接斬整棵柳樹送給公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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