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槌錄 - 第六百章　莫名其妙

第六百章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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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又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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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瀛海島」身份的話語剛落不久，作為回應，是仁教聖女低低的溫柔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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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兩眼凝去，只見仁教聖女的臉上別說笑容，甚至連一丁點生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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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濁得可怖的瞳孔看不出絲毫情緒，簡直像是把「情感」之物，硬生生從身子剝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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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殺自我，悲天憫人的聖者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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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可悲而迷途的無知羔羊，試圖指點迷津，開導對方、教化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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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貨真價實的西域聖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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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道：「這可不行，先是假冒袁大俠，又後冒充那個背負罵名的古怪一族⋯⋯少俠不覺得這玩笑有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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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用著「語言鐲」，持續說著中原人的語言，袁昊甚至錯以為自己人不在中原境內，而是身在西域的荒蕪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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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安妮神色似乎有些詫異，她突然拔出佩劍——並非那殷綠毒刃，而是一柄西域常見的正規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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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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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少俠，聖女大人慈悲為懷，平時斷然不會口出惡語，也因此！利用聖女大人善心的你，屢屢試圖冒充他人的你⋯⋯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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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梅目光全是鄙夷，道：「甚麼不好，偏偏冒充那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小島之民，簡直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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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歎了口氣，混濁的雙眼恢復些許人性的光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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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少俠，生而為人，只要是人，人人都擁有世間獨一無二的靈魂，你沒必要這般貶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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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猶如招來蜂蝶的鮮甜花蜜，集中在袁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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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視線的真意，卻唯有關懷和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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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仁教眾人看來，袁昊屢次假冒他人，談吐跳脫古怪，始終不肯表明真正身份，要不是出於防範之心，要不就是出於懦弱的自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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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所有人一致認同了後者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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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名少年——對自己感到十分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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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身軀一陣無力，不管怎麼嚴正說明，對方就是不肯相信，換作平時，他早就順對方之意，承認自己不是袁昊，隨口取個假名瞞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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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唯獨此時此刻，他無法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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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暗苦笑，心想過往的自己總想著證明自己不是瀛海島民、不是盜走判官槌的袁月、不是判官槌主，想不到竟有反轉過來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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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見袁昊臉上陰晴不定，以為他是謊言被戳破，又被連番以語言刺激，感到掛不住面子，當下有些自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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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少俠，請原諒小女子等人的莽撞言詞。由於那個小島之民，對吾教來說十分特殊，還望見諒。仁教絕無輕視少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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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抱持著與袁昊交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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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純正道氣，知曉純正道氣秘密的少年，假若能掌握純正道氣的情報，必將大大有利於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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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說——不僅僅是聖女，所有仁教信徒一視同仁，均可使用純正道氣，這無疑能壯大仁教的戰力，促進在西域的聲勢及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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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仁教聖女不願惹惱袁昊，或是徹底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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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做好最壞的讓步打算，懇求廉俠放棄至今以來強搶奪來的所有錢財和奴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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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並非生而就是聖女，之所以成為聖女，享盡無上權勢，與武藝高超的教中八名護法平起平坐，其理由正是「純正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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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在打倒聖教，信仰唯一真道的仁教，擁有世間最純正道氣又愛戴信徒的「她」，自然是聖女的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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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仁教聖女第一次感到些許後悔，眼前這名少年也許和自己一樣，對身上異樣的道氣什麼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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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聽到袁昊自稱「瀛海島民」——那獨自力抗武律道盟與西域聖教數百年的傳說，無論教主還是八名護法都大為讚賞，自己從小就尊敬無比的小島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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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頭第一次油然難以抑止的憤怒之火，等回過神時，嘴巴便說出不符合聖女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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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深深一嘆，像要嘆出胃裡的愧疚，正當她重新編織話語，打算再次致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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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大道。」袁昊卻率先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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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愕然道：「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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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道：「妳們口中的唯一真道，島上老傢伙都是這麼稱呼。啊，我可不是指那二個打腫臉充胖子的假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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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梅反應過來，大步逼前，怒氣沖沖道：「你還不知好歹！裝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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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俠大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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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大人？難道妳相信這小鬼的瘋話？」王梅梅被仁教聖女一把拉住，驚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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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聽進耳裡，那全是謊言。他根本不可能是瀛海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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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不停告誡自己，卻還是被袁昊的話深深吸引，心跳莫名地愈跳愈快，胸口就欲裂開般，她有些難受地撫著胸口，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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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請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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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回想著從小聽到滾瓜爛耳的故事，學著島上老者的口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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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術將為天下裂⋯⋯古之大道，完整的混沌，不知緣由，消彌於世。嗚呼！爾後兩大道出，抹消混沌之母的一切。嗚呼！中原的大道自稱武律，西域的大道自稱法則，就此天地有了二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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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的咬字彷彿在指責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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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的口吻宛若在提醒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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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山賊、仁教護衛、王梅梅、聖女通通轉過頭來，屏息入神，傾聽一段遙遠過去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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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聽得如癡如醉，她聽袁昊說罷，急不可耐撲上前，兩隻玉手抓著袁昊肩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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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純正之氣呢！這道氣跟古之大道有何關聯？莫非這就是古⋯⋯古之大道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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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連連眨眼，似乎沒想到這種老故事會讓聖女如此在乎。他眼珠子掃了一圈，發覺在場所有人都一副想聽下去的好奇表情，故作神秘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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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咳，說得有些久，喉嚨都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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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喊道：「來人，快去取水⋯⋯不，小女子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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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當真親自捧著裝有清水的碗，送到袁昊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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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嚇了一跳，見到仁教信徒殺人般的目光，臉色一青，忙搶過水碗，一口乾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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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謝聖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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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聖女臉頰一片紅暈，碧綠色瞳孔映著朦朧水氣，雙手十指緊扣於胸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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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原來你真是傳說中的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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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信徒與始終保持敵意的安妮、王梅梅，就見她們竟是雙手合十，近乎崇敬地拜著袁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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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狐疑道：「妳們⋯⋯相信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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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是抱著揮動判官槌前的最後嘗試——最後的談話，想不到意外地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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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仁教之人先前死活不肯相信他的話，不過是說了個島上流傳的古老故事，便莫名其妙相信他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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